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柴进感到梦不寻常,待到天色微明,便出门前往河滩。时正清晨,滩上未有人,柴进凝看那尊石婆婆像,发现像身略略歪斜,右脚立足微高于左脚。他心念一动,双手抱像,将其右脚稍稍推开,原来石像脚下踏着一件凸起的硬物。柴进将硬物四周的砂石拨开,露出一截锈迹斑驳的铜把,似乎是刀镜之柄,把下之物牢牢嵌入地底一块巨石之内,拔不得出。
柴进撼之再三,终不可动,心道:“之前与崔府君几番谈话,他总将报答二字挂在嘴上,如今安排我到此,或要授我一件稀世宝物。”于是他松开手柄,向着石像诚心祝道:“石婆婆神,若我合该得到此物,石应中分。”祝毕,忽然听见啪的一声大响,地下巨石开裂,露出一枚铜镜,收在镜匣中。
柴进大喜,向石像虔拜致谢之后,从镜匣中拔镜观看。那铜镜呈令箭之形,隐没部分光洁如新,镜面更清亮似水。柴进将之平放在阳光下返照,可怪,镜面上升起一道白色的奇气,郁勃直上,与天相接。柴进唯恐惊动路人,连忙将铜镜藏归匣中。
柴进回到旅舍,请旅舍主人到房间叙话,对主人曰:“在下从小患有痼疾,早起便觉头旋恶心。昨夜梦见本地神祗石婆婆,手抚我头,求我为她重修顶棚。今日醒来,身体轻松无恙,虽然未知是否痊愈,不敢不酬神,我欲留下五百贯钱,请主人代我张罗,重新为那石婆婆搭一棚屋,未知可否?”主人大感惊异,半信半疑,穷问细节,柴进尽力编造情况,直至主人答允,方才留下钱财,离开曲河镇。
隔日,柴进又做一梦,梦见石婆婆道:“孺子可教也。此镜乃是昔年越王勾践在昆吾山锻造的八件宝物之一,持之可以鉴别鬼神,扫荡江湖妖孽。一千三百年来,我一直守卫着它,百计匿藏,不敢怠忽。中间曾经有个名叫灰袋的雷公挟天地之威来夺,电击水掩,皆不能使我屈服。今地府严令,让我将此镜转交你手,如此,我使命便了,当往阴曹府君署报到。我去矣,甚愧阁下为我修整屋宇,实亦无用,万分抱歉。宝镜有灵,阁下好生持之,勿辱此镜,珍重珍重。”老太婆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待柴进答话,隐身离去。
柴进从梦中醒来,又将那镜子把看了一番,方才收拾启程。出门忽想:“既归河北,何不绕道进一次东京城,看一看故都风貌。”于是他取道密县,在荥阳城外雇了一艘小船,沿索水向北,转汴河而下,抵达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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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是当时世界上最繁荣的城市,人口达到一百五十万,由外城、内城、皇城三重围城组成,外城周长五十余里。城中有汴河、蔡河、金水河和五丈河四条水道,仅汴河一路,每年运入京城的江淮米就有数百万石。城中每日消耗数千担鱼,又有成千上万头活猪被人从城外驱赶进肉市中宰杀。东京城内的临街店铺约有六、七千家,营业时间由店主按照顾客的来往情况自定,不受约束,勾栏瓦子更可以通宵营业。《水浒传》中有一首词,专门描写这座都会:
州名汴水,府号开封。逶迤接吴、楚之邦,延亘连齐、鲁之境。山河形胜,水陆要冲。禹画为豫州,周封为郑地。层叠卧牛之势,按上界戊己中央;崔嵬伏虎之形,像周天二十八宿。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照楼台。
柴进甫到东京,客居在外城的旅社,旅社位于从郑门出西大街的转角。是处人口稠密,房屋毗连无隙,出旅舍向东,可以从郑门进入内城,观看诸司衙门,旅社北面是汴河和蔡太师府邸,南面则是纵乐之地,多瓦子。
所谓瓦子,是宋代市民固定的娱乐聚会场所,玩闹之徒易聚易散,来时瓦合,去时瓦解,因此称作瓦子。瓦子里除了供应四方饮食和歌舞妓之外,还可以观赏杂剧、说书、杂耍、相扑、傀儡戏、影子戏、学乡谈等表演,琵琶多如灯笼,豪客多如鲫鱼,是灯火不灭的销金窝。
周遭境况如此,固非清高所在。旅社附近的屋舍大都租赁给朝廷的候选官员,他们来自天下各处军州,南腔北调都有。这些闲人因为各种原因未得分派实职,洇沉失意者极多。他们常住在此,以谋取一官半职为己任,每日或到内城各处衙门钻营,或到南面院街的勾栏瓦子中应酬,再不然,便相聚在附近的酒楼饭馆中议论时事,抒发心志。柴进化名河北商人柯引,通过旅舍主人安排,凑些份子钱,也参加到这些人的聚会中去,很快便了解了京城中的宦情。
时值北宋大观三年,道君皇帝深居高卧,以诗画酒色自娱,大臣们罕得朝见,国事无分大小,都责成蔡京、童贯、高俅、杨戬等四人办理。这四个奸臣,皆是恃宠贪黩,用心险恶之人,彼此结为朋党,交致势力,朝中稍不阿附者,辄罗织罪名陷害之。他们既合力扼守言路,纵使有人要伸张正义,亦无由上达天子,不平者一鸣则黜,谁敢逞强?由此,国事日益不堪。
柴进听了,百感交集,怀想祖宗事业,更加叹惋不已。三数日后,他收拾行装离开旅舍,出了东南陈州门,前往繁台游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