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讨论】我的平凡的世界 -- 成奎花
《平凡的世界》初版,我急急购得一套,连读几遍,感触很深。书里农村场景人物为我熟知,彼时正面临毕业,不太懂如何为人处事,正为此焦虑不安,路遥教我踏实做人认真做事。路遥是我师。
《平凡的世界》写农村令人绝望的贫困,写红梅被贫困和小小的虚荣心毁灭,笔触惊人。写少安、少平的坚韧奋斗,令人动容,很多故事里有作者的感悟,整个故事像中国农村的一小段编年史。但故事“平凡”,我无心再读,正如楼主所说,《平》“不能划入那些超越时代的不朽作品,在不同的年纪读会有不同的感悟的作品”行列。
《平》有些缺点,故事缺乏深刻的戏剧冲突,让不同时代的人读来都觉得似乎故事换个主角就会在身边发生,没有烛照人性的幽微,人物个性不够鲜明,让每个时代的人们读来都有共鸣,似乎书中人还生活在身边。这方面李国文《冬天里的春天》、陈忠实《白鹿原》都要好一些。爱情在《平》中也乏善可陈,主角少平和田晓霞的爱情如何发生、发展,有点莫名其妙。倒是晓霞牺牲后一年,少平赴前约,走过山坡看到大树时,他希望奇迹发生,晓霞在那里等待,那半页写的真好,可惜只有这么一点。王小波的《绿毛水怪》要比《平》这方面好一些。方解石提到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慕少艾那段也比《平》好的多。整个故事是《人生》的拉长版,有很多闪光的,如果是一个较长中篇,可能更好,可惜大大冲淡了。中短篇未必不会传世,《浮生六记》、《陶庵梦忆》、《聊斋志异》都是传世佳作。人物语言和作者语言都像白开水,是那种我们在学校习得,现在发帖还用的语言。蒋勋说(大意),中国文学有古文和赋体两种不同的传统,古文用精炼的语言写复杂的道理,赋体用华丽的语言写简单的东西。赋体的传统很早就衰落了,他还开玩笑,说你喜欢一个女孩子,能写出《洛神赋》那样的篇幅吗?很难。唐宋八大家并非不会写华丽的赋,不用而已。不可否认白话文运动的革命和启蒙意义,到1949以后,当救亡任务已经胜利结束,我们顺利成章的继续远离传统的古文和赋体,学习语言需要范文,改革前我们能够读到什么?楼主提到的鲁迅、沈从文恰恰是旧知识分子,他们故去后,活着的汉语语言成了真正的荒漠。毛公虽是“小”知识分子,他的旧学底子很厚实,早年喜欢模仿梁启超的赋体,后来改写古文,终于大有精进。后来他除了写信,连古文都极少用。杀鸡用屠龙刀,平常干粗话,偶尔露峥嵘。中国文学的语言如果还有救,只有接续《诗经》、楚辞、《史记》传统,可喜的是,这个传统正在复苏。
简单拿某些“母题”来编排套用情节,那种《黄金甲》式的模仿是可笑的懒汉思想。古人早有心得,传世之作必得突破“意不称物、文不逮意”两个局限。读到传世之作我们会感叹为什么我习焉不察,作者观察到了,或者我们也观察到了,郁结于心中无法表达出来,一经作者写出,大喜快意,转而苦思冥想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