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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贴 改革进入死胡同。。。看完再拍 -- windtal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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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学者在回顾中国25年的改革时,满足的总结到,“'八九’之后,共产党不但没有垮台,80年代风起云涌的学生运动在90年代反倒消失了……市场化改革确实剥夺了集权主义体制的经济基础,而且造就了新的强有力的社会集团。但是,通过建立精英联盟,共产党与新精英达成默契。如今共产党的社会基础不再是工农大众,反而是经济精英和知识精英。”为了顺利论证其“中国特殊论”的主题,这位学者使用了许多操之过急的结论,但必须承认,他对中国社会新的结盟趋势的描述大致是中肯的。不过,这位学者可能没有意识到,80年代的学生运动在当时实质上起到了一个平衡利益表达的作用,起到了某种类似于民主国家在野党的舆论组织功能。所以在90年代之后,中国学生运动的沉寂可能并不是什么良性的发展。学生运动的消失恰恰使中国社会失去了最后一个公共政策的辩论平台,中国社会各阶层在改革中表达自己利益的最后一个机会被剥夺了。正如这位学者所看到的那样,一个以传统政治精英,新的经济精英和知识精英所构成的新的联盟出现了。这个联盟能不能成为未来中国执政者的社会基础我们不敢轻易判断,但这个联盟垄断了中国改革中的利益表达则是一个越来越彰显的事实。一个涉及亿万人利益的改革却将大多数人排斥在合法利益表达之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一种进步,对比中国80年代,中国社会的利益表达渠道不是放宽了,而是显著地收窄了。中国的改革决策变成了强势利益集团狭小圈子中越来越神秘的讨价还价,公共政策的制定被私人化了。这种发展带来的一个非常符合逻辑的后果就是:中国改革中的利益分配模式也逐渐趋于锁定状态。

90年代中期之后,困扰中国经济的一个突出问题是所谓的内需不足。这尤其体现在消费需求的不足上。这个严重困扰延续的时间是如此之长,以至于“提振内需”变成了各级政府官员常年挂在嘴边的一个政治口号。那么,在国民财富增长“一支独秀”的同时,中国内部的消费意愿以及消费能力为什么反而会变得如此低下呢?对这个问题,许多人都从不同的角度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但“有消费能力的缺乏消费意愿,有消费意愿的却缺乏消费能力”恐怕是对这个悖论最有说服力的解释。显然,这个事实所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远远不像“内需不足”这个术语那么中性了。这实际上在暗示,中国社会经过25年的改革,已经出现严重的分配失衡。而这种失衡的持续之长及扩展之快都显示,中国的分配模式已经在相当高的可能性被锁定,一个久别了的词汇——马太效应,正在回到中国人的生活当中。当然,在中国改革过程中所出现的“马太效应”被注入了典型中国式的内涵:被权力为分配轴心的模式不是将少数人,而是将大多数人趋入贫困的深渊。数据显示,中国城市与农村收入差距在1984年由改革前的2.5倍显著缩小到1.8倍之后,开始不断扩大,到新世纪开始的时候,这个数字达到了3倍。而最极端的估计则是6倍,而就我们个人的生活经验而言,这个“极端的估计”可能一点都不极端。考虑到中国农村庞大的人口基数,我们很容易想见中国贫富分化的严重程度。更让人担心的是,中国城市人口本身也同时发生着越来越剧烈的收入分化问题。在中国城市中,我们经常可以发现,两个普通人之间的差距经常可以达到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之多,以任何标准衡量这都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社会中的正常现象。不过,这个问题的可怕之处在于:这些表面上的收入差距并不是什么偶然的个人因素所导致的,而是隐藏在其背后日趋固化的分配模式所引发的。排除那些由于外部资本的进入所引起内部收入分化的表象,这个核心的分配模式实际上呈现着其鲜明的权力性格,离权力核心越近,其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分额就越大。其外部化的形式则是,首都远远优于省会城市、省会城市远远优于中小城市;城市远远优于农村;官员远远优于群众。这等于是在说,政治权力中心就是资源中心,就是分配中心。在我们自豪地宣称我们已经基本建立了市场经济的基本框架的时候,我们的分配模式却仍然是带有强烈等级色彩的封建模式。这当然不仅仅是一种嘲讽,而是一种强有力的象征。它告诉我们,中国离现代市场经济还有多么遥远的距离。一个经济体系的健康与否从来就不是只看它的GDP总量,而是必然的包括它的分配;合理的分配也从来不像某些故弄玄虚的理论所说的那样,会影响经济体系的效率。相反,常识告诉我们,合理的分配只会提高整个经济体系的效率。那些对中国GDP成就津津乐道的经济学家和政府官员似乎“忘记”了这个简单的常识。对于现行分配模式所引起的愤怒情绪,一位在中国改革之初有着鲜明改革形象的著名经济学家不屑一顾的说:“结果平等是不合理的,机会均等是不可能的”。这句回答在傲慢之外显示了中国精英意识中一种非常危险的倾向。这种完全歪曲现代市场经济基本精神的倾向如果真正成为中国主流意识形态,那么它将不是推动而是毁灭中国仍然非常稚弱的市场经济。具有警醒意义的是,这位经济学家是中国最高民意机构中的民意代表。中国当今最引人入胜的思想家秦晖先生曾经雄辩的论述过,中国改革最初在农村的成功,最重要的精髓就是起点平等。这一点,似乎特别容易被人们忘记。这种“健忘症”不仅遮蔽了我们的常识,更遮蔽了中国社会已经趋于极端的分配现实。

中国以权力等级为依据的分配模式之所以能够成立,是基于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政治权力牢牢控制着经济资源。许多人以中国改革中民营经济的发展来证明,政治权力控制经济资源的范围已经大大减少。但这显然只看到问题的一个方面,这甚至不是最关键的一个方面。实际上,在中国25年改革中,权力一方面释出了不少经济资源,这包括那些处于激烈竞争行业的国有企业,另一方面,政治权力不动声色地大量进入更高级、更新兴的行业,这包括更加具有控制力要素领域,如金融、土地、新技术等等。换言之,权力在一面制造公开退出假象的同时,另一方面却在悄悄进入新的更具有利润空间的领域。中国金融、土地行业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官办企业自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连最具高风险特征的风险投资行业,权力也在最近几年中大量进入。除了少量国外资本所创设的风险投资公司之外,中国风险投资公司几乎是清一色的国字号。某沿海省份的一家官办风险投资公司中,完全是官员身份的公司高管们竟然以私人名义占有所投项目的股份。有趣的是,这些官员似乎丝毫也不觉的这种“改革”有什么不妥之处。这个现象实际上揭示了,权力一面退出经济领域,又一面源源不断的进入经济领域的一个真实目的:进入就是为了退出,退出就是为私人牟利。秘密何在,洗钱是也。值得指出的是,这个现象并不是个别的,而是相当普遍。90年代中期之后,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传统界限越来越模糊,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产权性质模糊的企业(他们经常被人误解为民营企业)。这些“官办私有”企业会不会像改革早期的乡镇企业一样,成为各级官员进行“原始积累”的财务工具呢?在2003年席卷全国各地的MBO(管理层收购)浪潮中,这个答案已彰彰明甚。如果听说南京一家纯粹的国有土地公司竟然也要急急忙忙的MBO,人们对此一定会心领神会。

90年代后期,越来越多的官僚企业(他们不仅包括传统的国有企业,而且包括诸多以政治权力为背景的伪民营企业)进入金融领域,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发展。它表明,中国洗钱和寻租进程已经开始逾越微观领域,而走向更加宏观的工具。由于银行、股市、国债、保险、基金等等金融工具是以国民财富为管理对象的,而且在表面上具有非常中性的色彩,所以,以这些工具进行“化公为私”的操作将更为方便、更为隐蔽、而且规模也更大。90年代末期中国股市中的牛市行情,实际上就具有明显的洗钱嫌疑。

虽然在形式上会有所不同,但中国改革中的经济体系却一直在重复着一个非常隐秘的循环:一方面广大国民不断通过汗水在积累财富,另一方面,政治权力体系又以国家的名义通过财政、金融工具抽取这些资源,以供各种靠近政治权力体系的内部人兴办各类五花八门的官办或“混合所有制”企业(化私为公)。接着,这些企业就会以各式各样的借口被掏空(化公为私)。当然,最新也是最时髦的办法就是MBO。为什么中国的各级官员以及官办企业的董事长们对其他金融知识一知半解的同时,却对MBO这个在技术上相当复杂的金融工具领悟得如此迅速呢?原因不言自明。中国改革25以来,中国政治权力体系以国家名义所进行的大量浪费性重复建设,只有极少数是由于当事人的无知造成的,而绝大多数都是“有意”和心照不宣的。这不仅造成中国几乎所有产业的严重过剩,更为内部人以“退出竞争性行业”为口号进行“化公为私”的原始积累创造了充分的理由。值得忧虑的是,这种原始积累一旦打通宏观金融通道和其他要素市场,体制性的掠夺就会开始,“ 化私为公”到“化公为私”的循环就会进入加速阶段。而今天的中国已经有强烈的迹象表明:我们正在走入这种循环。新世纪开始后的几年中,在中国证券市场、银行系统以及土地市场中频繁发生的各种洗钱丑闻,已经将这种循环的疯狂性格展露无遗。中国四大国有银行正在紧密筹划上市募集,企图再一次用公众资金化解由于贪污渎职所造成坏帐,就是这种“化私为公”循环的最新例证。权力阶级将坏帐留给了银行,银行再以“专业”的面目掏空百姓。这是一个不断制造两极分化的典型的恶性循环。

有许多人曾经寄望于这种掠夺性的原始积累将是一次性的,从此之后,我们就可以像许多先发资本主义国家那样按部就班的走入市场经济的坦途,这些依靠抢劫起家的权贵们就会突然转变为正经的生意人。中国25年的改革历史经验否认了这一点。实际上我们看到,从1978年开始改革到现在,中国的财富掠夺程度不是逐渐降低的,而是不断升高的,而90年代中期当中国改革进入要素领域之后,这种掠夺趋势反而是在不断加速的。事实上,只要体制是允许掠夺的和盗窃的,那么,通过抢劫积累财富的成本就会比正儿八经做买卖要低廉的多。而中国的历史和现实都表明,抢劫成性的官僚痞子们甚至根本就不屑于做生意,他们完全可以将掠夺作为他们的终身职业。这些抢劫来的财富也不像某些人想象的那样会重新进入已经十分拥挤的生产领域,这些财富的可能去处是,用于挥霍、炫耀以及进一步抢劫的资本。这种积累与其叫做“原始积累”,不如更确切的称之为“不断积累”,因为只要权力不受到约束以及权力仍然控制着关键的要素资源,这个积累就不会停止。换句话说,只要这两个条件被同时满足,这种“积累”就将是无止境的,不会因为某种偶然的“良心发现”而戏剧性的停止。而这两个条件恰恰是中国改革模式中所暗含着的,不可触动的前置条件(它甚至不允许被讨论)。其实,只要这两个条件被固定化,中国的分配模式就意味着将长期处于锁定状态。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大量不法资本所存在着的“清算恐惧”,将使得这两个条件进一步被强化。这种分配锁定所产生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其首要恶果就是,它使中国真正的民间资本始终被固定在低水平状态,很难产生市场竞争力。改革开放25年之后,中国民间资本几乎还没有产生一家真正有综合竞争力的国际级企业,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此。那些为中国今天的经济成就而陶醉的人们可能忘记了,中国今天的情形与2000年来贯穿中国历史始终的情形仍然非常相似。一个可以随意抽取社会资源的上层官僚机的下面,是汪洋大海般的小规模私营经济。这些产权保护屏障脆弱的私营经济,不仅很难形成现代的中产阶级群体,而且一旦遇到经济萧条或者上层财政危机,他们就会成为官僚体系剥夺的首选对象。这就是说,他们离破产或者贫困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中国在改革中所形成的“积累循环”所导致的另外一个经济后果是,它会不断将更多的人们驱入贫困的深渊。这个后果在国民财富增长显著的时候,可能不会表现的那么明显,但一旦经济增长放缓,其效果就会非常清楚。实际上,90年代后期以来,伴随着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绝对贫困现象却有增无减。这说明,中国经济体系内部已经存在着日益加深的零博弈趋势。温州市一个小小的副市长杨秀珠一个人的“原始积累”就可以达到3~5亿人民币之巨,我们可以想见中国官僚体系巨大的“原始积累”已经在多么严重的程度上制造了贫困和剥夺。在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假设,经济增长是一架永动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官僚体系的原始积累,都意味着底层阶级的绝对损失。如果中国权力体系的原始积累不受到断然的约束,我们几乎可以断言,中国城市中所出现的贫困化趋势将仅仅是一个开头。与这种“原始积累”趋势相一致,中国的阶层结构也将重新回到 1949年之前,那就是重新创造一个人数不足全国人口5%~10%,“但却几乎垄断全国文化阶层、官僚政权和巨大财富的统治阶级……这个统治阶级成分之庞杂和从大众中选拔贤才、维持自身地位及传统的能力。在世界社会史中首屈一指”(费正清语)。在这个上层社会的下面,是一个人口庞大但始终缺乏保障的下层。那些自称在上海、北京等等大城市惊喜的发现了中国新兴中产阶级的人们大概忘记这样一段历史,在半个世纪之前,这些城市的时髦场所(如同今天的星巴克、新天地)同样也活跃着热衷于“后现代”生活方式的小资们。半个世纪之后,他们真的就突然变成了稳定中国社会的主流阶级了吗?尽管有各种媚俗的炒作,但到目前为止,中国中产阶级肯定还是一种与中国现实无关的想象,是我们对中国现代化实际进程的一种错觉,一种梦呓。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逐渐两极化的阶层结构。

与这种逐渐固化的分配模式及阶层结构像耦合,中国经济增长的模式也逐渐被锁定。仔细观察中国25年的经济发展,我们就会发现,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实际上有两个主要动力。一个来自投资,另外一个来自出口,而推动经济增长三驾马车中最为重要的消费,却始终萎靡不振。中国国家统计局的资料显示,中国近十年的最终消费在GDP中所占比率平均为59.5%,而世界平均水平却是79%,相差将近20个百分点。如此巨大的差距,使我们不能不怀疑,中国经济中存在着某种严重的循环障碍。不过,最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最终消费率在GDP中的比率已经形成了长期的下降趋势。从80年代开始,中国的最终消费率平均以0.5个百分点左右的速度下降。在据称中国最发达省份之一的江苏省,这个比率在2002年甚至下降到了45.6%。低得不寻常的消费率,除了证明我们上面已经谈到过的分配严重不平衡之外,大概只能说明大多数中国民众的收入水平远远没有跟上GDP的增长步伐。在消费逐渐下滑的情况下,中国要维持GDP的增长,便只能越来越依赖投资与出口。但在90年代后期,中国经济的这种依赖已经达到相当反常的地步。在据称已经成功摆脱了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中国的投资率不降反升,2002年达到40%,而中国社科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所长汪同三先生估计,2003年的全年投资率将可能达到45%。请注意,中国现代史上最为荒唐的“大跃进”时期,中国的投资率是51%。而在新世纪开始之后,中国的投资率正在迅速接近这一危险水平。当然,我们并不是说,我们会遭遇“大跃进” 一样的灾难性后果。但是,有一个后果则肯定是一样的,那就是,这会导致对国民财富的惊人浪费,使中国本已经十分严重的生产过剩情况进一步加剧。那么,为什么在产能过剩情况然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还会有如此高涨的投资热情呢?这可能是中国经济体系中一个重要的秘密。这个问题我们留待本书的其他章节加以讨论。在这里,我们只想指出,中国经济增长对投资的依赖已经有日益锁定的趋势。理由非常简单,由于中国严重不均衡的分配模式已经趋于锁定,要想维持一定的经济增长速度(这在中国一直是一个政治性任务,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中国的失业率),就必须努力提高投资率(在中国目前政府仍然控制大量经济资源的情况下,这是一个最容易做到的事情),而大量效益底下的投资必然进一步减缓国民收入的增长速度,收入增长的缓慢又反过来降低人们的消费意愿和消费能力,这就要求有更高的投资率。如此恶性循环,其结果必然是一场非常痛苦的经济调整。然而,这种调整在政治上是很难被接受的。所以,在这个恶性循环还没有达到顶点的时候,我们将会继续看到中国低效率投资的进一步高涨。不过,已经有人警告,我们可能正在逼近这个循环的逆转临界点。

如上所述,改革以来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另外一个强大发动机是中国的出口及外国直接投资。在内部消费能力远远跟不上快速膨胀的生产能力的情况下,中国只好将这种过剩产能向国际市场倾泻。中国超级出口能力在近几年来已经引起国际经济体系的极大关注。“中国制造”在发达国家所引起的洪水猛兽般的恐惧,正是这种超级出口能力的一个明证。不过,创造中国出口奇迹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武器,而是一个非常原始的手段:廉价劳动力。按照经济学家更喜欢的说法,这被叫做中国的比较优势。那么,这个比较优势“优”到了什么程度了呢?有人告诉我们:中国的劳动成本是日本和美国1/50,它甚至比泰国还低一半。对这种情况,有人夸张的评价说,中国的劳动力已经没有任何稀缺性可言。无限量的廉价劳动力的潜在供给也是外资大量涌入中国的一个重要原因。到2002年中国的 FDI(外国直接投资)已经527亿美元,一跃超过美国而成为世界第一。90年代中期之后,FDI在中国经济增长中的作用越来越显著。这一点,对中国沿海地带经济情况有观感的人们都会有非常直观的印象。完全可以判断,外部市场以及外部资本已经成为中国经济增长最重要的支撑之一。这一方面固然说明了中国劳动力在国际市场中的巨大比较优势,另一方面也说明中国经济对外部经济体系的巨大依赖性以及潜藏与其中的某种脆弱性。改革以来,中国经济的外贸依存度逐年攀升,在90年代中期之后,这个数字一直处于45%左右(是美国、日本的一倍以上),这意味着,中国GDP的将近一半要靠与外部经济体系的交换来取得。这对于一个本应具有强大内部市场的大国经济体而言,相当异常。但在内部市场需求持续低迷的约束下,要想维持GDP的高速增长于不坠,恐怕只能进一步加大对外部经济的依赖程度。但是,如果想继续这一增长路径,就必须竭尽全力将劳动力价格固定在超低水平。由于劳动者的福利并不是中国各级政府的硬约束,而GDP却是。所以对于各级政府官员来说,不惜血本吸引外资而不是想方设法提高收入、增加内部需求就成为了各级政府官员的“合理”选择。在中国,各级政府吸引外资已经达到了非常疯狂的程度,而政府官员最重要的日常工作也就变成了频繁出席各种招商引资会议。但要成为中国庞大的招商引资竞争中的赢家,各级政府除了廉价奉送本地的资源(土地资源、税收资源等等)之外,剩下的就是竭力限制劳动力价格的上涨。这就是为什么中国许多地方领导人一听到本地劳动力价格上涨就感到神经紧张的原因。在中国许多地方,外商投资企业(显然不仅仅是外资企业)已经成为世界范围内血汗工厂的新范例。将大量有强烈消费意愿的人口限制在仅仅能够维持简单再生产低收入水平之上,在总体上恐怕只能进一步抑制中国的内部需求。滑稽的是,这种长期来看延缓经济增长的办法正是以推动经济增长的名义出笼的。中国经济增长模式中的巨大悖论由此可见一斑。在增长速度依然是中国各级政府官员最重要的政绩考量的角度看,极力营造出口和外资繁荣以掩盖内部需求的不足,仍然是中国各级政府最“理性”的选择(这个“理性”选择是由于中国目前官员的落伍的选拔标准以及政府对资源强大控制力量而成为可能的),我们很难在短期内看到中国经济如何或者有能力退出这一增长模式。但最近一个时期发生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模式正在走向尽头。一年多来人民币在汇率上尴尬突出的表现了这一点。人民币由于外汇储备以及出口能力等短期因素所面临的巨大升值压力,并不像许多人以为的那样,是证明了中国经济已经有多么强大,中国经济增长模式有多么优越,而是透露了中国经济增长模式所可能迎面遭遇的巨大麻烦。透过人民币的汇率这面镜子,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幅极不协调的图画:宏观的强大(表现为贸易顺差和高额外汇贮备,使人民币有强大升值要求)与微观的羸弱(表现为严重的失业、企业盈利能力的低下,这使得中国很难承受人民币的任何升值)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实际上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因为强大的宏观形象是以政府对民间财富的抽取作为代价的。以宏观数据计算,人民币不仅需要升值,而且完全可以承受升值。但显而易见的是,人民币的升值将对大量依靠国际市场生存的就业人口,以及中国的农民造成沉重打击,而对这些弱势阶层的打击势必加大中国的阶层鸿沟。这个原因,正是人民币升降两难的最尴尬处。不过,强政府在国内行得通,在国际上就未必行得通。美国、欧盟甚至包括像墨西哥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对中国越来越升级的“ 汇率操纵”指控表明,中国通过强政府推动出口和引进外资的战略已经接近极限。想要继续延续这一模式,我们恐怕只能将大量的剩余产能向非洲这样的地方倾销。不过,连中国自己广大的低收入人口都无法消费的产能,贫困的非洲又如何消受呢?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改变目前中国的收入分配现状,以增加中国内部需求,都是中国经济赖以持续增长的正途。但很显然,在中国经济分配越来越两极化的情况下,我们很难找到改变这种模式的具体办法。在目前的政治体制下,我们甚至很难看到改变这种模式的意愿。所以,我们可能只能眼睁睁的等待这种模式一直运行到衰竭并最终以灾难性的形式收场。

当今中国虽然在表面上呈现出了极其复杂的形态,具有难以概括的特点,但只要仔细追寻当代中国尤其是改革以来的历史,我们就能够很容易体认,无论是中国的分配模式还是与此高度相关的阶层模式和经济增长模式,其实都内生于中国具有强大钳制力量的改革模式。这个以官僚阶级利益最大化为核心的改革模式得以成立的基本条件就是,政治权力本身的高度垄断,以及政治权力对经济、文化等社会总体性资源的无监督的强有力控制。这一点,历经25年改革未曾稍变。换句话说,在对中国官僚体系——这个世界上历史最悠久,具有“无与伦比生命力”的政治体系,的监督和约束方面,我们还停留在25年之前,甚至更为遥远的过去。 25年来,这个古老的政治体系因缘际会,创造了让几代中国人都非常陌生的社会、经济景观。之所以陌生,是因为我们很难判断,我们今天对中国物质生活变化的感受,与洋务运动、一战以及其他类似历史时期的中国人是否一致。然而,正如我们在上面已经揭示而且在后面章节中要更加详尽揭示的那样,一直蛰伏在中国改革中的政治幽灵,完全有可能反过来吞噬我们已经得到的一切,将我们再次抛入历史黑暗的轮回之中。无论这个轮回被赋予多么炫目的现代色彩,但在精神上它仍然是历史的一次简单而粗痞的重复。这种危险,由于中国文化转型在90年代之后又一次悲剧性中断而变得愈加可能。从任何角度讲,文化转型都是引导、维持、最后巩固社会转型最重要的基础架构。恰恰在这一点上,我们在25年的改革中失去了最多的时间。与那些在短期内能够发生深刻变化的经济体系、社会时尚相比,中国社会在后改革时期所出现的某种日趋固定化的精神指向,已经成为中国未来最致命的隐患。如果文化被锁定在一条歧路上,那么,中国人回头重来的时间就可能极其漫长。在某种意义上,在失去了原有的文化依托之后,中国人在近十年中重新堕入了某种“初人”状态。他们已经失去了对任何规则、制度、伦理的敬畏,剩下的只有对实力或者暴力的恐惧和崇拜。他们以最市侩的机会主义对待一切事务,一旦得逞,便飞快的贴现。他们不相信明天,蔑视人类一切美好情感和文明准则,以为那不过是他人获取利益而伪装出来的假惺惺的道具,但只要需要,他们就立即可以变为某种主义的信徒。他们只服从暴力的权威,在暴力圈定的边界之外,他们就完全失去了精神的依从,文化的指引、伦理的约束。简言之,他们是一群狡猾但完全丧失了自组织能力的原子化个人。中国人的这种文化选择是无奈的,因为仅在咫尺的,就是中国官僚体系在改革中不断“成功”的示范。在完全失去了对中国官僚体系的约束能力之后,中国人只能争先恐后的加入这种“市侩”比赛,以免在残酷的“物竞天择”中被淘汰出局。这其实就是我们在近十年的改革实践中所看到的文化事实。中国商界很知名的地产大腕王石先生,在2003年9月的中国企业家论坛上曾经放言说,自己从来没有行过贿,但在场的几乎没有任何人相信。我想,如果不是这个论坛规格较高,回报王石的可能就不是质疑,而是一阵狡猾的讥笑了。对此窘迫,王石先生感叹说,“这个社会的诚信危机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不过,司空见惯的行贿或者诚信危机显然已经不是中国文化毁灭最极端的例证了。毫无疑问,建立在这个文化基础上的中国改革及其“市场经济”成果,不仅是畸形的,“坏”的,而且随时有塌陷的危险。

在对待文化改造的问题上,我们将毛泽东与邓小平做一个比较将是非常有趣的。同为中国现代化的推进者,毛泽东显然要比邓小平更加看重文化改造在社会转型中的作用。他总是试图用唤醒人们精神力量的方式来实现他心目中的理想社会。这一点不是偶然的,在毛看来,任何社会转型都意味着精神与道德的转型。“文化大革命”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种文化改造的努力。毛对这种精神转型是如此迫切,以至于他不能够容忍慢吞吞的“改革”,而直接将它命名为“文化革命”。对毛泽东的激进性格深有了解的林彪,则干脆将它解释为“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林彪的附和虽然有奉承的意味,但的确是非常精到的。毛的“文化革命”无论在方向上还是方式上,我们都不能同意,但毛对社会转型文化本质的洞察显然具有入木三分的深刻之处,在这个问题上,邓小平就显得比毛要粗心得多。邓似乎没有意识到,市场经济不仅仅是一系列可见的制度、规范,更是隐藏在其下的对这些制度起着支持作用的文化和精神。如果不将市场经济置于坚实的民主和自由的文化基础之上,市场经济不仅可能是短命的,而且可能是有害的(所谓“坏”的资本主义在现代化的历史上比比皆是)。邓的这种粗心和实用主义态度被中国的官僚体系利用了。他们以 “改革”的名义将改革的精神不由分说的变成了私下里的“官僚内部人的利益最大化”,并冷酷地将这种不择手段的疯狂攫取贴上“必然代价”的标签。如此,改革就被中国官僚体系及其同谋者彻底置于了文化的流沙之上。改革变成了打引号的“改革”。在中国经济学界一直有“改革旗手”形象的吴敬琏先生,在上个世纪将近结束的时候,用忧虑的口吻评论了中国改革。他说,“我常常觉得,改革后十年中,好像支持搞正正经经的改革的力量不是在增强,而是在削弱。光是靠一些知识分子的理念支撑,会是苍白无力的”。所以他将继续改革的动力寄托在中小企业家和民间力量的成长上,在他看来,如果这些力量不能成长起来,“就会越来越没有人支持一个有利于大众的改革”。吴先生一直以对中国现实的敏感著称,这一次看来他又说对了。不过,他将中国改革的后续动力寄托在中小企业和其他民间力量上,则是误判了中国的形势。且不说中小企业有没有力量(更没有组织性的力量),即便他们有力量,他们也只会同意有利于自己的“改革”,他们甚至只会同意短期有利于自己的“改革”。中小企业如此,其他阶层亦然。而那些知识分子(仅仅是很小一部分知识分子)心目中的改革,对许多人来说更是一种完全不切实际的“臆想”。此阶层眼中的改革,已经不是彼阶层所要的改革,甚至正是他们要反对的“改革 ”。中国社会文化对改革的整合能力已经完全处于瘫痪状态。所有的阶层都已经被动“适应”了官僚体系对中国改革的全面宰制。如果当今中国还有什么力量真正拥护改革的话,那么它们就是中国的官僚体系。他们垄断了改革,所以对“改革”的意义心领神会。官僚体系及其同谋者的地位越是不受挑战,他们投身“改革”,推动“改革”的激励就会越强烈。这就是为什么在今天的中国,官僚体系及其同谋者会成为“干部私有化”改革中最积极推动者的原因。而中国官僚体系在中国最新“ 改革”中空前的活跃程度,也反过来证明了,官僚体系对中国社会的言论钳制已经达到了何等窒人的地步。中国社会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官僚体系滥权的抵抗力,中国文化已经完全丧失了对改革的批判力和塑造力。改革本身正在成为问题。从80年代初期“人人都支持”的改革,到90年代“部分人支持的改革”,再到现在“人人都不支持的改革(官僚体系除外)”,中国改革在早期强大的精神感召力量已经成为几代理想主义者的灰色记忆,被尘封于历史的角落之中,生锈、发霉。改革死了,我们怎么办?

看完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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