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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自古少年出通天(一、二) -- 马伯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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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自古少年出通天(十)

却说陈关保离了那些耳目,寻了处僻静场所,把裤腿一抖落,那鲇鱼怪“啪”地落到地面,就地一滚变回到源明和尚。只见和尚双目含泪,口中不住念诵佛号,却压不住他四须摆动。

陈关保道:“大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源明和尚抬眼看他,悲从中来:“我借了小施主的水精,一路盯着清笃道人进了宫城。那国库就藏在后花园的假山之下,清笃道人把道尸赶入库内,一路下行,那国库里藏着不少法宝——不意之间,我竟看到了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莫非是那回老家的黑鱼精奔波儿灞?”

源明和尚长叹一声,老泪纵流:“哪里是回了老家,分明是上了西天!那国库墙上,挂着一张黑鱼皮,已然硝好了,正挂在半空晾哩。鱼皮脊上有三条暗纹,一点星斑,不是奔波儿灞是谁?”陈关保一听,也是大惊。朝天观的人恁地狠毒,借奔波儿灞之手盗得法宝,竟还把人家剥皮抽筋。

源明和尚当时透过水精看到鱼皮,登时大受刺激。他们兄弟二人一道修炼成精、一道为万圣龙王打拼,又一道在伏龙寺修禅,感情笃深。此时阴阳两隔,鱼鬼殊途,是以他一时抑制不住妖性,这才在陈关保裤裆里打起挺来。

陈关保安慰了几句,问他可曾看清了国库来路关防?源明和尚点了点头。陈关保道:“大师休要伤心,今夜咱们就去这库里搅闹一番,取了那九叶灵芝草与黑鱼皮,说不定库里还有甚么还魂的宝贝,能救回你兄弟性命。”

听陈关保这么一说,源明和尚这才稍敛戚容。他正待开口,陈关保突然眉头一挑,回身右手一招,大声喝道:“谁在偷听!”从他指尖喷出一股白水,在半空化成一截套索,拐过墙边把一个人锁着脖子拘了来。

陈关保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乞丐。陈关保问道:“你为何偷听我们说话?”乞丐满脸惊慌,连连叩头道:“这位道爷,我什么都没听到。”陈关保有心讹他一讹,扯着他衣角大喝:“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披着件僧袍!”

乞丐闻言,面色大变,他被陈关保扯住,忽然到源明和尚,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想不到在这车迟国内,还能看到高僧,师父救我!救我!”

源明和尚不明就里,陈关保指指乞丐身上披的那件僧衣,他才恍然大悟,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原来施主也是释门中人。”他要搀起乞丐,谁知手指一触那僧衣,却如触刺一般倏然缩回,脸上满是惊讶。陈关保也伸手去摸,却发现这僧衣里蕴藏着一道内劲,劲道十足,外力稍加便会被反弹开来。

这时久未开口的通天晓在他头发里忽然说道:“公子呱,这衣服我认得!这唤做破烂流丢一口钟呱!”陈关保道:“莫非这件僧袍,就是当日四圣隔板猜枚时的那件?”通天晓摇头道:“天下稍成规模的寺院,都有这么一件玩意,却不是甚么稀罕物什。”陈关保奇道:“我看这僧袍里也有些法力,算是个法宝,怎地这般流俗?”

通天晓一听主人不知,当即抖擞精神,呱呱说道:“这破烂流丢一口钟,不属法宝之列,寻常人想要穿,倒也不难。只消拿十个高僧的舍利子磨成灰,混着精纺的丝线织在一处,做成布匹。再请十位大德对这那布匹日夜不停诵经,念足九万一千六百四十遍《金刚经》,拿坛子盛了供在佛祖莲花坛下。想穿的时候,拿出来请十位大师刺破舌中血,以指蘸血在布上写满真言,再做裁剪,也就成了呱。”

陈关保皱眉道:“乖乖,一件僧袍,倒要拿几十个和尚去配。”通天晓道:“这也是没办法呱。天下会神通的人太少,祭炼法宝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些人间寺院若想防身,急切寻不得法师祭炼,便会来做这僧袍。麻烦是麻烦些,总算人力所能及呱。”

“这袍子有何功效?”

通天晓道:“破烂流丢一口钟说强不强,说弱不弱。倘若是寻常僧人穿了,无非是避蚊虫、辟刀剑,乱石砸来不伤身。但这袍子内中丝线都涂满了舍利粉,若是释家弟子有偌大法力的,也可把法力催入其中呱,坚逾金石,躲个雷劫什么的不成问题呱。”

“荒唐!出家人避什么雷劫!”陈关保拍了拍它脑袋,然后转头拿住乞丐道:“你一个破落户,是从何处得来这件僧袍的?”乞丐吓得连忙和盘托出。

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乞丐法号澄颠,也是车迟国普戒寺的僧侣。当日四圣来到车迟国,救了那些和尚。

普戒寺长老献了这件僧袍给孙长老,被他偷天换日替下山河社稷袄与乾坤地理袍,最终破了道法。普戒寺僧人借这机会,总算在车迟国翻了身。不料前两年朝天观卷土重来,对释门不断压迫,欺凌僧众,无所不用其极。

源明大师听了,嗟叹不已。陈关保更是气得哇哇直叫:“你说,那些牛鼻子是如此欺凌你等的?”

澄颠泣道:“道门强迫我等食肉留发,还把普戒寺改了个名字,唤做披头寺,嘲弄我等一寺皆是沙弥。僧人哪受过这般苦楚,纷纷云游的云游,还俗的还俗。长老也溘然去世,把这件僧袍传给小僧,希望留有一枚种子,他日复兴我寺。小僧从此苟且偷生,开始还可化缘,后来只得乞讨……”

通天晓笑道:“岂不都是一样呱?”陈关保瞪了它一眼,取出百眼封塞它嘴里,又去问澄颠:“如今普戒……呃,披头寺还余多少僧众?”

澄颠叹道:“如今披头寺就是小僧,小僧就是披头寺,再多一个也无。”他复又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小僧忍辱负重,日夜期盼,只望再有唐长老、孙长老般人物过来搭救。今日莫非就是了?”

他说完抬眼去看源明和尚。陈关保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身道装,澄颠自然是要先找和尚求情。

陈关保与源明和尚对望一眼,把他搀扶起来:“我等皆与释家有渊源,今夜正要去为难道门。正好你熟悉此间地理,与我等做个向导,打个旁助如何?”澄颠欣喜若狂:“只要能使普戒寺再兴,莫说旁助,就是两位大师要剜了我的心肝,也不妨事!”

源明和尚道:“那国库里的兵勇倒好对付,不过朝天观布下不少道门机关,不好对付。还有那挂在宫头的觑妖铃,若有它在,只怕我与通天晓皆进不去。”

澄颠一拍胸脯:“此事容易。小僧昔日在宫里做法事,认得几个守卫。那个觑妖铃的运作之法,小僧略有耳闻,知道避趋的法子,带几位进去不难。”

澄颠此时已经看出来了,通天晓与源明和尚都是妖怪变的。但他一心要复兴普戒寺,须得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量,无论人妖仙鬼都不拘来往。

陈关保不敢离开太久,吩咐澄颠带着源明和尚与通天晓先设法潜入宫里,他自己急忙跑回去。清常那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见陈关保姗姗来迟,少不得又是几句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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