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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十四、尼克松的change(一)1900资本需要新的寄主 -- 西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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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四、尼克松的change(一)1900资本需要新的寄主

说明:奉西西河铁老大指示,将帖子分散开来发,以利于阅读,所以瓜子另开一帖。只是算算细账,有点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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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一)1900——资本需要新的“寄主”

瓜子在十三部分,花了十几万字,仔细探讨了自从资本出现在这个星球上,并且渐渐掌握全球经济和文化乃至世界之各个方面以来,世界经济贸易体系数百年来的演变。

在此过程中,我们至少会注意到两个变化。

第一个变化,乃是世界经济贸易体系的广度和深度在变化。

从广度来说,其变化趋势,范围越来越广,亦即越来越多的国家、民族、人口、经济活动等等被纳入世界经济贸易体系中来。

而从深度上来说,其变化趋势,则是经济活动越来越复杂,若以一个简单的指标来看,则是产品越来越丰富,技术含量越来越高。

我们翻检历史,就会发现这一趋势之明显:

威尼斯独霸欧洲商界的时代,资本控制下的“经济圈”或者贸易体系,仅仅限于地中海一隅——亚欧非三大洲的贸易枢纽;而这体系之经济活动,也不过是易货贸易而已。在这贸易中,我们最熟悉的,就是中国的茶叶丝绸瓷器西来经地中海去欧洲,或者欧洲的金银东去经地中海去远东,或者非洲的贵金属北上经地中海去西欧了。

西班牙、葡萄牙两强并立的时代,则将这贸易体系扩展到了欧、亚、非旧大陆、以及美洲新大陆;其贸易活动,也不过是将美洲的金银、东南亚的香料运到欧洲,进而换取西欧各国的商品(如尼德兰英国的纺织品)以及中国印度的商品。这一模式的副作用,则是其获得的巨量金银直接作为强大的购买力,持续推动了西欧各国以及远东的生产——中国明清时期以大量商品换取了巨量金银,乃是明朝中叶后中国采用“银本位”的大背景。

此后,荷兰以一国之力接管了俩“牙”几乎所有的势力范围——范围并未怎么扩大;而经济活动方面,也并无多少却改变。

我们稍稍留意就会发现,在此之前的贸易霸主(威尼斯、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其经济活动均是商业活动,甚少涉及具体的生产活动,比如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其所谓的“组织生产”,不过是强迫人们开采金银(美洲)或者采摘香料(东南亚)而已。故而,我们不妨将这一时期统称为“商业资本时期”。

下一任霸主——英国则将这体系在深度和广度方面,均扩展到了新的水平。

在长达数百年的殖民活动中,英国人渐次将全球最富饶、最具开发潜力的土地——共计3350万平方公里——纳入囊中,成为了其殖民地。

而在经济活动方面,英国人也引领了全新的模式——工业化的生产模式。

简单来说,在工业革命之后,在大英帝国内部,英式经济贸易体系的运行机制如下:殖民地提供原料(资源、能源、初级产品等等),供给英国本土,进而,获得原料的英国本土工厂生产工业品。

然而这系统中,有个巨大的bug,那就是工业品的销售问题。

事实上,我们都知道这样一个现实:殖民地的原料落入英国之手,几乎得不到任何回报,这点决定了殖民地民众没有什么购买力;而英国本国工人也是待遇悲惨,亦即他们也没有什么购买力——狄更斯小说如《艰难时代》中细致的描述,让我们可以生动地体会到这一点。

1825年,有位医生这样描述法国工人的生活:“对他来说,生活就是免于一死。除了指望养活他的家庭和他自己的一块面包之外,除了指望使他一时不再意识自己的一瓶酒外,他无所企求,无所期望。无产者回到家中,就是进入他那悲惨之地——冷风从壁板、顶棚的裂缝中刮入的屋子。一天14小时的劳动之后己是满身臭汗,但他回家时并不换衣服,因为他没有衣服可换。”盖潘《十九世纪的南特》1825,引自爱德华·多尔莱昂《工人运动史》,巴黎,阿尔芒·科兰出版社,1936——1953,第1卷第16、17页。——这话虽然是讲法国工人,但是完全可以反映同时期任何国家工人的生活情况。

很明显,英国人生产的工业品之销路,必须寻找另外的方向。有兄弟立刻就要问,那企业家(资本家)呢,他们有钱,可以来买这些产品啊。瓜子苦笑一下,提醒大家注意这样一个现实:企业家或者资本家终究在人群中占绝对少数,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一年穿100双袜子,喝100吨牛奶,用一火车皮厕纸,何况他们对于奢侈品(而非占市场主流的工业品)更加感兴趣。

于是,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用大炮强迫“倒霉蛋”收下这些商品,并且拿出其最多量的财富来支付,直到这倒霉蛋掏出其压箱子底的最后一个铜板。

这些“倒霉蛋”的名单,若我们开列出来,依次如下:

首先,是殖民地。这些殖民地的民众支付能力有限,然而,作为整体的殖民地却有“支付能力”,其支付手段,即为其丰富的资源。以北美殖民地为例,我们即会发现直到1865年美国独立战争结束之前,英国棉花的主要来源即为美国南方(更早以前为十三个殖民地的南方部分)【1】。而同时,英国限制北美十三个殖民地发展工业,以避免与作为宗主国的英国本土竞争,这也是北美殖民地独立的原因。

第二,是弱国和落后国家。比如作为西班牙前殖民地的拉美诸国。以《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中的记录,我们可以看到英国人精彩的表演:它们竟然能够把冰鞋强行“卖给”热带的巴西。若哪位仁兄烧坏了脑子,硬说这一举动也算是“贸易行为”的话,瓜子就只能选择“无语”了——无语问苍天的“无语”。

第三,半殖民地国家。其中之代表,即是东亚病夫中国和西亚病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2】了。

若以中国为例,我们即可以在这过程中,看到中国的各种财富流水价淌出去,流入列强的腰包:开始是金银,后来是名画古董,再后来连圆明园的水龙头(所谓“十二生肖铜兽首”,乃是原来圆明园喷泉的水龙头)也落入魔爪。然而,更加具有意义的,乃是针对中国原料资源的掠夺。【3】

第四,也是最后的选项,即是世界上的其他强国了。不幸的是,在同样需要推销自己工业品的压力下,这条出路不能总是通畅,拿破仑对英国采取的“大陆封锁”政策即是其中显眼却非唯一的表现。同样,在美国独立后,英国货要进入美国市场,需要缴纳高昂的关税,例如,1816年,美国(1812至1815年,美国与英国之间发生战争,1816年亦即战争刚刚结束)颁布了第一个保护关税法案,制造业品的平均税率骤升至25%【4】。此后,直至十九世纪末,贸易保护主义一直是美国的经济政策的基调。

我们总结以上数条,即可得到结论,英国工业品的消化,乃是靠了别国的财富来作为支持和交换方式。而其中尤为主要的,乃是直属英国的殖民地、半殖民地、以及表面上独立而实际上经济命脉受控于英国之手的“类殖民地国家”(如独立后的拉美诸国)。这些国家的支付能力,则是建立在其少得可怜的制造业产品、早先既有的金银财富、以及占更重要地位的初级产品(如中国的丝和茶【5】)之上。

“财富”这个词语,自然并不仅仅限于金银古董,对于资本体系来说,更加重要的,乃是维持其生产所必需的要素。

在诸生产要素中,技术、极其廉价的熟练劳动力、资本均是英国一国国内既有的,所缺者无过于不断扩大规模的生产对于原料的需求了。而基于此,英国人更加热衷的事情,乃是获得最多的原料。

于是,若排除一切细节,我们很容易就可以将其生产和贸易模式总结如下:殖民地提供原料给英国,而英国(宗主国)将其加工、生产为工业品,进而返销回殖民地,并且再次换取殖民地的原料。

在这个简单的模式中,我们应当注意到殖民地所提供的原料的特殊意义:除了作为英国生产的必需品之外,它还是英国工业品卖出后获得的支付手段、支付形式——亦即殖民地在与宗主国的“贸易”中,以原料为主要支付手段,“交换”宗主国的工业品。我们换句话来说,即是:原料,乃是资本组织生产后,所获得的利润——只是这一“外在表现”看起来有点怪异而已:既是原料,又是利润。

关于1850年代前后国际经济贸易体系的情势,关于当日英国致力于获得全球殖民地和非殖民地资源原料初级产品的情况,英国经济学家史丹莱·杰温斯曾经作了如下描述:“北美和俄罗斯的平原是我们的粮田;芝加哥和敖得萨是我们的粮仓;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沿岸是我们的林木生产者;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放牧着我们的羊群;在阿根廷和北美的西部大草原放牧着我们牛群;秘鲁送给我们白银;黄金则从南美和澳大利亚流到伦敦;印度人和中国人替我们种植茶叶,在东西印度扩大了我们的咖啡园、甘蔗和香料园;西班牙和法国是我们的葡萄园;地中海沿岸各国是我们的菜园。我们的棉田,长期以来都分布在美国南部,而现在差不多扩展到地球上各个热带地区去了。”——若我们稍稍加以注意,就会发现,英国人追求而得到的都是瓜子所反复提到的“原料”。

于是,若抛却了一切次要因素后,我们即可理解如下一个现实:在当日的世界生产和贸易体系中,资本追求利润的过程,即是追求原料的过程。若失去了原料供应,不仅仅是生产无法继续而陷入停顿,更加重要的、和最致命的,则是资本的利润就此不能实现。

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则无可避免的是:投入最后一轮生产循环的所有资本,一切的一切,都凝结在刚刚生产出来的工业品中,因为“卖”不出去,而烂在手里。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资本就此死亡,随着工业品的逐渐变质和腐烂而一起腐烂下去。

这就是资本的末日。

所以,我们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就能够理解伟大革命导师的光辉论断:

第一,资本是流动的,是处于不断运动中的,这“运动”,即是生产不断循环的过程。一旦停滞,那就意味着资本的死亡。

第二,资本只是在部分时段表现为资金,事实上,它在更多的时段,表现为生产循环中的各个要素。所以瓜子说,资本不是资金,而是一种“能力”、一种支配各种资源(生产要素)进而组织生产的“能力”。

资本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死亡和腐烂。于是,资本的理性选择,就是追寻更多的原料——仅仅因为原料乃是其实现利润所必需的,仅仅因为原料乃是其维持生产循环所必需的,仅仅因为获得原料乃是维持其生命力所必需的。

生产一轮轮在扩大,资本随之一轮轮膨胀,其越来越多的工业品作为商品进入殖民地,则需要更多的原料来对应之。很快,资本、以及资本的寄主(宗主国英国)就会发现,自己手里的殖民地(所能提供的原料有限,而)不够用了。这种情况下,其必然的选择就是去抢占更多的殖民地。

所以,我们看到英国人不遗余力地在全球抢了几百年,并非仅仅因为其生性贪婪,而在更大程度上,是其屁股后面有个无形而残忍的鞭子不断地在抽打它,要它日夜不停地为资本的生产循环夺取支付能力——原料。这一残酷的现实,让瓜子想起了浮士德:他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换来的不是幸福,而是被魔鬼奴役终生;没错,英国人就是出卖灵魂给资本这个魔鬼的浮士德,它从此就被资本的魔鬼不断抽打着、不断逼迫它快跑、快干,杀人、放火,以及被人杀(尤其是德国人,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杀死了无数英国世袭贵族,也杀死了无数英国平民百姓),一点不打折扣地执行着资本的意志。

在这带血的鞭子无尽的抽打下,英国人卖命地抢啊抢啊,终于,在1900年代初,它将全球所有可以拿得到的土地全部变成了其原料供应地,大英帝国也达到了它光辉的顶点。

然而,这个顶点,虽然光辉,却不是好兆头——那意味着此后再也没有更多的原料来源了。于是,资本扩张的循环就此中断,资本获得更多利润的可能从此断绝。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正如瓜子所分析的那样,资本要么死亡而逐渐陷入腐烂,要么寻找新的寄主。

这个“新的”寄主,必须为资本的扩张提供广阔的空间。换言之,就是为资本找到实现利润的对应物。

新的体系,及其运行机制必须建立起来。在这个体系中,资本利润的外在表现,不再是殖民地所提供的原料。

不再是这个,那么,会是什么呢?

【1】参见:《中国近代经济史,1840——1894》(严中平主编,人民出版社1989年10月第一版)316页。

另外与之相关的一些数据,瓜子可以提供给大家作为参考:

以1822年为例,当年英国的出口贸易(不包括再出口)总计3700万英镑,其中:纺织品、金属加工、制革和陶器制品3000万英镑,占总计的81%;棉纺织品1730万英镑,占总计的46.7%……(参见:刘淑兰主编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近现代经济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63页)。

而福克纳所著《美国经济史》(上卷,第409页)中记载:“南部各州……在19世纪上半叶生产了大约占世界7/8的棉花”,而这些棉花主要输往了英国,喂进了英国的纺织机;只有少量输往美国北方,提供给北方那规模小得可怜的纺织工业。

【2】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之后,西亚病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经济就基本控制在欧洲列强、尤其是英国人手中了。

【3】比如,1900年至1925年连续二十多年中,中国机械开采的铁矿业和新法冶铁业的产量,百分之百的被帝国主义所控制,仅仅在1926年略减为94.6%。参见:《帝国主义和社会主义运动中的分裂》,《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05页

【4】《美国早期现代化的两条道路之争》,(张少华,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4月第一版)第172页

后来,进口税率被越发提高。比如,1861年美国通过了《莫里尔法令》,将美国进口商品的平均税率从1861年的18.8%提高到1862年的36.2%;1864年,美国国会又通过了《战争关税法》,进一步把进口平均税提高到1865年的47.6%和1866年的48.3%。

【5】《中国近代经济史,1840——1894》(严中平主编,人民出版社1989年10月第一版)350页记载:直到1860年代后期,丝茶出口仍然占中国出口总值的88%(1869年)和94%(1868年)。1867年,中国供给的量占西方茶叶消费量的90%。而就在此前后,英国输入中国的工业品主要为纺织品,占(除鸦片贸易之外的)贸易总值的70%(1856年)到80%(1853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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