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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闲话1 -- 井底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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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您的问题挺好,三点分别解释

先说那两个思路,简单说,第一种是引入遗传改变一万,我考察的性状改变是一;第二种引入遗传改变一,但是对应的性状变化可能是一万。当然我们在做实验时是知道有一种性状改变是我们要的,但是剩下的可能性我们并不清楚,这就是风险所在。这话针对的是内务委员的那句“转基因再不确定,至少引入了什么样的DNA片段是已知的”,给人的感觉是,因为定向引入遗传物质改变的技术,比随机改变遗传物质的技术有很大的优越性。而这是很应该打一个问号的。或者我猜委员的上下文是有人说杂交没有引入外来基因而转入的基因是外来的,所以委员在批驳这样的观点。不过这样也是较枉过正了。而且容易给人一个印象定向的引入基因比非定向的引入基因要好。实际上,现在分子遗传学家们中间,拿着一堆随机突变的不知所谓突变体的家伙们,和拿着一堆定向敲除基因同样不知所谓的家伙们,都很不少。

再说转基因技术的风险。我认为是引入基因原有的基因组背景与被引入的基因组背景的差别所造成的。比如,在同属不同种间或者同种不同亚种(品种)间转基因,因为基因组背景差别很小,套用前面的比例就可能是引入遗传改变一,对应的性状变化只有一百。但如果这种差别很大,比如从不同的科甚至目之间转基因,这种风险就迅速增加。

比如马和驴作为近缘种是可以杂交的,但是马和狮子就不可能了,狮子讲话,“我吃了它还差不多。”,至于马和水稻杂交。。。马说话了:“这回是我不吃它就不错了”。这样的事实后面隐藏了一个规律,自然界的遗传物质交流是有限的,很多种情况的遗传物质交流,是没有经过自然选择检验的。比如马和狮子(嗯,奇蹄类动物和食肉目动物吧),在最近的四千万年前(?)分开后,就再没有过遗传物质交流。而野生水稻和栽培水稻只是在最近八千年间(?)才被区分开,而且中间还有一定的遗传物质交流。所以,如果我们用野生稻和栽培稻杂交来改良品种,或者用野生稻基因转入栽培稻来改良,风险是比较小的。因为自然界在最近三千九百九十九万两千年间一直在验证这种遗传物质交流对现有生态系统的影响。但是,如果我们用狮子的基因来改良马的品种,那么自然界在马和狮子的祖先彼此分开后的最近四千万年间没有验证过这样的遗传物质交流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如果现有生态系统因这种新的未验证的交流越来越多而造成剧变而不适合人类生存,这就是不安全的了。

最后,您说的那个情况,是经典的“物竞天择”的模型的最简单的情况。看来您高中生物学得相当好。确实存在如您所说的可能性,人在食用转基因粮食的时候对这种新东西产生适应并在人类群体中固定下来的。但,还是那句话,自然选择没有验证过的可能性,天知道会有怎样的选择过程。可能很好,也可能很坏。说悲观点,按照墨菲规则。很坏的可能变成现实的机会更大。

从您的例子推广开来说,转基因,尤其是自然界不可能出现的转基因情况,如果被广泛应用于改变人的生活。最后的结果可能必然会是创造出大量自然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新物种,新的科、目、纲甚至门。在现有的生态系统中比较适应的人类恐怕得付出很大代价才能适应如此之多新出现的物种来建立新的生态系统的新平衡。

所以,转基因技术不能一概而论。所谓“引入外来基因”的风险,我觉得应该主要是远缘物种的基因。如果是用野生品种转到栽培品种这样的转基因,那倒没什么问题。杂交不可能在自然界有明确生殖隔离的物种间进行,辐射诱变更不会在一个物种内突变出另一个物种的基因。而转基因在这方面没什么限制。它改造物种的能力几乎是无限的。无限的能力会带来无限的风险。好象无论是包括内务人民委员的挺转基因派还是他们的辩论对立面,都没有把这个问题分清楚。现有的转基因技术,好象很多是近缘物种甚至野生和栽培之间的基因转移,这个风险会小很多。但是如果概念上的混淆导致大众忽略了远缘转基因的风险。那就很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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