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桂林抗日保卫战 -- 梦秋

日军攻占全县之后，中路的第13，第58和第40师团已经距离洪桥战役前的出发地点250多公里，孤军深入至湘桂边境一带。但是左翼和右翼的日军尚未跟进，因此日军不得不停止进攻，等待两翼兵团跟上，同时也正好进行休整。桂北的10月之后，天气渐凉，到了更换冬衣的时候。因此，日军在占领全县之后，其攻势暂时缓了下来。第58师团从全县向南发动的进攻力度一直不大，同时又遭到了中国守军93军的顽强抵抗，直到10月1日才攻陷兴安县城，前锋距离桂林60公里。在洪桥两翼发动外围包抄的日军第37师团和第3师团则分别落在第11军两翼后面。为了肃清湘桂铁路线两翼，保证日军后勤补给线的安全，第11军决定分别攻占位于衡阳西部100公里外的宝庆以及衡阳西南60公里外的常宁。主攻宝庆的任务交给第37师团完成，以第116师团配合进攻。主攻常宁的任务交给第3师团完成。

9月18日，第11军向第37师团下达进攻宝庆的命令。第37师团花了数日才完成集结。宝庆即今日之邵阳。资江自西南从城市的西部和北部流过。城市东部面向湘东。守军背水而战，地形易攻难守。9月23日，第34师团一个联队渡过资水，紧逼宝庆的西部以及北部，切断宝庆守军与后方联系。第116师团主力也在随后几日内渡过资水，对宝庆西北方实施包围。第37师团主力从城市东面和南面发动主攻。经过三天激战，日军于9月29日拂晓占领宝庆全城。守卫宝庆外围的中国守军是100军，军长李天霞。守卫城市的则是大名鼎鼎的74军部队，时任军长施中诚。此人的堂妹施剑翘以刺杀孙传芳为父报仇而闻名。日军宣称在攻占宝庆的过程当中俘虏了5000人，主要是1943年底死守常德的74军57师部队。此说未见真伪。郭汝瑰则说守卫宝庆的部队是74军58师，战斗到最后“守军撤出” 。日军攻占宝庆之后，朝湘西方向的进攻暂时停止，从此便隔资水与王耀武集团相对峙，直到1944年年底。

与相对顺利的攻占宝庆战役相比，攻占常宁的日军啃上了硬骨头。在这座城市他们遇上了守军的顽强抵抗。9月2日，第3师团即开始攻占常宁的战役。但是这支老牌劲旅过于大意，只使用了第68联队（缺一个大队）发动进攻。战斗进行到9月11日，日军久攻不下。常宁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中国军队番号。第11军只得调动第34师团和太田支队 下属的玉川支队【注一】 继续进攻。第3师团随即从攻占常宁的战役当中抽身南下，担任桂柳战役的主力。第34师团和玉川支队直到10月1日才全部攻占常宁。防守常宁的部队是欧震兵团的37军60师178团 ，同时37军140师负责外围防御。37军下面本来辖95师，60师和140师。经此一战，60师和140师消耗殆尽。95师不得已只好撤入广西境内。对于这一次几乎打了一整个月的保卫战，我看到的重要历史里都少有提及。

根据现代网络地图简单描绘的局势图，请看我的博客：外链出处

攻占宝庆和常宁来说对于侵华日军来说意义重大。它确保了湘桂铁路和湘江两翼的安全，为日军后方补给线提供了大片的纵深。湘江水道和湘桂铁路都能够发挥应有的作用。使第11军得以基本无顾忌地南下。洪桥会战也因为常宁的陷落而基本告结束。王耀武集团被逼退至湘西。93军被压缩到广西全县以南，欧震杨森集团被逐至湖南零陵道县一带，湘东战区的薛岳部队无力再战，退至粤汉线以东。湘桂走廊全线暴露在日军的进攻之下。9月中旬，第11军第3师团、第13师团、第37师团、第40师团自广西全县到湖南道县的正面向西南发动进攻，将杨森集团的20军，26军和37军（原属欧震集团，常宁战役后改由杨森指挥）逼退至广西灌阳、恭城和平乐一线。中国守军虽然利用都庞岭天险进行节节抵抗。无奈部队已经残破不堪，士气不振。战线一再被突破。

如果说地理上丢失土地对于守方来说是沉重打击，那么对于占领土地的攻方来说，洪桥会战的正面意义并不仅仅在于攻城掠地。经过洪桥会战，日军一扫衡阳保卫战屯兵坚城之下鏖战不休带来的颓靡之气，在一个月之内将战线推进了250余公里，因而士气大振。“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所担心的“英帕尔结局”没有出现。第11军司令部根据作战情况得出判断：“衡阳攻坚战很可能是湘桂作战的顶峰” 。意思就是，自衡阳保卫战之后，中国守军不再会有更加坚决和坚强的抵抗。这个判断很不幸非常准确。

实际上，在长衡战役开始之际，中国军队方面曾经拟定过几个决战地点，桂林、长沙和衡阳都是其中之一。中国军方的判断是，以地形而言，衡阳是整个湘桂作战最合适的决战地点。自从衡阳丢失之后，中国军方高层指挥人员以决战不利，逐渐丧失了作战信心。虽然蒋介石仍旧强调固守坚城三个月。但是自白崇禧和张发奎以下，其作战决心不过是以层层抵抗迟滞日军，待敌穷尽攻击之力再行改变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中国军队别说防守，能在撤退过程当中能够不至于溃散都已经很了不起了。日军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其它各军也只顾撤退，殆未进行认真地抵抗，其拖延我军（即日军）的作战行动也是勉强敷衍。”

不过，此役的日军也暴露出攻击能力不足的问题。或者说，洪桥战役延续了日军一贯的攻击能力不强问题，即大纵深的突破穿插和迂回包围能力低下。洪桥战役如果能够按照第11军的作战计划实施的话，其作战全纵深将延续大约100公里至祁阳县，远于二战中苏德战争爆发之时苏联军事科学院所规定的步兵两昼夜突破纵深。【注二】但是日军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执行类似规模的纵深包围歼灭战。即便是在中国守军一触即溃的情况下，日军也用了六天时间才占领祁阳，完成这100公里纵深的突破任务。要知道此时已经是二战后期，苏德战场上苏军一次大型战役突破的纵深就可达数百公里。后来苏军进攻东北日军如入无人之境也就可以理解了。

日军无法遂行围歼计划的原因，首先是因为日军的机械化作战能力以及装备十分落后。作为一个方面军的第11军只配属了第3坦克联队这样一支团级装甲部队。冈村宁次曾经调查过日军坦克在完全没有后勤支援的情况下的一次作战距离，得到的回答是：“如果在坦克外面绑上小汽油桶，大体上能前进120公里。”这可能是理想状态之下的行军。如果处于战斗状态，坦克不会走这么远。再说汽油桶在战斗当中也有成为燃烧弹的可能性。 大部分的日军只能依靠轻装步行。运输只能依靠不多的汽车队（7个师团，总共有7个汽车联队，5个独立汽车大队以及2个独立汽车中队 ）【注三】和骡马进行。日军本身的汽车也不多。1943年底，除东北外的侵华日军（不含台湾）总共才有12000辆汽车（另有后备汽车1500辆），燃料仅够8个月用，这还是供给给总共有62万人的中国派遣军使用的数字。 而且这样的后勤条件还往往因为丧失制空权而受到巨大的影响。第六方面军参谋长宫崎周一回忆说，在武昌的中央军火库曾经遭到中美混合空军袭击。8000吨弹药损失20%。汽油损失15% 。岗村宁次则说，洞庭湖和长江水路上“连10吨左右的小汽船均被敌美空军炸毁” 。长衡会战和桂柳会战开战之前准备的4万千升燃料，本来打算从菲律宾一带运过来。但是因为发生菲律宾的莱特湾海战，使南海的日军海运全部断绝，制海权易手。就算有也运不到大陆上。日军大本营只得鼓励正在进行桂柳战役的军队在当地生产代用燃料。

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日军像苏德战场那样利用坦克集群实施突破，然后再进行迂回包围，不论是从后勤、装备还是战术上说，都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况且，洪桥战场大部分区域属于丘陵和低海拔山脉地带，森林密布，河流纵横，交通环境恶劣，并不利于大部队机动作战。这一点对于中国军队和日军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中国军队才会付出自王甲本军长一下的众多指挥人员的牺牲。然而地形的不利迫使日军分散了部队，并使重武器一时之间无法跟进，因此绝大部分中国军队躲过一劫。如果有人说，中国军队此役指挥有方，部队没有崩溃，那我不会表达反对意见。在解放战争当中想逃还逃不掉的国军部队多了去了。但是对于这种只求逃跑当中部队不会溃散的“指挥状态”，我绝对不会赞成。

日军第11军经此一役，内部士气不断上涨，却没有很好地总结为什么将一场可能的“歼灭战”变成“击溃战”的原因。虽然它渐渐从衡阳血战当中恢复了士气，但是自信也逐渐演化成为骄横。洪桥战役本身就是以下克上，不服从“中国派遣军”指挥的“胜利”结果。既然洪桥战役以摧枯拉朽之势占领了超过预定计划的土地，“中国派遣军”怎么会有理由来继续干预并防止第11军司令部继续打胜仗呢？这样的情况终于导致第11军在桂柳会战期间抗命不遵，再度置上级指挥机构命令于不顾的情况发生。本次抗命的核心问题是：谁来攻占柳州？这就涉及到桂柳会战当中日军的两大战略集团的协调和部署问题了。

9月9日，当日军北集团第11军的前锋部队进逼湘桂边境之际，位于珠三角的侵华日军南集团第23军也开始行动起来。第23军下辖第104师团自广州西部的清远出，将主力三个联队分为三路。两个联队分两路在西江北岸向西攻击前进，在广东德庆会合之后继续沿西江北岸向上游进攻。另外一路则从西北前进，攻陷粤桂边境城市怀集，入广西信都再转向西南。9月22日，第104师团北路第137联队首先攻占广西东大门梧州。9月28日，第137联队偷袭位于梧州以西平南县的中美混合空军丹竹机场。守军16集团军46军135师405团猝不及防，很快丢失这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机场。白崇禧令张发奎枪毙了405团团长曹震。枪毙曹震一事后来有多人谈起。第四战区参谋处长李汉冲认为曹震非广西人，而是是湖南人，白崇禧才拿来杀鸡骇猴 。真正应该负责的是135师师长颜僧武。不过我自己推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少见提起。白崇禧在蒙山与平南之间的太平镇陈塘村附近私自建有桂系军火库。太平镇是当年桂林到梧州和平南桂平公路上的重要枢纽，距离平南大约30公里。日军行动迅速，白崇禧的军火库未能全部抢运。这大概是他怒杀团长的原因之一。135师405团闹幺蛾子不是第一回。在1939年的桂南会战当中，时任该团团长的伍宗骏因为与200师的防守部队互相扯皮，不战而放弃南宁，结果被军事法庭判处五年徒刑 。

此外，侵华日军第23军第22师团自珠三角江门新会（还记得语文课本里巴金写的《小鸟天堂》吗？就位于今江门新会）出发，沿西江南岸向西攻击前进，于9月底占领广西藤县。第23军下辖独立混成第23旅团自雷州半岛出，击退了中国守军之后于9月28日与第104师团第137联队在平南会师。第23军另有独立混成第22旅团，担任沿途守备和兵站防卫任务。广东西部守军只有邓龙光的35集团军。战斗序列理论上有62和64军。但是62军先用于长衡会战，后用于防守柳州。实际上邓龙光只有64军一个军，军长张弛。64军下辖3个师，从人数和兵员素质上来说都不是第23军两个师团加一个独立混成旅团的对手，只得边打边撤，进入广西境内。不过，如果在中国军队中做横向比较，64军算是粤军当中比较能打的部队。在抗战结束之后改编为整编第64师，曾经在山东的南麻临朐战役当中给粟裕的华野部队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后来随着黄百韬兵团在淮海战役当中全军覆没。

在10月1日来临的时候，日军南北两集团均已经深入广西境内100-200公里。两个集团距离广西的中心城市柳州距离几乎相等。究竟由谁来占领柳州就成为日军内部关注的焦点。北集团兵多将广，但是需要对付大部分据守广西的中国军队；南集团兵力较少，其正面的中国守军虽然番号复杂，人数上却从未超过两个军。就交通和地理而言，南北集团的日军面临类似的状况，湘桂铁路肯定不通，柳州到梧州的公路当然也不会让日本人顺顺当当地走过来。日军南下需要穿过湘桂走廊、都庞岭、海洋山和越城岭；南集团的日军北上需要渡过柳江、红水河、黔江、浔江和郁江等西江主要支流，同时在中国军队的攻击之下还不得不翻越大瑶山。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第六方面军将攻占柳州的任务交给了南集团。北集团第11军对此自然非常不满。冈村宁次后来在回忆录当中说，日军有迷恋攻占城市的恶习 。这个是显而易见针对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发出的牢骚。横山勇一直视柳州为第11军的禁脔，他人不得染指。这一心态造成了整个桂柳会战日军高层指挥人员的相互冲突，并显著地影响了日军在整个桂柳会战当中的战果。

注一：太田支队由第68师团步兵第58旅团旅团长太田贞昌少将指挥的独立步兵4个大队、3个山炮大队为基干组成。玉川支队由独立山炮兵第5联队长玉川长吉中佐指挥的两个山炮大队和一个步兵大队组成。

注二：苏联军事科学院在战争前制定的大纵深作战理论认为，在诸兵种联合作战过程当中，机械化部队在各方火力的支援之下，一昼夜突破的纵深应该在80-100公里左右。步兵在两昼夜的进攻当中应该推进50-60公里。摘自百度文库当中的《大纵深战役论》。http://wenku.baidu.com/view/75de4e4669eae009581becd1.html

注三：未能找到日军汽车联队编制，不过日军当中存在“辎重联队”可做参考。辎重联队其下分汽车与骡马分队。一个辎重联队人数大致在3000-5000人之间，取决于有多少汽车和可驾驭的骡马。理论上而言，一个汽车中队最多可能拥有50辆1.5吨载重卡车。但是实际上远远无法达到这个数字。甚至有些师团根本没有汽车中队。http://www.doc88.com/p-993397178356.html。据部分网络资料显示，二战期间苏军一个近卫步兵师（满编人数约万人）就拥有近1500辆/部各种车辆。这个数字仅供参考，是否准确，仍旧有待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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