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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level 7(01-03)(日)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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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level 7(01-09) (日 宫部美雪)

level 7(01-09) (日 宫部美雪)

第一章 09

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样东西——地图。

“在哪儿找到的?”

“在衣柜的夹克兜里,折叠放着的。我在里面找披着的东西时发现的,”她说完就把地图打开,放在厨房桌子上给他看。

这地图不过是一张A4大小的复印件,被整齐细致地对折过,规整的折叠使得图面上布满了条纹。

上面不仅标明了道路和车站的名称,连私宅的房主、公寓的名字都写了上去。

“是这片街区的。”

“你知道?”

‘PALACE新开桥’这个名字写在了复印件的左下方。上面还有他穿过的商店街和购物的超市——ROLEL。地图显示,公寓前面的道路是‘新开桥大道’,向南与‘新大桥大道’交叉。交叉口的东侧是都营地铁‘新开桥站’。往北走会遇到‘京叶公路’,首都高速公路的小松川入口就在附近。

他的判断没有错,这里是东京东部,几乎快到了东部郊区。过了桥就是千叶县的市川市。

“怎么样?能回忆起什么来吗?”他问道。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车站,道路,这些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是,怎么回事儿?记忆丧失,真的就是把什么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就连见到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时,都不能产生‘啊,这个我知道’这样的念头吗?不,不止是这样,好像更严重,像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样,脑子里和白纸一样——”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怎么回事儿呢——,刚才我都试过了,我会数数,也能想起东西叫什么来。还能买东西、问路、问过之后还能准确地走回来。”

“又一点儿不差地回到这个房间。”

“对呀,还有,你刚才不也是用了比喻句吗?”

“比喻句?”

“嗯,那句‘像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真正刚出生的婴儿即使能说话,也不会说出来这种话的,因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啊,是吗——”

“是呀。所以,我们并不是完全丧失了智能和知识。只不过是,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和记忆一起,一旦附着上极端个人的印象,便会成为空白。所以我感觉只要稍有线索,我就能马上回忆起来——”

她双手捂在嘴上,静静地低着头,像是在窥视自己的内心一样。

“怎么?”

“我不知道——”

“一下子想起这是东京了?”

“东京。”她重复道:“东京,是啊。”

他忘记了问最重要的事情。

“头痛好些了吗?”

她按着太阳穴说道:“还有些疼。不过只是轻微疼痛,不像刚才那样疼得像要裂开一样了。真奇怪。”

“还好,缓解了就好。”

可是,她脸色还是不好。眼睛周边像被重击了一般泛出黑色。

“东京,东京”她像唱歌一样重复着,“我知道哇,没问题。可,日本人当中没有不知道自己国家首都的呀。”这是第一次,看见她露齿微微一笑。他安心了许多。

“东京塔,知道吗?在外面的走廊可以清楚地看到。”

她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我去过呀。”

“能清楚地回忆起吗?”

“嗯,我——记得和家人一起来过,很小的时候,拉着谁的手,爬上楼梯。我还记得从楼梯的间隙可以一直看到下面,特别吓人。”

家人、小时候。想想看,二人一直在专心考虑眼前的状况,从没想过这两件事情。两人当然有父母兄弟,也应该有儿时的记忆。

可是——

“奇怪呀。”她说道。

“嗯?”

“你能回忆起家人的长相吗?”

他摇摇头。

“我也是——还不止这样,我都感觉不出这些人的存在,心里那些地方像是空着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还使用了‘看不见’这样的说法。

“整理一下买来的东西吧。”她转变了话题:“我没事了,做点儿东西吃吧,你不饿?”

就在她轻轻站起时,一直闷响的雷声突然变大,发出了石块击打窗户般的响声。雨,开始下了起来。

“讨厌,——最烦打雷了,要是停电那可太吓人了。这里,没问题吧?电气之类的修理?”

这句话提醒了他——管理人室。

“你等一下。”说完,他抓起那边的纸袋和刚买的圆珠笔,下了楼。抄下了‘请拨打下面的电话’的号码,跑着回去了。

时间刚过五点,他麻利地对吃惊的她解释道:“还是工作时间,兴许会告诉我们这里的房主是谁。”

她也跟着走到了电话旁,双臂搂紧身体站在那里。

经过了令人焦躁的数秒等待后,话筒里响起了呼叫音。

‘咔’的一声,接通了。“喂?”

话筒里传出一阵轻音乐声,之后是磁带录制的声音。

“怎么了?”

他将话筒递向女子,说道:“那边说,八月十一日至十七日,为夏季休假。”

她做了煎蛋卷,泡好了咖啡,又把冰箱里的苹果削了皮。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他问道:“那个叫什么,你知道吗?”

她停住手,歪头说道:“苹果?”

“不,不是那个,你右手拿着的那个。”

她盯着他,然后又把视线移到右手握着的东西上:“不是菜刀吗?”

菜刀,对,是菜刀呀。“没想起来,刚才。”

“男人不常用嘛。”

他苦笑着说道:“可也不应该忘记叫什么呀。家庭课上的确学过使用方法的啊。但我脑子里还是浮现出了别的名字。”

“别的名字?匕首什么的?”

“不,是图腾。”

“图腾?”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像是印第安人?”

是呀。真是不可思议,菜刀怎么会是图腾呢?

两个人都没有食欲。他把饭菜当成燃料囤积了下去;而她只是象征性地用筷子在碗里挑了几下,尽喝咖啡了。

他一边吃,一边给她讲述了外出的经过。

“那么,那个叫三枝的男子就住在隔壁吧。”

“嗯,他说根本不认识这个房间的住户。连有没有住人都不知道。”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啊。”

他感到女子又缩紧了肩膀。不跟她说这些好了,他不禁有点儿后悔。

“过会儿我来收拾。你躺下吧,脸上像是被狠揍了一样。”

她冒出来一句:“也许真的被狠揍了一顿呢。”

“被谁?”

“听起来挺做作的。”她脸上露出微笑:“被过去。”

让她躺下后,他洗净餐具,收拾好,之后考虑了一下,决定冲个淋浴。浴室的柜子里叠放着两条浴巾,还有粉色和蓝色的浴袍各一件,都是崭新的。准备的真细致,虽然不知道是谁准备的。

热水器的调节按钮在厨房。他只扫了一眼就看懂了使用方法。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连小学生都会用。不得不进行的逐一确认让他有些厌烦了。

洗完后,他感觉自己像是复苏了一样,穿上浴袍,头上盖着浴巾出了浴室。刚进厨房,女子便问道:“淋浴?”

“对呀。”

“能用?”

“当然。”

她起身下床说道:“我也要洗。”

“那,你稍等,我换上衣服,出去一会儿。”

“去外面?”

“在走廊,好像雨也停了。你从里面把门锁好,洗完了就叫我。”

也许用不着这样谨慎,可是他想在这种状况下,两人除了必须要相互帮助外,还得界限分明。极端的说,记忆一恢复,却发现自己是穷凶极恶的抢劫杀人犯,正挟持她在逃亡——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胳膊上那些含义不明的号码和记号,用淋浴都冲不掉。这让他心情郁闷可又毫无办法。换好衣服后,他出门来到了走廊。

夜色完全改变了街景。

单调乏味的水泥围墙也显得不那么碍眼了。刚才的阵雨洗净了空气,留下了凉爽的风。他两肘搭在围墙上,吸着烟,良久出神地望着夜景。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灯火?大概,它们一个个都是从电器店或商店的家电产品柜台买来的,算不上什么漂亮东西吧?也许不过是上面蒙着灰尘,里面关着飞虫尸体,油漆剥落的路灯吧?

远处,东京塔格外明亮。塔身挂满了红色和橘色的彩灯,梦幻般的美丽。看似伸手可及的感觉,也是照明产生的错觉。

不同于地上的灯光,周围排列整齐的公寓窗口漏出的光亮,色调每户稍有差异。因为窗帘的缘故。很多的家庭,有很多的窗帘,那里面住着很多的人。

自己和她也一样,都本该有一个窗帘里面可以回去。那面窗帘在哪里?另外,他连自己到底想不想回去,都不知道,也无从知晓。

走廊里没有人,连电梯升降的声音都听不到。一排房门也都沉默无声。他回头看了一下706室,却连那个叫三枝的男人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连旁边有没有住人,都不知道哦。’这句话,作为亲身体验,他理解了。

身后‘咔嗒’一声,707室的门开了。她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哇,真舒服!”

她一副清爽的面孔,像是蜕掉了一层由汗水和灰尘合成的薄薄皮肤一般。脸颊也似乎恢复了些生气。她还是规整地穿着那件睡衣,披着衬衫。浴巾搭在了肩上,湿漉漉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走廊的灯光下像镜子一样闪亮。

“好美的景色呀。”

她一走近身边,一股淡淡的洗发液香味就飘了过来。

“啤酒,喝吗?”

“嗯。”

“给!”她笑着把藏在背后的两罐百威举到了他眼前,说道:“很凉的啊!”

他接过一罐,然后用手指轻轻敲着太阳穴,问道:“没事儿吗?”

“为什么?”

“洗澡,又喝酒什么的。”

“没事儿。”她打开拉盖,接着说道:“我倒不希望出事儿。另外,事情还会变得更坏吗?”

他一声不响地喝着啤酒。热水浴给她增添了活力,却似乎移植走了她的严肃:“啤酒是啤酒,是吧?知道这个,却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她说完,把冰凉的啤酒罐贴在脸上。“东京,真是个漂亮的城市呀。”

“只是在晚上。”

“这样的夜景,你有记忆吗?”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但他感到这是看惯了的景象。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我也一样。”

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声音非常小。可能就在下面扩展开来的街道的某个房檐下吧。

“刚才注意到的,这个房间,没有阳台。”

“是呀。”

“旁边那家有啊,它的旁边也有。因为这里是楼角吗?”

也许是房间布局不同。

“取而代之的是,浴室里装上了可以晾干衣物的干燥设备,可以当作晾衣室用,你发现了吗。”

“没有,会有那么高端的东西吗?”

“有哇,不过,设备的价格特别昂贵。”她撩起了垂在额上的头发,:“还有哇,洗衣液、柔顺剂。连浴室用的清洗剂,水管清洗剂都准备齐全了。但是——”

他抢先说道:“都是新的!”

“对,是的。都没开封。洗发液什么的在我们使用之前是这样。刚才在厨房的时候我又注意到,连洗餐具的海绵,都是裹着包装放在抽屉里的。菜刀也是,锋利得令人恐惧,寒光闪闪的。那些东西都是刚买来的呀。”

“要是,这样——这是怎么回事?”他把啤酒放在旁边,转身面对她问道。

她额头聚起皱纹,眉头紧锁,样子看起来像个生气的小学生:“这间房,不管是我们的——啊,‘我们的’意思包括你或者我其中一人;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的,住进来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最多也就是一两天。”

“嗯,一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

“唉,还有啊,我敢跟你打赌。我们住进来之前,这间房屋一直是空着的。”

“因为公寓是新建的?”他想起了三枝说过的:‘这里还有很多空房。’

“不对,是因为自来水很难喝。”她看着他说道:“刚才吃药的时候发觉的,水里有股生铁味,特别难喝,估计是一直在水管里积存着,一天两天的绝不会有那种味道。”

他缓缓地点了下头。

“但是,电话和煤气都开通了,自来水的总阀也是开着的——”

好像封闭的屋子被打开了窗户一样。

“对呀,我真笨,早点儿觉察到就好了。”

“什么?”

“电不用说,煤气和电话都没法儿随意使用吧?得先联系营业所,请工作人员来开通啊。这种情况下,因为收费的关系,仅凭‘PALACE新开桥707室’这个地址,人家是不会受理的。”

要找到这间房屋的主人,并不是只有不动产公司一家渠道。

“明天,马上给营业所打电话,那些地方一定知道这里住户的名字。”

回到房间,她拿着空啤酒罐,开始转来转去的找东西。

“怎么了?”

“没有垃圾桶啊。”她双手叉腰,愤慨的说道:“即使这是我的房子,买家具和日用品的也不可能是我。因为,我从来不会忘记垃圾桶。”

那天夜里,她睡在床上,他拿着枕头和一条毛毯睡在了地上。她说了声对不起。可没有别的办法,再说,大热的天儿,也冷不着。

刚躺下,他突然感到一阵疲劳。又没有做过什么剧烈运动,关节居然会疼痛。他想好好睡一觉,也一定会睡得很熟。所有的事都留给明天。

但是,这个不可思议的一天,似乎并不打算就此轻易地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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