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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zt:鲁迅与许广平的罗曼史

在与许广平结识、相爱之前,44岁的鲁迅虽有名义上的妻子朱安,但一直过着一种苦行僧式的禁欲生活,打算陪着朱安这个“母亲的礼物”做一世牺牲。是许广平对他的敬仰、理解乃至热爱打开了他封冻已久的心田。

从1925年3月11日他们开始通信,一直是许广平以自己的勇敢和坚定打消了鲁迅的种种顾忌,终于明白表示:“我对于名誉、地位,什么都不要,只要枭蛇鬼怪够了”。这所谓“枭蛇鬼怪”,就是又有“小鬼”、“害马”之称的许广平。而在1925年10月许广平所写的《风子是我的爱》中,有这样的爱的宣言:“即使风子有它自己的伟大,有它自己的地位,藐小的我既然蒙它殷殷握手,不自量也罢!不合法也罢!这都于我们不相干,于你们无关系,总之,风子是我的爱……”1927年10月,鲁迅与许广平在上海正式开始同居生活,在旧式婚姻的囚室里自我禁闭20年之后,他终于逃出来了。

对于鲁迅和许广平来说,这是他们生命中最有光彩的举动,鲁迅于1934年12月在送给许广平的《芥子园画谱》上所题的“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正是他们爱情生活的写照。

一.“满天星斗”的教师

许广平在天津“北洋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于1922年考入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简称女高师)。当时的校长是许寿裳。她对这所学校很满意。由于许寿裳和当时的北大校长蔡元培是同乡又是知交,因而女高师和北大关系十分密切:许多北大教师到女高师兼课,所发讲义也和北大一样,北大每有学术讲演也允许女高师学生参加听讲。在许广平就读的国文系,北大教师前来兼课的就有马裕藻、周树人、周作人、钱玄同、沈尹默、沈兼士、沈士远等。

许广平是在1923年二年级时,才读到鲁迅授讲的中国小说史略课的。

开学第一天,对于这位写小说的赫赫有名的新先生,学生们都怀着“研究”的好奇心。上课的钟声还没收住余音,同学们还没坐定,在嘈杂声中突然一个黑影一闪,个子不高的新先生已走上了讲台。坐在第一排的许广平,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他那大约有两寸长的头发,粗而且硬,笔挺地竖立着,真当得“怒发冲冠”的一个“冲”字。她一向以为这成语有点夸大,看到这头发,也就恍然大悟了。那褪色的暗绿夹袍,褪色的黑马褂,差不多成了同样的颜色。手弯上、裤子上、夹袍内外的许多补钉,炫耀着异样的光彩,好似特制的花纹。皮鞋四周也满是补钉。

讲台短,黑板长,他讲课写字时常从讲台跳上跳下,那些补钉就一闪一闪,像黑夜中的满天星斗,熠熠耀眼,小姐们哗笑了:“怪物,有似出丧时那乞丐的头儿!” 然而,当他以浓重的浙江绍兴口音的“蓝青官话”开始讲课以后,全教室却肃静无声了。从不知道的知识,经他娓娓道来,把大家紧紧地吸引住了。而他常常在讲义外,讲一些例子,而在关键之处,他又喜欢幽默地画龙点睛似地一点,引发全教室一片笑声。正听得入神,下课的钟声响了。同学们都感到这一堂课,时间特别地短。还来不及包围着请教,人已不见了,像刚才的一闪而进那样又一闪而去了。“许久许久,同学们醒过来了,那是初春的和风,新从冰冷的世间吹拂着人们,阴森森中感到一丝丝暖气。不约而同的大家吐一口气回转过来了。”多少年后,许广平无法忘记那第一堂课。

当时也是女师大学生、后来成了女作家的陆晶清回忆说,对鲁迅有过一个过程:未受教前很仰慕,很想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人;初受教时,十分敬重,但有畏惧。看到他那严峻的面孔就有些怕。有时他讲了幽默话引得我们笑了,可是当他的脸一沉嘴一闭,我们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后来,逐渐察觉他并不“怪僻可怕”,才消除畏惧,不仅敢于和他亲近,还敢于对他“淘气”,乃至“放肆”。

许广平就是敢于淘气和放肆的一个。她坐在第一排,好提问题,有时竟打断先生的话。但鲁迅认为她聪明,肯动脑子,有才气,颇怀好感。

二.第一封信

听了鲁迅的一年多的课,1925年3月,许广平很想给平时严肃而又亲切、熟悉而毕竟又陌生的鲁迅先生写信。学校里有些动荡,加上再一年她要毕业了。她有一些问题和苦闷,希望能得到老师的指点。这事她与同学林卓凤说了,林君为她壮胆,很赞成她写。

这第一封信她终于在3月11日写成。她用蘸水钢笔、黑色墨水、直行书写认真地誊抄一遍,并郑重其事地设法在当天送到了鲁迅手里。她在信的开头这样写道:“现在执笔写信给你的,是一个受了你快要两年的教训,是每星期翘盼着希有的,每星期三十多点钟中一点钟小说史听课的,是当你授课时坐在头一排的坐位,每每忘形地直率地凭其相同的刚决的言语,在听讲时好发言的一个小学生。他有许多怀疑而愤懑不平的久蓄于中的话,这时许是按抑不住了罢,所以向先生陈诉。”

信送出后,许广平很有点忐忑不安。26岁的她,平时晚上倒床就睡着了,这夜她辗转反侧思量着自己的信。对于学校中的种种现象,她认为是教育的失败,是青年的倒退。她写道:“先生!你放下书包,洁身远引的时候,是可以‘立地成佛’的了!然而,先生!你在仰首吸那卷着一丝丝醉人的黄叶,喷出一缕缕香雾迷漫时,先生,你也垂怜、注意、想及有在虿盆中展转待拔的么?”她“希望先生收录他作个无时地界限的指南诱导的!先生,你可允许他?”对于这些责问和要求,先生或许不会恼怒,但他很忙,他会允许收下这么一个“无时地界限”的随时加以诱导的学生么?她还认为,“苦闷之果是最难尝的”,不像嚼苦果、饮苦茶还有一点回味。信中她竟提出:“先生,有什么法子在苦药中加点糖分?有糖分是否即绝对不苦?”对这样的问题,先生是否会一笑了之,不予回答。………不意3月13日一早许广平收到了鲁迅的复信。展开信笺,“广平兄”三字赫然在目。开玩笑,她的绷紧的心弦一下就松弛了。鲁迅的信写得很长,谈了学风,谈了女师大校中的事,又着重谈了他的处世方法。关于“加糖”的问题,鲁迅也写到了:“苦茶加‘糖’,其苦之量如故,只是聊胜于无‘糖’,但这糖就不容易找到,我不知道在那里,只好交白卷了。”先生写得这么平易近人,她的忐忑不安全消。

一看信末所署日期,和她发信是同一天:鲁迅是接到信后就连夜写这封长信的。她深为感动。

感动之余,许广平立即写第二封信。首先她要问的是“广平兄”三字的含义。她写道:“先生吾师,原谅我太愚小了!我值得而且敢配当‘兄’吗?不!不!……绝无此勇气而且更无此斗胆当吾师先生的‘兄’的。先生之意何居?”我们似乎隐约可见这位26岁的大学生的受宠若惊的惶恐,但她仍然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对教育现状、学校情形和人生道路提出种种看法和疑问。

鲁迅仍然很快就复了信,对她提出的种种问题作了深刻的阐述,但信的开头却是对于“广平兄”称呼的解答。他说:“旧日或近来所认识的朋友,旧同学而至今还在来往的,直接听讲的学生,写信的时候我都称‘兄’。其余较为生疏、较需客气的,就称先生,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大人……之类。”

鲁迅说过:他们的《两地书》中“既没有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有花呀月呀的佳句”。但他们在开始时,就是那么的不生疏,那么的不需客气,那么的无间。…… 许广平致鲁迅的第一封信

三.上门探视

从许广平给鲁迅写第一封信之日起,已一个月了。一个月中,她给鲁迅写了6封信。鲁迅几乎是每接一信当天即复。当年北京城内一封信的邮递是三天,写信又得找空余时间或晚上,可见一月6封信已是很高的密度。何况鲁迅每周去上课一次,许广平坐在第一排,必然见面。

许广平希望老师“无时地界限”地加以诱导,鲁迅并不表示拒绝。

她决定上他的家去.第一次去,她邀同学林卓凤同行。这就是鲁迅日记1925年4月12日所记:“下午小峰、衣萍来,许广平、林卓凤来。”

许、林到西三条胡同鲁迅家时,由女工来开门。这是一座不大的四合院:正屋坐北朝南三间,中间一间是全家的吃饭、洗脸和会客之地,后面向北延伸是十平方米左右的平顶灰棚,就是鲁迅的书房兼卧室。平顶灰棚的北面上半截全是玻璃窗,窗下是铺板搭成的单人床。床东边是几只叠着的旧箱子,再就是旧写字桌,旧藤椅,一只书架,书架前一幅旧针织品遮着。箱子上面的墙上,挂着司徒乔的素描炭画《五个警察和一个O》(O是孕妇的代号)。写字桌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张日本人(藤野先生)和一张俄国人(安特莱夫)的照片。床西边是茶几和木椅,墙上是一幅水彩画,一幅图书封面画,一副对联:“望崦嵫而勿迫,恐鹈?鲋?先鸣。”正在灰棚内与鲁迅谈天的李小峰、章衣萍见有女学生到来,就连忙告辞而去。

往日想象十分神秘的先生的工作室,原来如此!它与“满天星斗”的衣裤一样,是那么简朴和寒酸,但又有文化氛围,体现着先生的追求和爱好。北窗外是小园,她们去看了,那里种着花木,养着鸡;墙外的两株树,大概就是鲁迅在《秋野》中写的“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鲁迅给她们泡了茶,又从那多层的书架上拿出灰漆的多角形的铁盒子,给每人一块萨其马。女学生第一次来,并不太拘束,谈了一阵学校里的人和事,就告辞了。她们还要赶回学校吃晚饭。

去过鲁迅家后,许广平在给先生的信中说:“‘秘密窝’居然探险(?)过了!归来的印象,觉得在熄灭了的红血的灯光,而默坐在那间全部的一面满镶玻璃的室中时,偶然出神地听听雨声的滴答,看看月光的幽寂;在枣树发叶结果的时候,领略它风动叶声的沙沙和打下来熟枣的勃勃;再四时不绝的‘多个多个’,‘戈戈戈戈戈’的鸡声:晨夕之间,或者负手在这小天地中徘徊俯仰,这其中定有一番趣味,其味为何?

一一在丝丝的浓烟卷中曲折的传入无穷的空际,升腾,分散,是消灭!?是存在!?(小鬼向来不善推想和描写,幸恕唐突!)”

鲁迅在复信中内容很多,但对许广平自以为“探险”得十分仔细,要考她一考。他写道:“‘小鬼’们之光降,我还没有悟出已被‘探险’而去’。”“但你们的研究,似亦不甚精细。现在试出一题,加以考试:我所坐的有玻璃窗的房子的屋顶,似什么样子的?后园已经去过,应该可以看见这个,仰即答复可也!” 许广平来信中写了一段答案:“那‘秘密窝’的屋顶大体是平平的,暗黑色的,这是和保存国粹一样,带有旧式的建筑法,在画学中美的研究,天---屋顶-- -是浅色的,地是深色的,如此才是适合,否则天地混乱,呈不安的现象。在‘秘密窝’中,也可以说呈神秘的苦闷的象征。……”为了报复,许广平也出一题:“我们教室天花板的中央有点什么?如果答电灯,就连六分也不给,如果俟星期一临时预备夹带然后交卷,那就更该处罚(?)了。”但鲁迅接到此信已在星期一上午,无论如何不可能写好答卷在午后上课前交到许广平手里。他只好自认交白卷。

从“广平兄”的称呼到信中的“智力测验”,使师生间的感情不断贴近。或许,老师正是有意或无意地给学生的生活增加她曾需要而提出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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