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翻译】弗·福赛思的最新作品《眼镜蛇》第一章 -- 简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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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眼镜蛇》第四章

玻利瓦尔广场以伟大解放者的名字命名,其四周耸立着一些不仅是波哥大,而且是整个南美洲历史最悠久的建筑。这里也是老城的中心。

征服者们带着对上帝事业追求和对黄金的强烈渴望来到这里,也带来了第一批天主教传教士。1604年,为纪念他们的创始人洛约拉,有些耶稣会士在广场的一角建立了圣巴多罗梅修道院,和圣伊格纳休斯教堂相去不远。在广场的另一角,矗立着耶稣会教省全国总部的旧址。

教省总部在多年以前就搬进了城市新区的一栋现代建筑里。尽管新址有现代空调设施,但教省总主教卡洛斯·鲁伊兹还是喜欢酷热里旧址的凉爽石材和薄薄的铺路石。

那年12月,在一个湿热的早上,总主教在旧址会见了美国访客。他坐在一张很早就从西班牙运来,年久发黑的橡木桌边,再一次拿起那封请求接见的介绍信。这封信寄自他的耶稣会兄弟,波士顿学院的校长;他难以拒绝信里的请求,而好奇也并非罪过。这个人来干什么?

一个年轻的见习修士带来了保罗·德弗罗。总主教起身走过房间把他迎了进来。访客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应该是70岁,《圣经》规定的合理寿命。体型清瘦,穿着考究的丝质衬衫,系着社团领带,外面是奶白色的热带正装。不穿牛仔裤,没留大胡子。鲁伊兹神父从来没见过美国间谍,不过波士顿的来信说得相当坦率。

“神父,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合适,但我还是得问。我们在这个屋子里说的任何话能否被视为和铅封的忏悔一样具有效力?”

鲁伊兹神父低下头示意他的客人在一把卡斯蒂利亚式椅子上就座。他自己也回到原位。

“我的孩子,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的总统请我毁掉危害我国的可卡因制造业。”

不需要再解释他来哥伦比亚的原因了。“可卡因”这一个词就足够了。

“以前已经试过很多次了,”鲁伊兹神父说,“很多次。但你的国家胃口太大了。如果没有对这种白粉的大量需求,就不会有生产。”

“的确,”美国人承认,“需求总会产生供给。但也可以反过来说。供给最终总会刺激需求。如果没有供给,需求就会枯萎。”

“《禁酒令》可没有达到降低需求的效果。”

德弗罗早就习惯了人们以《禁酒令》为托词。《禁酒令》导致了一场灾难。它刺激了一个巨大黑市的形成,而《禁酒令》撤消后,这个黑市的触角伸向了每一项犯罪活动。在实施《禁酒令》的那些年,美国付出了以数万亿计的代价。

“我们认为这种对比不恰当,神父。一杯葡萄酒或一点威士忌可能有上千个来源地。”

他想说的是,可卡因的源头就是这里。但没必要说出口。

“我的孩子,我们耶稣会想成为一股向善的力量。但我们从以往那些可怕经历中得出了结论,卷入政治或国家事务通常会导致灾难性后果。”

德弗罗做了一辈子的间谍。他早就得出结论,世界上最大的情报搜集机构就是罗马天主教会。它无所不在,见证了一切;人们向它告解忏悔,告诉了它所有的秘密。

如果有人认为它在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里从不支持或反对皇帝和贵族,那他就太好笑了。 “但当你看见了邪恶的事情,你得和他做斗争,”他说。

主教很老练,没有中计。

“你想让耶稣会做什么,我的孩子?”

“神父,您的影响遍及在哥伦比亚。您的教牧工作使您手下的年轻牧师深入到每个城镇的每个角落···”

“所以你想让他们当线人?为了远在华盛顿的你?他们同样要践行接受忏悔的承诺。人们在那个小小空间里说的话永远不会泄露出去。”

“那么如果一艘船载着一货柜的毒药去戕害无数年轻的生命,大量的悲剧紧随其后,这种事情也是神圣不可外泄的?”

“我们都知道忏悔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但船本身不会忏悔,神父。我可以向您许诺,没有海员会丢性命。我的计划绝对不会超过拦截和没收这个界限。”

他知道他也得为犯下说谎的罪孽而忏悔。但他要向另一个神父忏悔。不在这儿。也不是现在。

“你要求我们做的事会有很大风险;干这一行的人不仅邪恶,而且极度堕落,暴力得很哪。”

作为回应,美国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是一台非常精致的小手机。

“神父,这个东西发明之前我们已经成年了。如今所有的年轻人都在用,很多不再年轻的人也在用。你不需要说出什么来,发个短信就行···”

“我知道怎么发短信,我的孩子。”

“那您肯定也知道加密技术。手机已经加密,以卡特尔的能力是远远探测不到的。我想要的就是运毒船的名称,这些船开往我的祖国,为了利益,为了利润,去毒害我国的年轻人。”

神父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个不错的说客,我的孩子。”

眼镜蛇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卡塔赫纳有一尊塑像,纪念耶稣会的圣彼得·克雷文。”

“是啊,我们崇敬他。”

“几百年前,他和邪恶的奴隶制进行了斗争。贩奴商人杀害了他。神父,我恳求您。贩毒和贩奴一样邪恶。他们贩卖的都是人类的苦难。奴役人的不一定就是人;也会是毒品。奴隶主占有年轻人的身体进行凌辱。毒品麻醉了人们的灵魂。”

教省总主教的眼睛凝视着窗外的广场,广场纪念的是为人民争取自由的西蒙·玻利瓦尔。

“我想做个祈祷,我的孩子。你两小时后再过来好吗?”

德弗罗去了广场旁边的一条街,在咖啡馆的遮阳蓬下随便吃了点午饭。他回来时,那位哥伦比亚耶稣会的领导人做出了决定。

“我不能把你的要求作为命令。但我可以向我的教区牧师转达你的要求。只要忏悔的铅封不被打破,他们可以自己做决定。你可以把你的手机发下去。”

······

在兄弟会的同伙中,阿尔弗雷多·苏亚雷斯和何塞-马里亚·拉戈的工作关系最密切,后者负责销售。追踪每一个货箱,弄清每公斤货的去向一直是个问题。苏亚雷斯可以将货委托到个人,但必须弄清楚在和卖货的黑帮交接时有多少到货,有多少被执法部门截获。

幸运的是,每次大的截获行动会立即被执法部门拿到媒体上大肆炫耀。他们想赢得声望,得到政府的褒奖,这些荣誉总会带来更多的预算经费。拉戈制定了一条简单的铁律。大买主在订货时可以预付50%的货款(根据卡特尔的定价)。在交接之后,货物的所有权易主,剩下的货款再行支付。小玩家必须先把100%的货款打入账户,没得商量。

如果各国黑帮在街头漫天要价,这是他们的事。如果因为太不小心或被警方的线人渗透导致货被没收,这也是他们的事。但是货在交接之后被没收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免交余款。

有时外国黑帮的货被警方没收,而他们还没付50%的余款,如果他们拒付余款,兄弟会的执法部门就得出面了。唐喜欢用强硬手法树几个反面典型。卡特尔也对两种人深恶痛绝:家贼和叛徒。不管花多大代价,这两种人都不能轻易放过,不能轻饶。这是唐的法律···,颇有成效。

只有和拉戈沟通,苏亚雷斯才能知道他运的货有多少在交接前被查获,具体到每公斤。

只有弄清楚这一点他才能知道哪种运输方式顺利交接的可能性最大,哪种最小。

2010年底,他得出结论,损失率在10%到15%之间,和往常一样。鉴于利润可以用电话号码的数位计算,这种损失可以接受。但他渴望把损失次数降到个位数。如果可卡因被查获时还在他们手上,那损失都是他们自己的。唐不喜欢这样。

十年前的世纪之交,苏亚雷斯的前任判断失误,用潜水艇运货,后来被大卸八块,已经烂在了一栋新公寓楼的地下。这个机灵主意是在河的上游建造柴油引擎潜水舱,可容纳4名船员和多达10吨的货,外加食物和燃料,可以下潜到潜望镜深度。

即便是质量最好的潜艇也没有深潜过。因为不需要。露出水面的部分是水滴形的玻璃钢指挥塔,艇长可以探出头来目视驾驶,还加装了通气管为艇员和引擎提供空气。

当初的设想是让这些看不见的潜水装置低速而又安全地沿太平洋海岸把大量的毒品从哥伦比亚运到墨西哥北部,把货交给墨西哥黑帮,再由他们完成剩下的路程,穿过边界运到美国。这个设想成功了···只一会儿。然后灾难降临。

主持设计和建造的天才名叫恩里克·波托卡梅罗,他表面上是个良善的捕虾渔夫,在太平洋岸南边的布埃纳文图拉活动。然后多斯桑托斯上校抓住了他。

要么是他在“压力”之下哭喊着招供了,要么是他的前期工作露出了马脚,潜艇建造基地被发现了,海军介入了。等日耳曼·伯雷罗舰长干完了活,60个处在不同建造阶段的潜水舱化为灰烬。卡特尔损失惨重。

苏亚雷斯的前任犯的第二个错是让单个的“骡子”把很大比例的货运到美国和欧洲,每人运一两公斤。这就意味着即使运几吨货也要雇上千头“骡子”。

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兴起使得西方世界加强了安全措施,越来越多旅客的行李箱接受了X光检查,很多违禁品被查获。体内藏毒的办法就应运而生。铤而走险的白痴们先用奴佛卡因麻醉食道,再吞下上百颗胶丸,每颗胶丸装10克毒品。有些胶丸在“骡子”体内爆裂,他们在机场大厅口吐白沫,一命呜呼。眼尖的空姐们发现,有些人在漫长的旅途中不吃不喝,就报了警。这些人被拉到一旁,喝下无花果露,然后被带到加了滤网的马桶。这些人挤满了美国和欧洲的监狱。由于骡子的数量庞大,再加上西方对人权的钟爱,仍然有80%的货过关了。然后苏亚雷斯的前任遇上了第二轮坏运气。

有种新技术在英国曼彻斯特首先使用,效果颇佳。这就是“虚拟脱衣检查”透视仪,机器屏幕上的乘客看上去像是裸体,还能显示移植物体,塞进肛门的物品和脏器里的东西。这种机器没有噪音,可以安放在护照检查官的窗口下面,另外一个房间的官员可以观察护照持有者的胸部到小腿范围。越来越多的西方机场和港口安装了这种机器,”骡子“的查获率也直线上升。

最后,唐受够了。他下令撤换这个部门的主管——永不叙用。苏亚雷斯接手了。

他偏好大宗运输,他掌握的数据清楚地表明了最佳路线。要运到美国,必须通过水面船只或飞机通过加勒比海把货送到墨西哥北部或美国南部海岸,主要由商船完成大部分路程,在海上交接给挤满两国海岸的私人船只,如渔船、快艇、私人游艇或游船。

要运到欧洲,他非常喜欢新路线:不再走经由加勒比海到西欧或北欧这条查获率高达20%的路线,而是往东去那些西非沿岸的一连串失败国家。货物换手,余款付清后,买主再把货分开,通过沙漠往北渗透到地中海岸,最后到达南欧。他最喜欢的终点是几内亚比绍这个小国家,葡萄牙的前殖民地,饱受内战摧残,毒品泛滥。

······

在和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事处的缉毒猎手,加拿大人沃特尔·肯普一起在维也纳喝咖啡时,卡尔·德克斯特也做出了类似的结论。办事处的数据和里斯本的蒂姆·曼海尔整理的数据相符。

仅仅在几年前,西非只承担了运往欧洲的哥伦比亚可卡因运量的20%,而现在运量已经超过了50%。在普拉特公园喝着咖啡,晒着太阳的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阿尔弗雷多·苏亚雷斯已经把这个百分比提高到了70%。

有7个西非海岸国家符合警方所谓“利益相关方”的标准:塞内加尔,冈比亚,几内亚比绍,几内亚(前法国殖民地),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和加纳。

在可卡因被飞机或轮船穿过大西洋运到西非后,人们将它无孔不入,无计不施地渗透到北边。有些用渔船沿摩洛哥海岸,然后采用运送大麻的老路线。有些用飞机穿过撒哈拉沙漠运到北非海岸,再用小交通工具经由赫克利斯石柱(注:赫克利斯石柱指直布罗陀海峡两边的海岬)送到西班牙黑帮手里,或者送到热那亚港,卡拉布利亚光荣会在那里等货。

有些货通过负重不堪的车辆由南往北穿过撒哈拉沙漠。利比亚的泛非航空公司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它的航线把12个主要西非城市和的黎波里连接起来,后者和欧洲隔海相望。

“在毒品往北运到欧洲的线路上,”肯普说,“各方势力都插手了。但从大西洋彼岸收货时,几内亚比绍是超级明星。”

“或许我应该去看看。”德克斯特开玩笑说。

“如果你一定要去,”加拿大人说,“务必要小心。编个让人信得过的理由。带几个保镖是明智的。当然,最好让黑人来干。你有这方面的人吗?”

“我这里没有。”

肯普在餐巾纸上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试试这个伦敦人。我的朋友。在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工作。祝你好运。你需要好运。”

卡尔·德克斯特没听说过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但他很快就会了解这个机构。日落前,他回到了蒙特卡姆饭店。

······

乘坐葡萄牙航空的飞机去葡国的前殖民地最方便。一星期后,德克斯特申请了签证,接种了热带病医学院列出的所有疫苗,然后乘坐葡航的飞机从里斯本飞到几内亚比绍,随身带着国际鸟类保护组织的一封信,证明卡尔文·德克斯特“博士”是一个顶尖鸟类学家,专门研究来西非越冬的涉水禽类。

随同前来的还有两个英国伞兵团的军士。他得知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以打击严重犯罪和反恐的名义整合了所有相关机构。在沃尔特·肯普提供的关系网里,有一个高级士官在伞兵三团第三营服役过很长时间。这个士官在科尔切斯特总部找到杰里和比尔。他俩志愿加入此次行动。

他们不再是杰里和比尔了。他们现在叫科瓦米和科菲。他们的护照表明他俩是地道的加纳人,另有文件证明他们替国际鸟类保护组织驻阿克拉办事处工作。实际上,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英国人。他俩的父母来自格林纳达。只要没人用加语,埃维语或阿散蒂语(注:上述三语均为加纳的部族方言)问话,他们就混得过去。他们也不会说克里奥尔语和葡萄牙语,不过他们看上去和非洲人没有区别。

葡航的飞机在比绍机场降落时已是漆黑的午夜。大部分乘客要继续飞往圣多美,其余的人经过中转区去入境处。德克斯特走在前头。

护照检查官把那本新加拿大护照的每一页都翻遍了,看到了几内亚签证,拿走了夹在护照里的20欧元后就点头示意他们通过。他向两位同伴挥挥手。

“跟着我,(注:此句为法语)”他说,又加上一句,“跟我来。(注:此句为西班牙语)”。

法语和葡萄牙语不一样,西班牙语也是如此,但意思很清楚。他把周围的人都逗乐了。俏皮话总是起作用的。一个高级官员走上前来。

“你到几内亚的目的是什么?(注:此句为法语)”他问。

德克斯特做出一副愉快的表情。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小册子,册子的照片都是苍鹭、琵鹭或其他在几内亚比绍的大片沼泽和湿地越冬的水鸟,这类水鸟多达七百万只。这个官员露出厌烦的表情。他挥手让他们走了。

机场外面没有的士。但有个司机开着卡车,一张50欧元的钞票可以让他跑好一段路呢。

“马来卡宾馆?”德克斯特满怀希望地问。司机点点头。

往城里去的时候,德克斯特注意到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几点灯光。宵禁?不是,就是没电。只有配备发电机的楼房可以在晚上点灯并随时发电。让人高兴的是,马来卡宾馆有发电机。这三个人登记入住后就睡了。黎明时分,总统遇刺了。

······

是眼镜蛇计划的计算机专家杰里米·毕晓普首先发现这个名字的。有些人对智力测验着迷,因而整天埋首于字典、百科全书或地图,掌握一大堆没人关心的知识,毕晓普和这些人一样,没什么社交活动,在业余时间把头埋在网络空间里。不是上网——那太小儿科了。他习惯想尽办法悄悄潜入别人的数据库,看看里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在一个星期六的深夜,当大多数华盛顿人外出庆祝假日开始时,他坐在电脑前,潜入了波哥大机场的航班乘客信息系统。有个名字反复出现过多次。这个乘客每隔一周就从波哥大定期飞往马德里。

不到三天他就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在西班牙首都的逗留时间不到50小时。这个时间段用来度假是不够的,如果只是中途停留转机又显得太长。哥伦比亚警方向美国缉毒署提供了一份名单,名单里的人都卷入了和可卡因有关的犯罪活动,眼镜蛇行动总部也得到了副本。毕晓普把这个名字和名单做了对照。这个名字不在名单上。

他潜入了伊比利亚航空公司的数据库,因为这个人每次都乘坐该公司的航班。这个人在“常客”名单里,可以享受客满时优先订座等优惠。他总是坐头等舱,返程航班也是自动预定,除非他亲自取消。

毕晓普用他···联系美国缉毒署在波哥大的人,甚至还联系了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在那里的人。没人知道他,但缉毒署很友善地补充说,根据本地资料,他为上流阶层提供法律服务,从不涉足罪案领域。

毕晓普虽然撞了南墙,但还是有些怀疑,就告知了德弗罗。

眼镜蛇记下了这条信息,但认为做进一步努力不太值得。这是个大胆的猜测,但仅靠这个大胆的猜测就采取行动就是孤注一掷了。不过,简单地在马德里做些调查总没有坏处。德弗罗要求美国缉毒署在西班牙的办事处在这个人下一次来时对他进行秘密跟踪。他,眼镜蛇,会很高兴知道这个人呆在哪儿,去了哪儿,干了什么,见了谁。驻马德里的缉毒署人员翻了翻白眼,同意向西班牙同事打个求助电话。

西班牙的反毒部门隶属于打击贩毒和有组织犯罪署,简称为UDYCO。这个请求转到了稽查员弗朗西斯科·帕科·奥特加。

和所有警察一样,奥特加认为自己工作负担过重,装备非常简陋,薪酬实在太低。但是,如果扬基佬请他去跟踪一个哥伦比亚人,他不好拒绝。如果英国是欧洲最大的可卡因消费国,那西班牙就是最大的集散地,黑社会泛滥全境。而美国人情报来源丰富,有时会拿出真金白银的情报与UDYCO共享。所以西班牙人在记事本上注明,对10天后再来的哥伦比亚人进行监视。

毕晓普,德弗罗和奥特加都不知道,胡里奥·鲁兹是兄弟会里唯一没引起哥伦比亚警方注意的成员。多斯桑托斯上校对其余的人一清二楚,就是不了解这个洗钱的律师。

···········

德克斯特一行来到比绍的那天中午,总统遇刺事件已经平息了,恐慌情绪逐渐散去。因为这不是另一场政变。

枪手和该国老暴君的年轻妻子曾经是情人。上午这对情人就逃到了几内亚腹地的丛林,消失不见了。团结一致的部落会保护他们,就好像没这两个人。

总统来自帕普部落,他的年轻妻子是巴兰塔部落人,她情人也是。军队也是巴兰塔部落人占多数,他们对追捕自己的族人并不上心。总统一直不受欢迎。最后总会再挑个新总统。这个国家真正说了算的是军队指挥官和参谋长。

德克斯特从梅福格罗商行租了一辆白色越野车,这个商行的荷兰老板还帮忙联系了一个出租汽艇的人。汽艇装着外置引擎,还可以拖带一艘船。在比热戈斯群岛的近海水道和出海口里航行观鸟是不成问题的。

最后,德克斯特在新落成的体育馆对面租了一幢独立小屋,体育馆由中国承建,这个国家正在广袤的非洲不动声色地重新殖民。他们三人搬出了马莱卡宾馆,住进了小屋。

转移途中,一辆“牧马人”吉普车在一个十字路口超车并拐到他们前面去了。德克斯特短短两天就发现这儿既没有交通警察,交通信号灯也很少亮。

当越野车和吉普相隔还不到一英寸时,“牧马人”前座的乘客从几英寸之外透过紧贴式墨镜瞪了德克斯特一眼。和司机一样,他既不是非洲人,也非欧洲人。他皮肤黝黑,留着黑发,梳着马尾辫,脖子上挂着俗里俗气的金项链。哥伦比亚人。

吉普的车顶有个镀铬的车架,装了四盏强光探照灯。德克斯特知道为什么。很多可卡因船从海上开进来,从不在比绍这个简陋的小港口停靠,而是在红树林岛屿之间的水道上交货。

运毒飞机要么把货包扔在渔船在海上的等候点附近,要么就飞到偏僻的内陆。为争取从葡萄牙独立,几内亚比绍打了20年的游击战,随后又打了15年的内战,在丛林里遗留下多达50条飞机跑道。有时候运可卡因的飞机会在这些地方降落,卸货,“打扫干净”,再装上普通货物飞往机场。

晚间降落比较安全,但这些丛林跑道没一个具备晚间降落的能力,因为没有跑道灯。但四五辆接货的皮卡车可以用车顶灯为着陆场提供几分钟降落所需的强烈灯光。德克斯特向两名伞兵护卫解释如上。

············

人类不宜久留的开普尔船厂位于果阿以南,两艘运粮船的改装工程正在这儿紧锣密鼓地进行。工头是一个叫邓肯·麦格雷戈的加拿大裔苏格兰人,他在热带船厂工作了大半辈子,皮肤和晚期黄疸病人一样,眼睛也是黄的。总有一天威士忌会要了他的命,如果他没死于疟疾的话。

眼镜蛇喜欢雇佣退休的专家。他们一般在工作岗位上干了40年,没有家庭的拖累,需要一笔钱。麦格雷戈知道要干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他得了报酬,也就没兴趣去猜测,当然也不会去问。

他手下的焊工和切割工都是本地人,安装工是他从新加坡请来的熟人。他租了一批房车供他们居住,这些人住不惯果阿本地人的那种棚屋。

他得到指示,两艘船的外壳都要保留。只有5个巨大的内部隔舱要改装。他不知道的是,最靠前的隔舱是用来装犯人的。里面会有铺位,厕所,厨房,淋浴,还有一个配备了空调甚至电视的起居室。

接下来一个舱也是生活区,生活设施要更好些。英国特种水上部队或美国海豹突击队会在某一天入住。

第三个舱尺寸要小些,以便给隔壁舱留下更多的空间。第三和第四船舱的钢制隔板要割除。留出的空间被改建成通用工作间。倒数第二个隔舱在艉楼下面,需要保持原状。这个舱会用来放置装有大马力发动机的硬式快速充气突击艇。船上唯一一台起重机会安装在该舱上方。

最大一个舱的工程量最大。需要在地板上做一块钢板,在其四角连上液压绞盘,以便将其垂直起吊到与船甲板平齐的位置。需要用时就把固定在上升钢板上的东西吊起来。实际上,这个东西是攻击直升机。

整个冬天,卡纳塔克邦的阳光依然炽烈,焊枪灼热,电钻刺耳,钢板铿锵,大锤轰响,两艘无害的运粮船变成了浮动的死亡陷阱。远在新加坡,随着船的所有权转到了挂靠泰姆公司的一家不知名公司名下,船的名称已经改了。完工之前,船名会刷在船舷,船员会飞回来接管,把船开到世界另一头,那儿有工作要完成。

···········

卡尔·德克斯特花了一星期适应环境,然后把船开到比热戈斯群岛深处。他把带来的贴纸贴在了越野车上,贴纸是国际鸟类保护组织和美国奥杜邦协会的标志。经过的路人会在后座上看到加纳鸟类保护协会的最新报告,还有研究者必备的著作《西非鸟类》,作者是巴罗和德米。

实际上,在十字路口与牧马人吉普擦肩而行后,哥伦比亚人的确派了两个喽啰来小屋刺探了一番。他们回去告诉他们的老板,这些观鸟的人只是一些不构成威胁的傻瓜。在敌方区域,“傻瓜”是最好的伪装。

德克斯特的第一件事是给摩托艇找个地方。他带队深入比绍西部的丛林到达奎因哈美尔,这里是帕普部落的首府。在奎因哈美尔,他发现了流入大西洋的曼索阿河,河边有家名叫蓝色海洋的饭店。他把摩托艇停在这里,让杰里留下来看守。在他和比尔离开前,他们一起吃了一顿佐以葡萄牙美酒的龙虾大餐。

“比科尔切斯特的冬天舒服多了,”两个伞兵都这么认为。对海岸外离岛的侦察第二天开始。

比热戈斯群岛有14个大岛,但整个岛群有88个岛礁露出水面,离几内亚比绍海岸20至30英里左右。反毒机构已经从空中拍了不少照片,但没人乘船进行实地侦察。

德克斯特发现这些岛屿大多沼泽密布,热瘴弥漫,红树丛生,但在最靠近外海的四五个岛屿上,有些白色的豪华别墅分布在阳光充足的海滩,每个别墅都装了碟形天线和先进的无线电杆,可以接收南非电信服务商MTN提供的手机服务。每个别墅前都有一个码头和一艘快艇。这些别墅无疑是哥伦比亚人在海外的驻地。

他还发现有23个小渔村分布在其他一些岛上,还养了猪和羊,以维持最低生活所需。但也有外国人建立了渔业基地,以掠夺这个国家丰富的渔业资源。来自赤道几内亚,塞拉利昂和塞内加尔的20米长的渔船出没于此,带着的冰块,食物和燃料,可离开基地工作15天。

这些船是为来自南朝鲜和中国的渔业母船打工,这些母船上有冰柜,可以把渔获带回东方。他观察到为一艘母船工作的渔船多达40艘。而他真正想看到的船在第六个晚上才到达。

他把摩托艇停在一条小水道里,徒步穿越了一个小岛并在海边的红树林里隐蔽起来。太阳越过头顶向西落下,美国人和两个英国伞兵身披伪装布卧倒在地,手里拿着高倍望远镜。一艘货船穿过最后一抹夕阳,看上去绝对不是渔业母船。她溜过两个海岛后下锚了,锚链哗哗作响。接着小船出现了。

这些船是本地而非外国的,没有捕鱼设备。共有5艘船,每艘船上有4个本地船员,有两艘船的船尾上分别站着一个看上去像西班牙裔的人。

有人出现在货船的栏杆旁,拖着用结实的绳子捆牢的货包。这些货包很重,每个包要四个人抬过栏杆放到等候的小船上,接货的小船被货包压得沉浮不定。

没必要偷偷摸摸。船员们大声地又笑又嚷。一个西班牙裔人爬上货船和船长交接。一手提箱的钱换手了,这是穿越大西洋的运费,但只占欧洲市场最终价格的一小部分。

卡尔·德克斯特通过望远镜数了一下货包的数量,估算了货包的重量,推算出卸下了约两吨的哥伦比亚纯货。夜深了。货船点亮了一些灯。小船燃起了手提灯。最后,交易完成了,小船发动了马达轧轧离去。货船起锚随着退潮向海上驶去。

德克斯特看见了南朝鲜的红蓝色国旗和船名。海神号。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清理潜伏痕迹,然后溯河而上来到蓝色海洋饭店。

“见过上百万镑的钱吗,伙计们?”

“没有,老板,”比尔用伞兵士兵对长官的俗称回答。

“那现在你们看到了。两吨可卡因就值那么多钱。”他们的目光阴沉下来。

“晚餐吃龙虾。在这儿住最后一晚。”

这句话让他们高兴起来。24小时后,他们归还了小屋,摩托艇和越野车后离开了,经由里斯本飞回伦敦。他们离开后的那个晚上,一伙带着头套的人袭击了他们的小屋,将其劫掠一空并付之一炬。一个比热戈斯当地人看到一个白人躲在红树林中。

···········

奥特加稽查员的报告简明扼要,事实清楚。的确是份高质量报告。自始至终他都把哥伦比亚律师胡里奥·鲁兹称为“目标”。

“目标乘坐每日一班的伊比利亚航空公司航班于10点到达。在从头等舱门通往第四航站楼的通道上,目标被确认,他在航站楼地下乘坐列车到达主大厅。我们的人穿着伊比利亚航空公司的空服人员制服一路盯梢。目标没注意到他,也没有采取摆脱盯梢的措施。他拿着一个公文包和一个小手提箱。没有大行李。”

“他通过了护照检查处和海关绿色通道,没被拦下。一辆礼宾车在外面等他。一个司机等在海关大厅外,手持写有‘皇家别墅饭店’的牌子。这是马德里一家著名饭店。这家饭店派礼宾车去机场接贵宾。”

“我的一个同事穿便衣开车一路跟踪礼宾车。在到达议会广场10号的皇家别墅饭店前,他没有见任何人或和任何人说话。”

“他在登记入住时受到热烈欢迎,跟踪者听到他要住‘老房间’,无疑他确信房间已经开好。他进了房间,中午通过客房服务订了一份简单的沙拉午餐,然后睡觉了,显然想在劳累的整晚飞行后好好休息。他在名为“伊斯特47”的店内咖啡馆喝茶时,饭店经理菲利克斯·加西亚先生上前向其致意。”

“他再次回到房间,但跟踪者听到他在1楼的美食餐厅订了座。我的一个人在门口偷听到足球比赛的声音,他似乎是在看电视。我们接到指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产生警惕,因此没有检查电话打出和打入的记录。(获取电话记录不成问题,但或许会引起饭店员工的警觉。)”

“他在9点出来吃饭。一位年轻女性和他一起进餐,年龄20出头,打扮像学生。她也许是你们所说的‘派对女孩’,但从他们之间的交流看不出这种迹象。他从胸口内袋里拿出一封信。高质量白色书写纸。她向他致谢,把信放进钱包离开了。他回到房间,晚上独自一人。”

“8点他在饭店天井吃了早饭,也是在一楼,同一个年轻女性(具体情况如下)又过来了。这次她没有停留,交给他另一封信,喝完咖啡后离开。”

“我又派了一个人跟踪这位女性。她叫拉蒂泽雅,23岁,在马德里完全大学学习美术。她在蒙克洛阿区有一个简朴的宿舍,在校园附近,独自居住,生活费不多,似乎是位可敬的女士。”

“目标在10点乘的士离开饭店,到达塞拉诺街的古兹曼银行。这是一家为身家清白(现在或过去)的高端顾客服务的私人小银行。目标整个上午都呆在里面,似乎还和主管们共进了午餐。他在下午3点离开,但银行职员在门口帮他提了两个新秀丽牌硬壳行李箱。他自己提不动,但不需要亲自提。”

“某些人叫了一辆梅赛德斯车过来,里面有两个人。他们把两个重箱子搬进后备箱开走了。目标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而是叫了辆的士。我的人用手机给两个人都拍了照。他们的身份得到确认。两人都是有名的黑帮分子。我们没办法跟踪梅赛德斯车,因为它是突然出现,而且我的人当时是徒步。他的车在街角停着。所以他继续跟踪目标。”

“目标回到饭店,还是喝茶,看电视,吃饭(独自一人,只有酒店领班弗朗西斯科·帕顿为他服务)。他自己睡了一觉然后在9点乘酒店礼宾车去机场。他在机场免税店买了1升精品科涅克白兰地,在贵宾室候机,登机后于12点20分准时飞往波哥大。”

“因为出现了两名加利西亚黑帮份子,只要鲁兹先生再次出现,我们就会密切关注。显然,行李箱装的是数额巨大的500欧元钞票,是哥伦比亚与我国最大的毒品进口者结清的款项。敬请提出建议。”

“你怎么想,卡尔文?”德克斯特从非洲回来后,德弗罗就此事询问他的看法。

“这个律师无疑在执行卡特尔洗钱事务的一个环节,但这次似乎只是为西班牙的交易洗钱。其他欧洲黑帮也有可能把钱拿到塞拉诺街结清欠款。鲁兹朋友下次来马德里时,马德里缉毒署最好不要采取行动。”

“他们可以把两个黑帮份子,枉法律师,钱和腐败银行一网打尽。为什么不行动?”

“因为还有问题没了结。那封信,那个女孩。他干嘛当邮递员?为谁传信?”德克斯特若有所思地说。

“某个人的侄女。为朋友帮个忙呗。”

“不,德弗罗先生。有邮局,要是不放心还可以寄挂号信,或者发电子邮件,传真,短信,打电话。亲自带信的方式肯定涉及到个人隐私和绝密信息。下次鲁兹朋友再去马德里,我要在场。带几个人去。”

“那就请我们的西班牙朋友按兵不动,直到你准备就绪?为什么这么小心?”

“不要把猎物吓得缩回去了,”这个退伍兵说。“要一枪击中猎物的额头。不能打得稀巴烂。不能失了准头。不能中途放弃。不能让猎物带伤逃跑。如果我们现在就抓鲁兹,我们就永远不知道谁要把那个白色马尼拉纸信封交给谁,为什么这么做。这会够我烦上很长时间的。”

保罗·德弗罗觉得那个前地道老鼠的确深谋远虑。

“我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铁三角的越共从来没有抓住过你。你依然保持着丛林猛兽的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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