主题：【原创】统计的二三事 -- 不器

上文：不器:【原创】三、刀下留情

从2013年下半年起，全国各地的统计部门都把工作重心放在了一项重点工作上——第三次全国经济普查。

这的确是一件大事，由国务院牵头十几个部委参与，中央直接经费与地方配套经费投入无算，动用基层普查员人数超过300万。

普查手册里写到：“认真搞好经济普查，对研究制订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优化经济结构，改进宏观调控，开拓新的就业渠道，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具有重要意义；对改革统计调查体系，完善国民经济核算制度，健全统计监测和预警、预报系统，将发挥重要作用。”

李站长早看出来我“创造数据”时骨子里面总藏着股扭扭捏捏的劲儿，放不开手脚，于是和我商量：“要不然你去负责经济普查这块儿？”

我欣然点头。

可以看出国家对这次经济普查真的是很重视的，早在开始之前，我就去参加了好几个“动员会”、“准备会”，有的会还明确要求机关负责人也要参加。接着又参加封闭培训，听省里市里领导做指示，听具体的普查业务培训……

我坐在下面越听越觉得坐不住，觉得像会上讲的和培训的这样认真的查上一次，那地方上的各种猫腻岂不都要浮出水面了。心里有一点点不安，因为我自己也参与到了这种“猫腻”之中。但更多的是兴奋，因为我早已经在这片黑雾里憋得难以喘息了，迫切地希望有揭开盖子的那一天。

当然，这种挣扎和兴奋我一直掩饰的很好。

我只把那点不安戴在脸上，去问李站长：“照他们说的这么搞，咱们这些虚拟的企业和项目，还有那些数据可怎么办？”

“其他县区的人什么反映？”他问我。

我想了想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李站长笑着像在念绕口令：“那不就是了。轮不到咱们去想，市里面比咱们更着急想办法，省里面比市里面更着急想办法。到时候总有办法的。”

看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将信将疑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上级要求我们抽选基层普查员骨干来接受普查培训。我从辖区内的各个居委会和村委会要来了人手，带他们参加培训。

这里面我印象最深的有3个人，分别是老王、小张和丽丽。

老王是某村的村干部，年纪比较大了，精神也不好，听培训时总是在睡觉。我坐在他身边提醒吊胆的，听他打鼾就赶快碰碰他，免得影响不好。不过李站长特别嘱咐过我，老王是参加过几次人口普查和经济普查的老将了，真遇到什么问题反而是他最有经验。

小张是个年轻小伙，但我对他印象不太好。因为培训时总是见他低头玩儿手机，我私下问他：“刚刚培训时讲XX情况怎么处理，你听明白了没？”

“不太明白。”他若无其事的回答。

“你认真听呀，不然到时候工作做不好怎么办。”我有些不满。

“没事儿。”他轻飘飘的回答一句，扭头竟自走开了。

丽丽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刚到居委会工作不足一年，做事还带着几分认真的学生气。听培训时只见她用个小本不停地记啊记的，休息时还把没听懂的地方拿过来问。让我非常欣慰。有次我对她说所有普查员里我就对她最有信心。她开心一笑，蹦蹦跳跳的走了。

后来大家相处久了，有一次老王不经意的对我说：“我看小不你做事很认真嘛。”

我当时以为是夸我，心里还挺开心。现在回想他当时的语气，回想后来的经历，真是令自己汗颜。

培训过后没多久，普查工作就开始了。

我作为普查指导员，对老王小张他们的培训成果非常了解，于是第一天把他们都召集到丽丽的普查区：“今天上午我带着丽丽一起，挨家挨户开始普查。你们都跟着看，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问。到时候回去学样做就是。”

于是我带着他们在地图上标记地址点，设计路线，按照左手原则对所有经济单位挨家挨户的上门自我介绍，询问情况，填写表格等等。总算是半天下来，看他们都掌握的差不多了才放心下来。

在忙碌了几天以后，各种数据和表格都交了过来，我把这些材料汇总之后给上级统计局做了报告。

没过多长时间，电话打过来说：“你们的数据我们看了，不够。”

“什么不够？”我诧异。

“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的数量不够。”对方回答。

“我带着他们标地图画路线，他们按左手原则一扇扇敲门统计的，我还专门询问核实，怎么可能漏？”我非常不解。

过了两天，上级部门来复查。在丽丽负责的普查区我和领导陪着他们转了一下午，近两百个调查对象里只漏掉了一两家，误差率绝对合格。

晚上一起吃饭，上级领导说：“肯定还是有漏的，像今天这个规模的普查区起码应该有一千以上，你们这才四五百，还差的远。还有S村，隔壁县一个行政村起码有两百左右，你们只统计出来三十多。别的不说，继续查吧。”

第二天，丽丽下午跑到我们办公室，小姑娘一脸着急：“不器，你让我们接着查，可是怎么也查不出来几家了。我从哪儿再挖出来几百家出来。”

我无奈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小张上午交来的表，有些脸红的展平放在她面前：“这是S村的表，上级说符合要求了。你参考一下吧。”

丽丽面前的表格上面，S村的三十几个经济单位已经变成了一百七十多个，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小张的字迹：“李大豆腐店，王二豆腐店，张家豆腐店，李三豆腐店，钱四豆腐店……”

那一刻，我站在她面前没有抬起头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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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器:【原创】五、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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