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们都是吓大的 -- 重重无尽

先声明一下，本文与厦门大学无关。

我想说个什么事儿呢，就是害怕的事儿，被人吓唬的事儿，尤其是小时候吓人的事儿。您要是比较胆小，又想看看热闹，可以试试先用手蒙住了眼，从指头缝里面瞧。

印象里，甭管多胆大的孩子，也总有他害怕的东西。怕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怕妖魔鬼怪的，怕虎豹狼虫的，怕疯子哑巴的，怕老师家长的。

怕也分先天怕和后天怕两说。先天怕应该是娘胎里带来的，比如，据说哺乳动物是天生就怕蛇的。而后天怕是成长过程里被灌输的，因此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说法。我已经忘了我刚出生的时候怕什么，所以缺乏对先天怕的第一手资料。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些后天怕的东西是家长们一代一代有目的灌输的，比如“再哭，再哭就让大老虎来咬你！”再比如，我曾经告诉女儿，要是睡觉前吃糖的话，半夜里小虫子就来咬你的小牙；或者，吃饭前不洗手的话，手上沾的小虫子就要钻到肚子里，咬得你肚子疼。这些可以勉强算作教育辅助手段。当然，还有很多后天怕的东西就纯粹是大人们有意无意寻开心，或者大孩子们故意恶作剧，吓唬小孩子的了。

人在长大的过程中，害怕的对象可能会发生变化，但成年以后还怕的东西恐怕多半还是与童年的印象有关。具体的理论咱也讲不出什么，就说说我听说过的一些吓人的故事吧。

（一）动物篇

动物类的不用说，通常是吃肉的或者有毒的比较吓人，毒蛇啊，大灰狼啊，大老虎啊之类。从童话故事里来看，大灰狼、大老虎也常常是大反派。大孩子们边跑边喊一句“老虎来了——”，可以把除了武二哥、李铁牛之外的所有小孩子吓得吱哇乱叫，仓皇“泪奔”。充分反映出了人类在发达以前在食物链中的地位。倒是很少见人用“蛇来了——”直接吓唬人，大概是因为蛇们不以奔跑见长吧。相对于大灰狼的完全负面形象，老虎还是能偶尔客串一些正面角色的，象什么虎头帽、虎头鞋之类。还有我们那边有个哄孩子睡觉的歌谣是说“宝宝睡觉觉，老虎戴帽帽。”一边有节奏地拍着小屁股，一边翻来覆去地念。念烦了，还可以互换角色，说“老虎睡觉觉，宝宝戴帽帽”。只是我一直没想通二者之间的联系。难道是说，老虎戴了帽子就不咬人了？不是说他带念珠也是假慈悲吗？莫非是比兴的手法？不明白了。

刚刚提到蛇，刚好有个事发生在前不久。和几个朋友约了一起带小孩去动物园。路过蛇类的窗口时，小妞坚决要看。我因为和朋友说话，落在后面，我太太很怕蛇，不敢过去。一位同行的女性朋友就自告奋勇抱着小妞去看各种蛇。这到没什么。可是看完蛇以后，那个朋友有点困惑地对我太太说，“据说怕蛇是哺乳动物的天性，我难道不算哺乳动物？”我太太赶紧“安慰”她说，“那你快想想，你那儿子是不是蛋里孵出来的？”*&%￥&%

有句古文拽不出来了，大意是，人之佳酿，我之砒霜；人之砒霜 我之蜜糖。对同一样东西，不同的人看法、感受会完全相异。听我姥姥讲，我出生的那个村子里有位大妈，也不怕蛇。不光不怕，她还喜欢到处抓蛇。可她怕蛤蟆，而且怕得要死。这个“要死”可不是比喻。有一回大妈去人家串门儿，坐在炕沿上。当地农村习惯用油漆把围着火炕的墙上涮出一圈一米左右高的“墙围子”，既美观，又防潮。讲究些的人家还会在墙围子上绘出各种吉祥图案来。那家的墙围子上就画了刘海……戏金蟾。那家女人早听说这位大妈怕蛤蟆，但不清楚她怕到什么程度，于是在唠嗑的时候，就装作无意地指着墙围子告诉大妈，“你看，那儿有个蛤蟆。”大妈赶忙回头看，在回头的过程中，眼睛就开始翻白。没等回过头去，人已经就软在炕上，晕过去了。你说这事，怕蛤蟆，还偏偏生在农村，注定是个悲剧呀。

吓晕过去的事，我没亲眼见过。我见过吓摊了的，那是我一个高中女同学，被假毛毛虫吓得。什么是假毛毛虫呢？就是春天杨树上结的“毛毛狗子”。小男孩们经常摘了放到小女孩的铅笔盒里，或者扔到小女孩的头上，惹来一片尖叫和一串嗔骂。那是在一个暮春的黄昏，晚自习中间，两个饱食终日的高中男生，童心未泯地摘了几个毛毛狗子握在手里，带回教室。在教室门口遇到了一个丁香一般地接着倒霉的姑娘。一个男生故作神秘地问，你可想知道，我这手里是什么物事？好奇宝宝说想。于是，一只托着几个毛毛狗子的手就送到了好奇宝宝凑过来的脸前。宝宝大叫一声，倒在尘埃，直到下了晚自习还站不起来。吓摊了的人和醉酒的人一样，身子是完全软的，搀不动。所有的教室都早已熄了灯，只有我们班的住校生们簇拥着，由两个劲大的女生搀扶着的倒霉宝宝一步一步从三楼教室往下挪。两个吓人犯不好意思上去扶，又不敢走，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管楼的大爷早就不耐烦了，一连声地指责加催促。女生们有的苦苦央求，有的反唇相讥。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半个多小时才下了楼。从此记住了，人吓人，吓死人。

要问她为什么被假虫子吓得深，只因为对真虫子怕得狠。与毛毛虫同一级数的可怕虫子，应该还有蜘蛛和著名的小强。蜈蚣和蝎子虽然也很可怕，还有毒，但总是少见一点。可我总疑心对虫子的怕是后天的影响多些。我自己就是这样，小时候根本不怕任何虫子。杨树上真正的橙黑相间的大毛毛虫，我会把它用小棍儿挑下来，用土搓几把，把能蜇人的毛都搓掉，褪成一个大肉虫子再玩。玩够了就去喂鸡。沙滩上常有一种西瓜子大小的黑色甲虫，叫“牛牛”。不会飞，甲壳黑得发亮，在沙子上爬得飞快。我们小时候经常拿个玻璃罐头瓶子或者酒瓶子，跑到沙滩上，一下午能抓一大瓶子，回去喂鸡。如果临时没有瓶子，我们就把抓到的牛牛握在手心里，一把能抓十几个。您可以想想看，百爪挠手心是什么滋味。关于牛牛，最过分的一回，是我小学二年级左右，在沙滩上玩。几个小女孩让我给讲故事。我讲了一个又一个，都讲累了，她们还听不够，我开始考虑脱身之术。正巧一个倒霉的牛牛从旁边爬过，我顺手捡起来，一手掐头，一手捏肚，一拽，把牛牛的头揪了下来。一群女孩发一声喊，做鸟兽散。大概是吓狠了，其中有两个到高中毕业还记得这事。她们不说，我到忘了。可是现在让我再去抓毛毛虫，抓牛牛，我马上就会觉着浑身汗毛往起竖。别说毛毛虫，北京槐树上的“吊死鬼儿”也能让我看着不很舒服。这显然是后天的怕了。

也有些动物貌似不那么可怕，可一直被大家用来吓人，比如著名的“大马猴”，也有叫“麻猴子”或者“马虎子”的。其可怕程度有诗为证：

“女儿愁，绣房里窜出个大马猴……”

不对，不对，是另外一首，杨树庄的妈妈们唱的：

“杨树叶儿，哗啦啦，小孩睡觉找妈妈，搂搂抱抱快睡吧，麻猴子来了我打它。”

高粱村的妈妈想培养孩子一个人睡觉，可以吟唱下半阙：

“高粱叶子哗啦啦，宝宝睡觉不找妈，麻猴子来了我打它。”

总之，不管小孩子是不是一个人睡，麻猴子是一定要挨打的。可见，就算山中无老虎，霸王也不好当呀。

麻猴子的来历说法不一。一种是说，大马猴的原型就是花脸的大猴子——山魈，老萨有宏文专门讲过这位的来历。另外有一种说法是说，“麻猴子”、“马虎子”都是谐音，原文应该是“麻胡子”，指的是给隋炀帝开运河的大将麻叔谋。因为传说他留着大胡子，爱吃小孩子肉，所以后来被大家用来吓唬孩子了。

除了这几个常见的谐音，我们家乡还有一种吓人的动物，是用方言说的，没准儿也跟“麻胡子”有关。那个读音象是“马耗”，但这个“耗”字要拖长了发出低沉的“嚎——”的声音。农村的大耗子是很吓人，长着大獠牙，个头可能比猫还大。但是听到这个低沉凄厉的“马耗——”，一般不用去具体地想象，就能把人吓得不轻。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就是一个受害者，有生活。我小时候没少被我的表哥、表姐们吓唬。他们把我骗到小黑屋里，然后关上门大叫“马耗——”我当然别无选择，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哭，以满足他们的成就感。直到我姥姥骂着追过来，他们才鼠窜而去。我曾经想过报仇，但他们都比我大，打不过，也吓不回去。后来等他们有了孩子，我已经成功地装扮成一个很亲切厚道的叔叔和舅舅，不好意思破戒了。

有些动物，除了吓唬人，还可以吓唬其他小动物。有一年去东北一个城市。吃过晚饭出去遛弯儿。旁边走过一位条儿顺盘儿靓的时髦女郎，牵着一只小白狗儿，慵懒地扭着小腰，风情万种，勾魂摄魄。对面过来一个小伙子，牵了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小白狗儿不知深浅，朝着大狼狗就冲过去。女郎急忙追上几步，抱起小狗嗔道，“小逼眨儿，漾大狼狗咬始你！”

（委婉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