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西游记》之七大圣全传 -- 赫克托尔

九头虫穿好盔甲，手持月牙铲，浮出水面大叫：【是什么齐天大圣！快上来纳命！】这时猴哥与老猪已经从空中降落到碧波潭岸边，见九头虫浑身披挂，精神抖擞，尤其是他【远看时一头一面，近睹处四面皆人。前有眼，后有眼，八方通见】。九个脑袋呈环形展开，9张脸的朝向按40度间隔，形成一个完美的相控阵雷达体系，整个视野体系没有任何死角，周边事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以九头虫的广阔视野，只要不是近视眼，就一定能发现岸边站立的猴哥与老猪，可细看下面的叙述，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1. 九头虫问齐天大圣在哪，猴哥、老猪都不吭声，装聋作哑。

2. 即使九头虫刚浮出水面时，没看到猴哥、老猪，现在定了一下神再看看，岸上就这俩人也该看到了。这时九头虫又问了一遍：【那个是齐天大圣？】猴哥这才自报家门：【老孙便是】。我们可以回忆一下前文，鲇鱼怪奔波儿灞、黑鱼精灞波儿奔在金光寺塔上逗留，本是带着万圣龙王指派的任务来的，专门侦测取经团，特别是猴哥的动向。即使九头虫不认识猴哥，通过老牛的描述，加上取经团一路西来的各种谣传、风闻，也该大致知道猴哥的模样。猴哥的身材长相与老猪差异极大，岸上就这俩人，很容易辨别。

由以上2条，我认为猴哥与九头虫是认识的，他俩在这斗嘴是为了在老猪面前，掩饰各自的过去，其心态很像当年猴哥与乌巢禅师的机锋。从猴哥的角度说，他刚刚在火焰山剿灭了大哥牛魔王一家，见了二哥九头虫心中有愧。从九头虫的角度说，他也不愿意与猴哥相认，至于其原因，此处按下不表。既然九头虫假装不认识自己，接下去猴哥又在九头虫面前做了一番长篇累牍的自吹自擂。即使九头虫不认识猴哥，至少也大致知道猴哥的来历，那么猴哥的自我吹嘘完全没有必要，可猴哥还是猛吹法螺，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糊弄听众老猪。等猴哥吹完了，九头虫【微微冷笑】，说我偷我的舍利子，你取你的佛经，井水不犯河水，你跑来费哪门子劲。猴哥又说了一番我是和尚，与金光寺受苦的僧人是同气连枝的佛门子弟等等，一大段高论。九头虫非常自信的说：【你既如此，想是要行赌赛。常言道，武不善作，但只怕起手处，不得留情，一时间伤了你的性命，误了你去取经！】大家话不投机，只好刀兵相见。九头虫、猴哥打在一处30多个回合，正在双方难解难分之际，老猪抡起钉钯，从九头虫背后偷袭。可是九头虫的脑袋多，眼睛也多，全身上下没有视野死角，对老猪的动向洞若观火。于是九头虫索性现出本相，【展翅斜飞，飕的打个转身，掠到山前，半腰里又伸出一个头来，张开口如血盆相似，把八戒一口咬着鬃】，以一个华丽的战术动作将老猪生擒活捉，随后九头虫扔下猴哥不管，只将老猪带回碧波潭，监押起来。

双战九头虫不仅没占到任何便宜，师弟反而被擒，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哥难得的感到了恐惧。但是就这样回祭赛国，又怕国王大臣笑话、无奈之下猴哥变成一只螃蟹潜入碧波潭，这是继追踪牛魔王以来，猴哥第2次进入碧波潭。在龙宫解救出老猪后，哥俩做了简单分工：不善于水战的猴哥回到岸上接应，善于水战的老猪在龙宫喧哗大闹，引九头虫及其全家出水，再由在水上的猴哥来对付。万圣龙王果然上当，追杀老猪出了水面，被埋伏多时的猴哥一棍子秒杀，碧波潭被万圣的鲜血染成了赤波潭。九头虫见状，并不追赶，而是带着老爹的尸体回龙宫操办丧事。熟悉水性的九头虫知道猴哥不善水战，我只要呆在潭里，你猴哥就拿我无可奈何。于是猴哥要求老猪再次下水，勾引九头虫出来与自己再战。见天色已晚，老猪推三阻四，扭扭捏捏就是不下水。正在战局胶着之际，哥俩忽见东方有狂风滚滚，惨雾阴阴，原来是二郎神与他的党羽打猎归来，路过碧波潭上空。猴哥顿时来了主意，打算邀请二郎神协同作战，共同剿灭九头虫。

《西游记》中有两大势力，分别是玉帝、王母、老君为首的天庭/道教势力，以如来为首的西天/佛教势力。两大势力之外，还有一些小山头，或者叫亚势力，最重要的有2个：

观音为首的南海普陀山头，其党羽有：鬼子母诸天为代表的二十四路诸天、法号【护法惠岸行者】的托塔李天王次子木叉、【貌美】的善财龙女。动物变的有观音的座驾赛太岁金毛犼、观音的宠物灵感大王金鱼精、驮宝瓶的【兴风作浪恶乌龟】。取经工程启动时，如来送给观音金、紧、禁3个头箍，要观音【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眼胀头痛，脑门皆裂，管教他入我门来】。观音将其中的紧箍戴到了猴哥头上，确实能算做【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另外2个都被观音公然贪污了，比索贿的阿傩、迦叶更明目张胆、情节更为恶劣。禁箍用来控制黑熊精，金箍用来操纵牛魔王的宝贝儿子圣婴大王红孩儿，黑熊、红孩儿因此都成了观音的奴隶。负责采摘蟠桃的七仙女说，顶级神仙有五方五老：【西天佛老、菩萨、圣僧、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在天庭看来，南方的观音的普陀山，就与西天的诸多【佛老、菩萨、圣僧、罗汉】并列，成为单独的一方诸侯，实力远远超过峨眉山的普贤、五台山的文殊、小须弥山的灵吉、紫云山的毗蓝婆等佛教诸山头。观音充分利用取经工程，公开中饱私囊、招兵买马，大大扩张了她的山头势力。

另一个是二郎神为首的灌江口山头。二郎神在《西游记》中出场过2次，第1次是在《第六回 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第2次就是碧波潭这次。二郎神全称叫【显圣二郎真君】、【二郎显圣真君】或【昭惠灵显王二郎】，其母是玉帝的妹妹，论辈分二郎神是玉帝的外甥。狼狼恶狗，玉帝的这个妹妹【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下二郎神。听说妹妹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玉帝雷霆震怒，尽管已经木已成舟，玉帝还是将妹妹压在桃山之下服刑，与压在五行山服刑的猴哥颇有相似之处。为了解救母亲，年轻气盛的二郎神杨戬(书中并未明说二郎神的名字)【斧劈桃山】，救出老娘，公开挑战玉帝的权威，简直是个早期版的猴哥。二郎神使用的武器是【三尖两刃枪】，也叫【三尖两刃神锋】，他最得力的助手是他的宠物哮天犬(书中称之为‘细犬’)。二郎神还与梅山六兄弟结拜，自称七小圣，其中的康、张、姚、李自称太尉，郭申、直健自称将军，头衔都很吓人，公然自称高干，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二郎神麾下有1200草头神，盘踞在【灌洲灌江口，享受下方香火】。二郎神不仅武艺高强，还【神通广大】，能为信众【保福、求子、告病】。由于他与玉帝有私仇，虽说大致属于天庭/道教一方，却对玉帝【听调不听宣】，俨然是独立于天庭、西天之外的一路诸侯。

表面上看二郎神与天庭玉帝不合，坚持【听调不听宣】，其实深究一下，就会发现玉帝、二郎这对舅甥的关系远远不那么简单。为了围剿猴哥，观音向玉帝建议【调】二郎神来参战，玉帝从善如流，立刻向二郎神下达了【调兵的旨意】，核心内容是：【今特调贤甥同义兄弟即赴花果山助力剿除。成功之后，高升重赏】。二郎神见了调令【大喜】，急忙向玉帝的使节表态：【吾当就去拔刀相助也】。可见二郎神对玉帝爱恨交加，只要玉帝给自己面子，他就会报以积极态度。玉帝的年龄一大把了，【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膝下却一直没有一男半女，虽说玉帝是得道的天仙，能长生不老，可从亲情的角度来说，与他最亲的人还是血肉相连的二郎神。如果玉帝想要立个继承人，二郎神是不二人选，他俩的关系仿佛是后周的郭威和柴荣。事实上，即使玉帝想立二郎神为太子，依然困难重重。熟悉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最为微妙，为了皇位父子反目、喋血宫廷的事件层出不穷。西方也好不了多少，希腊的头号大神宙斯居然联合2个弟弟把老爹给骟了。以二郎神的本事和血统，入天庭为官也是个大难题。他要是位居草包国防部长托塔李天王之下，那是玉帝识人不明；如果排名在李靖之上，玉帝又有用人唯亲之嫌。何况二郎神这样的人，在灌江口当老大当惯了，也不大愿意受天条制约。于是二郎神割据灌江口，对天庭【听调不听宣】，反而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对于玉帝的调令，二郎神大喜，我看有2层意思。一是二郎神觉得很有面子，玉帝承认了自己的独立地位。二是【高升重赏】的画饼，让二郎神想入非非，对二郎神而言，【重赏】毫无诱惑力，【高升】一定是要册立自己做太子，明确继承人身份。基于这种判断，二郎神的剿匪热情空前高涨，率领梅山六兄弟、本部神兵，携带三尖两刃枪、哮天犬、弹弓去参战。在花果山上空，自恃兵强马壮的二郎神，信心满满的对剿匪总司令李靖说：【若我输与他，不必列公相助，我自有兄弟扶持；若赢了他，也不必列公绑缚，我自有兄弟动手。只请托塔天王与我使个照妖镜，住立空中。恐他一时败阵，逃窜他方，切须与我照耀明白，勿走了他】。二郎神说的明白，我要依靠本部兵马剿匪，不需要天庭的帮忙，老李你要做的，只是用照妖镜做探照灯盯住猴哥，免得他逃了，其余的你都别管。

说完二郎神就率领6兄弟，总共七小圣去战猴哥。经过一番武斗和文斗(斗变化)，猴哥抵挡不住逃之夭夭，不见踪迹。二郎神急忙去找李天王，根据此前说好的分工，李靖的唯一工作就是用照妖镜盯住猴哥，免得失去行踪，就这点工作李靖还没干好，唯一的解释是李靖不想让二郎神独吞围剿猴哥的战功。面对二郎神的质问，李靖这才端起照妖镜，装模作样的照了一番，指出猴哥逃往二郎神的老巢灌江口去也。对于李靖消极怠工的表现，二郎神除了苦笑也无可奈何。获知猴哥行踪的七小圣，加上哮天犬，总共8个人畜，将猴哥团团围住，激战不休。眼见战局发展顺利，一直在观战的观音、老君又坐不住了，不顾二郎神要他们袖手旁观的嘱咐，纷纷跳出来要帮忙，老君扔出金刚圈打中猴哥的天灵盖，猴哥【立不稳脚，跌了一跤，爬将起来就跑，被二郎爷爷的细犬赶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他睡倒在地，骂道：“这个亡人！你不去妨家长，却来咬老孙！”急翻身爬不起来，被七圣一拥按住，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这才被生擒活捉。

老君扔金刚圈，显然不是来帮忙，而是要抢功，否则如果金刚圈真有这么厉害，干吗不早扔出来制伏猴哥呢，一定要等七小圣、哮天犬将猴哥围殴才动手呢。吴老爷子将这一回定名为《小圣施威降大圣》，说的明确又客观，就是制伏猴哥的首功属于二郎神，即使老君不动手，胜利也必将属于二郎神。捉住了猴哥，众神都来向二郎神道贺，小圣们也很高兴，想和二郎神一起押送猴哥见玉帝：【且押这厮去上界见玉帝，请旨发落去也】。二郎神的回答很有意思：【贤弟，汝等未受天箓，不得面见玉帝。教天甲神兵押着，我同天王等上界回旨。你们帅众在此搜山，搜净之后，仍回灌口。待我请了赏，讨了功，回来同乐】。这是标准的屁话胡扯，当初猴哥没有受天箓，一样见了玉帝。现在这班兄弟不但是你二郎神的兄弟，还是剿围功臣，见一见玉帝有什么不行？可见，尽管二郎神结交了不少江湖、草莽兄弟，实际上内心中非常重视自己的高贵血统，只有有机会，就想混进上流社会中去，届时抛弃甚至剿灭这些江湖弟兄，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回头再看看猴哥，自从获得如来的【坐莲台】的承诺，就对江湖弟兄非常狠毒，谁敢跟他套近乎，他就跟谁拼命，你假装不认识他，反而可能活命。

玉帝见外甥捉拿到猴哥，大喜：【赐金花百朵，御酒百瓶，还丹百粒，异宝明珠，锦绣等件，教与义兄弟分享。真君谢恩，回灌江口不题】。其实这大喜实在勉强得很，当初叫二郎神来帮忙的时候，玉帝说什么【成功之后，高升重赏】。现在高升是没有了，原来二郎神是啥官衔，现在还是啥。至于重赏，参照猴哥当齐天大圣的时猴，玉帝赐【御酒二瓶，金花十朵，还丹两粒】，二郎神获得的重赏也与画饼差不多。二郎神的剿匪经历，无疑让天庭众神、各官大为寒心，有本事、有忠心的将领们出生入死得不到相符的赏赐，打了败仗的李天王父子、巨灵神得不得相应的惩罚，神仙们嫉贤妒能，胜则争功，败则争路，如何能让大家为玉帝卖命。《三国志 董二袁刘传第六》说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这个特点与玉帝几乎完全一样。依笔者之见，所谓取经路上猴哥的本事下降的说法，纯属误解。究其原因，还是天庭众将对玉帝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以奎木狼为例，猴哥闹天宫时他不出力，在宝象国猴哥兄弟摔死了他的2个儿子，奎木狼顿时怒火中烧，火力全开，怒气加成之下，奎木狼的攻防力暴涨，与猴哥大战50回合不分胜负。回头再说二郎神，他出了这么大力，发现天庭的国防部长李靖、主管意识形态的中央道校校长老君都拆自己的台，自己只得到蝇头小赏，他对天庭的怨恨可想而知。

《西游记》并没说灌江口在哪，据考证，有说灌江口在四川省都江堰市灌口镇的，也有说在江苏省响水县灌河口的，无论哪种说法正确，都是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境内的一个港湾、水域。从长安到西天雷音寺有10.8万里，祭塞国在取经路程的后半段，那么从灌江口到碧波潭，少说也有6万里。二郎神万里迢迢打猎路过这，怎么看都不是巧合。与天宫、地府、龙宫众神不同的是，猴哥从未与二郎神同窗共事，唯一的交往就是兵戎相见，根本毫无交情可言。猴哥聪明绝顶，已经看出二郎神的走过路过，怎么看都不像偶然、恰好。为了便于回旋，猴哥派曾经担任天庭海军司令的老猪去和二郎神碰瓷，如果二郎神积极响应，他猴哥再去洽谈剿灭九头虫事宜不迟；如果二郎神横眉冷对，说明二郎神确实是偶然路过，转而另求别人帮忙也来得及，反正九头虫不像其他妖精那样，终极目标是捉走唐僧，随时可能动口吃肉、动手交配，猴哥兄弟有充裕时间对付他。

欲知二郎神如何应对老猪的求援邀约，请看下章《兔死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