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当年轶事 （十四） -- 老光

工厂当头头的，最怕的事儿是周围四邻的农民们寻上门来找麻烦。

农民寻上门找麻烦，不来便罢，一来便成群结队。农民同志认为：这工厂是国家的，家大业大，身上拔根毛，也比咱手梗子粗一圈！闹的回数多了，也就闹出点经验来。

每回闹事，首先便寻那当头头的。任何事儿，只要把头头围起来，死缠硬磨，还他吃不成，睡不下，搞车轮大战，头头就会软塌下来。只要当头头的开了金口，么得事都好办了。所以，进厂之后，从不找下面人。他们清楚，做工的开口说话，根本不管用。

所以，每回农民吼进厂里头闹事，首当其冲，便是一群群地吼进办公室里头，先寻把板凳一屁股塌下，然后，吼的吼，叫的叫，闹的闹。吵闹得工作人员干事儿不成。这一来，当头头的就得出来打招呼。

话说这氮肥厂先一年里头，为所谓的‘污染’问题，大闹了一盘。

一开始，没闹出个名堂，直到抬了桶干大粪，一把哐在厂革委会副主任的房门口，堵了他进出的通道，惊动了上级部门，派了人下来协商，这赔偿问题才得以解决。那一回，虽然没如愿以偿，要多少给多少，却也是得到一万多块钱。

一万多块钱，该得要卖好多挑黄澄澄的稻谷，才换得回啊？先一年尝到了甜头，这一年，等到早稻快开镰收割的时节，周围四邻几个队的农民，又闹起事来。

这一回，闹事的由头就更多了，除了厂里的烟囱，废水引起的污染，还有那建厂时征用土地的价钱不合理，等等，等等，提出了一皮条的要求来。其中好多是陈年叠卯年的不合理要求。

农民的要求反映到唐主任那里，唐主任大光其火。这会儿，厂里头正在搞技术改造，差的就是钱。哪还有余钱剩米满足农民兄弟呢！

唐主任打发其它领导出面，跟农民做工作，说是眼下厂里没得钱，等生产搞活了，赚了钱，自然是大河有水小河满，水涨船高大家好嘛！到那时，再跟周围的农民兄弟们给几个也就不为难了么！

可农民们不买帐，非得要砍倒树哒捉八哥——搞现的，不搞赊帐。

要求没达到，有人便回去鼓动，喊来了更多的人。

几百人吼进厂里，闹的闹，吵的吵，把各个科室挤得满满咚咚，工作人员没得法，只好统统退哈出来。

唐主任一看这场面，恨得牙痒痒的。便跑到厂内总机室，要接线员把所在地公社的电话接通起。

电话一接通，唐主任指名道姓要公社书记亲自接电话，就说是县委领导要找他。公社总机接线员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把书记喊哈来。

这书记姓燕，听说是唐主任找他，丢下手头事儿，赶忙跑来拿起电话。

还没开口，唐主任便命令他，你赶快跑步赶到氮肥厂里来，有紧急事情找你。

这燕书记不晓得是回什么事儿，反正唐主任开了口，喊他跑步赶了去，显见得这事儿也就不小！于是，蹬了部单车，一溜烟赶哈来。

来到厂里，有人把他带到唐主任面前。

唐主任把周围农民闹事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问这燕书记怎么办。

燕书记说：您是县委常委，是领导，听您的。

唐主任一听，脸儿一板：

“如今县委安排我当这厂里的书记，我就只管这厂里头的事儿。我手下的人可没到你公社里头闹事吧！如果是我厂里头的工人，跑到你公社里头闹事，那就归我管！可现在是你手下的农民，跑到我厂里闹事呵！当领导的责任，一是守土，二是安民。你手下的人不安分，跑到我厂里头闹事，你不伸手管？这不是你职责份内的事？你怎么往我身上推呢？我现在代表县委，向你宣布：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你手下的农民，打坏厂里一件东西，造成了损失，我就得追究你的责任！如果说你管不下来，那也行！你就搭早点说出来！我好向县委反映，另外派个人来管！……”

燕书记一听唐主任这话，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看样子，今儿这事推是推不脱的，不管也是不行的。真要是推托不管的话，头上这顶乌纱，恐怕立马就会摘了去啊！于是，壮起胆子，向唐主任请示，这么多农民，都不听招呼，如何管得下来哦！

唐主任一笑：“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你这“土皇帝”都管不下来，我就更没得法子了！这莫还要我来教你不成？赶快打个电话回去，通知你们武装部长，把附近几个大队的民兵组织起来，立即赶到厂里来。把他们一个个拉出去。只要发现有人抢东西，砸东西，就派人抓起来，送到县公安局去！周围几个大队的支书也喊上。他们说话比你我都灵！他们怎么搞，你我都莫管，只要把人哄出去就行！……。”

燕书记一听，是的噻！民兵一来，这局面不就控制住了？

于是，跑到厂总机室，摇了个电话，通知武装部长，赶快组织起民兵，迅速赶到氮肥厂来。顺便把周围几个大队的支书，也喊哈来。

那时候，还兴集体，大伙儿都靠工分吃饭。上级安排出差，都是满打满给工分的。各生产队的青壮年民兵，听说是派差，比呆在队里干事强多了，都丢下手头活儿，按指令跑步赶到氮肥厂集合。

民兵赶到后，闹事的农民也就规矩多了。

农民不怕县官，就怕现管。公社的头儿，大队的头儿，这会儿都来了，还有谁敢不服服帖帖？这会儿还要闹事，那可真就是虾子头上顶叭屎——不知香和臭！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是人哪有一百天不敲破碗的呢？今日不听招呼，等明日犯了错，抓住了你的把柄，来你个新帐老帐一齐算，到那时可就迟了呵！

燕书记站在高处，把手一挥，闹嚷嚷的几百人，扎把儿齐声住了嘴巴。

燕书记说：“氮肥厂是咱农民自己的厂子啊！生产出的化肥，那都是给了咱们自己的嘛！如今厂子里头才刚刚有点起色，大家应当高兴才是嘛！怎么跑进厂里头给工人老大哥添乱呢？工农一家！应当不分彼此嘛！厂子建在咱们这地块，应当说那是身在福中要知福嘛！别的不说，光是这厂子里头生产出来的化肥，咱们就要比其它地方多得些方便吧！大伙跑起来一闹，害得人家生产也不安，工作也搞不宁，这是何苦呢！

如今我把话撂在这儿，前头的事，长草，短草，一把挽倒，也就不提了。从刚才起，如果是还有人不知进退，还想闹事的话，那就莫怪我不讲客气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是还有人想闹的话，那就是和我燕某人过不去！真要不怕事，想出风头的话，那你就试试看哪！从现在起，大家就牛皮硝锅盖——统统请转（卷）！”

唐主任坐在燕书记后面，听着这番话，觉得蛮舒服。

就这样，一场闹事风波，安安静静平息下来。

如此看来，当初提出建议，要县委派个常委来这厂里当头，真就是有些远见啊！

老光:【原创】：当年轶事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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