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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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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四)

   李龙也摇摇头道:“臣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太子看了李龙一眼,忽盯着周昂问:“周昂,你无话可说?”

   周昂低首道:“臣确无话可说。”

   太子淡淡一笑道:“你那伯父常与他一起出京侦案,你却无话可说?”

   周昂低首道:“伯父教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太子哈哈一笑:“周伦教得好。”

   周昂听太子这般一说,心下更是提醒自己日后要小心谨慎,这是他随侍在叔父身边得到的经验之论。

   太子看向石勇、李龙道:“你们虽然要入锦衣卫,但他并非锦衣卫指挥使,他提督东厂。”

   石勇、李龙都有些讶然,周昂倒不意外,他其实清楚钟信是何人,伯父在他上京前曾详细向他述说过京中人事关系。但不该他说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太子举步走入后院,三人也紧跟进去,钟信却原来是等在那里。

   太子笑道:“既然来了,且带我去拜拜老大人的墓吧。”

   钟信轻声道:“千岁爷,臣这就带您去。”

   一行人随着钟信来到后花园,这里花木更盛,正是白昼之时,李龙绕墙所见的繁花似锦的所在,原来那花园却是一个墓地,墓葬面北背南。

   墓碑刻的也只是这样一行字:老大人之墓。立碑之人竟是修建紫禁城的阮安。

   石勇看着墓碑上刻的时间,惊叹道:“这位老大人真是高寿。”

   太子轻轻一笑,接过亦领哈递过来的香,举香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中,其他人也都焚香祭拜。

   钟信亲手点了香,跪了下来,匍伏敬拜,口称:“师父,徒儿给您上香了。”

   徒儿?

   石勇、周昂,李龙都吃惊地看着钟信,钟信却不多话,虔诚祭拜,敬香,起身。

   太子瞧着钟信道:“我也累了,既拜了老大人,我就先回东宫去,你也歇息吧,明日到东宫再谈。”

   钟信点头,同亦领哈,撒哈答一起恭送太子离开,石勇和周昂,李龙一同送太子回到东宫,太子命三人一同留宿,三人也就一并夜宿东宫。

   第二天一早,太子和石勇,周昂,李龙一并用完早膳,刑部那边就派了刑部侍郎张鸾送来一整箱的案卷。这些案卷都是巡抚地方的各位御史从地方呈送上来的、请求朝廷派人彻查的末决案件。

   太子见钟信末到,便对张鸾说:“张鸾,取卷宗来我看。”

   张鸾即把木盒放在太子面前打开,将木盒中案卷双手捧给太子,站在旁边向他低声讲解。

   太子一边翻看一边道:“这些都是各地巡抚送上来的案卷吗?”

   “禀千岁爷,各地巡抚上书请求三法司会审的悬案甚多,臣前日得万岁爷旨意,特此筛选悬案数宗,由东厂,锦衣卫及刑部派员前往侦办。”

   太子轻轻点头仔细翻看着,随后抽出一份卷宗道:“他们此次不与你们一同出京,这个案子就交由他们独立去办。其他的还是由司礼监监丞邢缨、你和锦衣卫指挥使赵良一同出京去办。”

   张鸾接过案卷道:“千岁爷说的是。”

   太子轻轻点头,继续看下去,直看到最后一份案卷,微微沉吟道:“张鸾。”

   张鸾随即应道:“臣在。”

   太子指着最后一份案卷,轻声道:“这个案子你还要查?”

   张鸾点头,也很轻声:“千岁爷,这个案子还是要查的。”

   太子思虑再三:“此事不可让钟信知晓。”

   “请千岁爷放心。”张鸾声音更低。

   太子点点头,把卷宗合上道:“张鸾,你可仔细把这些卷宗带好。你和邢缨,赵良还有钟信都是老搭档,多次出京侦办要案,诚为做事之臣。爹爹信任你们,我也信任你们,爹爹自入冬之后圣体违和,你们三人此次出京非同一般,巡按四方清扫雾障,定要用心。”

   “臣明白,定不负千岁爷信任。”张鸾郑重地回话。

   太子的这番话虽然是说给张鸾听的,但是坐在一旁的石勇、周昂、李龙也都听得清楚。周昂和李龙家中长辈一直与宫中有勾联,自然明白此中真意。只有石勇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太子面容严肃,也不敢多问,只在肚里嘀咕,想着出得宫去再找人问个清楚明白。

   此时,高凤进来通传,钟信来东宫见驾,张鸾看着太子。

   太子叹息一声:“你且从后门出去吧。”

   张鸾叩拜而别。

   太子看着石勇,周昂,李龙三人道:“你们三人且去锦衣卫营好好习武,待他日随钟信调遣。”

   三人应声而立,也跟着张鸾从后门出去了。

   钟信入宫见驾,太子凝视钟信良久,缓声道:“爹爹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

   钟信低首不语。

   “你且到传武堂闭关三日,三日后启程出京,顺便把这个案子结了。”太子把卷宗递给钟信,钟信接过卷宗,叩拜,起身,在高凤带引下走入东宫内殿。

   东宫大门关闭,正殿内只剩下太子一人,脚步声从内殿传过来,从里面走出一位慈眉婉丽妇人,看到太子微闭双目在太师椅上歇息,妇人伸手轻抚太子面庞,叹息一声。

   太子睁开双眼,微微一笑:“德官,你果然来了。”

   “千岁爷,龙儿可顺意么?”黄惟德轻笑道。

   太子嘻嘻一笑:“样子是很可心,只是……”

   “样子可心,忠孝定也能如太子意。”

   “若当真如此,真要谢谢德官你护佑我父子两代的恩情。”太子深情道。

   “这是臣应尽之责,千岁爷不必介怀。”黄惟德轻笑道。

   太子轻轻点头:“我自出生,就由德官你和高凤一起保护着长大,高凤这十四年是半步不离左右,倒是德官你,总是两头奔波,辛苦你了。”

   “两头奔波方能知天下事,也才好有个对应,千岁爷您能平安长大,是我和高凤诚心所愿。万岁爷自入冬后圣体违和,已知不远。此次宣我入京,便是为了千岁爷您能顺利登基事先做个准备。”

   太子微微一笑,感叹道:“爹爹向来温良仁厚,在许多大臣眼中甚至是可欺。谁会想到爹爹会为了我做到如斯地步?若日后真相大白于天下,不知世人会如何看待我这温良仁厚的爹爹?”

   黄惟德一听,正色道:“千岁爷身上没有真相,千岁爷就是千岁爷,千岁爷是我大明王朝天生的继承者,这天下间有谁不服,千岁爷尽可灭之!”

   太子站起身,扬袖哈哈大笑道:“德官说得极是,我就是大明王朝天生的继承者,有谁不服,尽可来与我一战!”

   黄惟德点头,替太子正好衣冠:“千岁爷,我们回内殿歇息吧。”

   “德官,你替我找了李龙,但李龙只能护我于外廷。如今内廷当中,高凤已老,若他去后,可有何人替他之位?”

   “千岁爷放心,高凤已为千岁爷找到合适人选任用。”

   “当真?”

   “千岁爷,德官口中可有诓语?此人今日就在宫中,千岁爷可要去见一见?”黄惟德慈爱地说。

   太子一笑点头,紧握黄惟德的手,开心大步地向内殿走去。内殿廊舍下,高凤正等在那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与太子一般高的恭谨少年随侍在侧。

   高凤是涿州人,字廷威,自幼进宫,景泰七年被选送内书堂读书,天顺二年入司礼监,从此一路飞黄腾达。他为人勤于职守,太子出世后便由他和黄惟德共同照料太子的饮食起居,而且在太子进学之后,每天都要给太子复习功课,对太子的言行德举,常加以有益的教导,是太子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人之一。

   太子眼睛盯着高凤身边的恭谨少年,少年柔美的容貌让太子觉得似曾相识,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这少年不就是长得像高凤吗?

   太子‘卟哧’一笑,看着高凤道:“高凤,此子是何人?”

   高凤低首道:“回禀千岁爷,他是老臣的继子高玉,是我弟弟的小儿子。”

   “哦,怪不得有几分相似。”

   “千岁爷,老臣将玉儿送给千岁爷,千岁爷可要么?”高凤轻声问。

   太子看了高凤一眼,微微一笑道:“他有什么好?”

   “老臣自玉儿少时就对他说等将来长大了,要入宫服侍千岁爷,玉儿这心,自小就一心系在千岁爷身上了。”

    “你会武功吗?”太子直接问高玉。

   “回千岁爷,臣自小随王公公习武。”高玉的声音很温顺动听。

   “王公公?王岳?”

   “是。”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没有言语。

   “玉儿自小就随王公公习武,老臣更时时教导他如何服侍千岁爷,千岁爷要不要将玉儿留在东宫一试?”高凤立即说。

   太子看了黄惟德一眼,微微笑道:“好吧,就留下试试。”

   高凤即对高玉说:“快谢恩。”

   高玉即跪下来谢太子恩。

   太子伸手拉起高玉,再次端详,笑道:“你这模样当真似曾相识,倒不止是因你似高凤的缘故。”

   “千岁爷好记性,臣与千岁爷在少时曾有一面之缘。”高玉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你与我曾有一面之缘?”太子眉头突然一皱,眼中掠过一道冷光盯着高玉。

   高玉从怀中取出一根由黄金打造的龙钗:“千岁爷少时,曾赐臣龙钗一枚。”

   太子看着龙钗,蓦然想起少时曾经跌落昆明湖,被一少年救起,原来那少年就是高玉。

   太子突然就狠狠抽了高玉一巴掌,厉喝一声:“高凤。”

   高玉和高凤都没有惊慌,只是看了黄惟德一眼,黄惟德走上前握住太子的手说:“千岁爷,高玉这么多年一心向着您的,千岁爷,您尽可放心。”

   太子盯着黄惟德,抿唇。

   黄惟德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惟德以命相保,高玉定可辅佐殿下安邦定国。至死不渝。”

   高凤也跪了下来:“老臣也愿以命相保。”

   太子脸色凌厉盯着高玉道:“你若叛我,定将你千刀凌迟!”

   高玉跪下,低首,双手高高捧起龙钗递到太子面前。

   太子长吸一口气,取过龙钗端详良久,还是将之插到高玉的发髻中,缓声道:“高凤已老,我身边终究要有一个体己人,这龙钗当日既然赐给你,你就继续留着吧。”

   太子说完,拂袖而去。

   高玉起身,那额头竟然有汗,太子的凌厉还是把他给狠狠震了一下。

   三日后,钟信出关传武堂,前往乾清宫晋见万岁爷,万岁爷感染风寒,躺在龙床上。

   钟信来见,万岁爷拍拍龙床边,钟信起身坐在床边,扶着万岁爷坐起。

   “我若去了,你要替我好好护佑太子。”万岁爷平静地说。

   “你不会有事的。”钟信轻声道。

   万岁爷笑了笑:“当年万贵妃派人逼我母亲喝毒药,虽可大命不死,却也留下毒根,朕能活到如今这般年纪,夫妻和顺,太子长成,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钟信突然就掉下泪来。

   “莫哭了,朕知道你活得辛苦。父皇在时,除了万贵妃,便是你的母亲最受宠爱,可这许多年下来,却是我坐了紫禁城的龙椅。”

   钟信摇头,抹泪:“紫禁城那龙椅从来便不是我坐的。我哭,实是舍不得哥哥。父皇驾崩之前曾经召我入宫,向我解释过为何将我过继给京安公主。”

   “你母亲当年随朝贡使团来京,与父皇一见钟情,更难得连万贵妃也赞成这段姻缘。”

   “万贵妃会赞成这段姻缘,便是她明白我母亲纵然诞下皇子也不可能承继大统。我母亲是撒马儿罕公主,便已注定她的孩子生下来就与龙椅无缘。”

   “万贵妃对别人狠,对父皇倒是一片真挚。知父皇与你母亲两两相惜,便着意成全了,只可惜你的母亲还是有所贪图,以为生了儿子,便能入继大明统序,从此撒马儿罕便可凌驾于其他藩属国之上。”万岁爷叹息一声道:“此事关乎国体,父皇倒也不糊涂,只可怜了你。”

   钟信无语,万岁爷轻咳两声,钟信替他抚背。

   万岁爷握着他的手道:“当年你娘一怒回转撒马儿罕,这一别便与父皇再也不曾相见。我是做不到了,你好歹要让你娘回京看一眼父皇的陵。”

   钟信轻轻点头。

   “你虽是皇子,这许多年却只是孤苦,我身边还有个皇后可以依靠,而你却屡遭劫难,孤单寂寞,想及至此,朕这心真痛。”

   钟信眼泪又掉下来。

   “你这辈子,也只在我面前掉泪。我若去了,就连个能让你掉泪的体己人都没有了。”

   “那我日后若想哭之时,就去哭陵,只望哥哥在九泉之下莫嫌弃。”钟信再次抹泪,强笑道。

   “我知你心结未去,但这世间总有无可奈何之时。实在做不到,便给自己一个退路吧,莫把自己逼死了。”

   钟信却不置可否,只轻扶万岁爷道:“陛下,休息吧。”

   “今晚你且陪陪我吧。”

   钟信点头,掀开锦被,也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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