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舞台论 -- 不速之客

有了舞台，里面多少就有了一些情节，也或者是反过来，先是有情节，方才开拓出舞台。

舞台真是一个布满隐喻的物件，它简直有点像陷阱，引你进入，越陷越深，结果抵到完全无关的另一个场景。……它明明是个假世界，可里面穿行活动着的却是活生生，热辣辣的肉体，说着你我他的语言，却没有一句真话。拉上大幕的一刻，就有些警醒的作用，从虚无中脱身出来。……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怎样身在其中，却又身在事外，总是，似乎，长着一双眼睛，守着一段距离，在看。意识的某一部分里，保持着清醒的感觉，审视和批判。只是，这一部分的意识完全放弃控制，甚至支持沉溺的部分，那部分自行其事。舞台上的生活就是这样，看和被看并存一体，你一直知道这是假，可是你却如此情愿，热烈，悸动地假下去。那些零零落落的小道具，是假世界的表征，彼此间其实是脱节的，但是有暗示性，亦有象征性。所以终能连成逻辑，保持假象的严密性。……时间在假设的情节中，拉长或缩短，错乱的节奏。知觉迷惑了，而另一部分，警醒着，倘若没有它，便也无从判断迷惑的事实。

……舞台是一个充满情欲的场所，它叫人堕入无爱人的情网，所向虚空茫然。（王安忆《爱在虚空茫然中》，刊《当代》2003年第1期）

虽然人们不愿意在真实的生活中经受太多的痛苦，但是却不拒绝在文艺审美领域中品咂痛苦的滋味。人们明明知道，阅读或观赏悲剧作品，是要因为感同身受的痛苦体验，而眼热鼻酸或涕泪横流的，却偏偏心甘情愿并乐此不疲。这是为什麽？不外是每每这样痛苦一番过后，人们总能隐隐觉得自己的胸膛里好像放置了一些什麽，或昂扬或坚毅，或朗明，或睿智，或豁达，或轻松……反正留在心里的不全是仇恨、郁闷和忧伤。感受自身的痛苦，可以是一种自省和自强，可以是对信仰、追求、理想的夯实，和对坚毅、执着的砥砺；感受他人、众人的痛苦，可以是心灵的检测，看自己是否冷血、是否还有道德感，可以是对怜悯心、同情心、博爱情怀的激扬和塑就。如此看来，痛苦并不是一种狭隘、偏激、极端的情感。它的包容和连结其实很广大，它因此而拥有很强的精神号召力。大痛号召大爱，大苦呼唤大善。没有沉实的痛感作参数和打底儿，人间的其他情感，或许难于摆脱失重的轻飘和浮泛。痛苦感实在是情感家庭中最宽厚和深沉的成员。（柳万《纪念痛苦》，刊《作品与争鸣》200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