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回乡小记（上） -- 梦秋

四

楚教授任教大学，被我们公认有教授前途。大年初四，他前往L市，首次觐见未来的岳父母。

小贴士：楚教授的女友之父乃北方一地级市某局局长——土地爷的干活。春节来临，局长大人携全家到南方的L市度假，顺便将未来的毛脚女婿召来调戏一下。

当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楚教授给我打来电话。“我看见他们扛来了一箱茅台。”电话这头，我当这厮在说醉话，把一箱啤酒看成一箱茅台。当年我宿舍里胡老大喝得都说起流利的英语了，还坚持着端上一杯水，要告诉邓爷爷这是十万度的茅台呢。

“他们吃的羊肉都是从内蒙空运过来的。”楚教授继续神神叨叨地说。

我赶快说了一堆嗯嗯嗯是是是，恨不得这家伙赶快把电话挂了。不过下一句他透着点不安：“从下午四点喝到晚上十一点，关于他家女儿出嫁的事情，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楚教授后来给拖到宾馆里开了一房间昏睡过去。中午醒来，发现女友全家已经一声不吭地离开L市，前往B市旅游去了。这就是说，也没打招呼，就蒸发了！

再后来得知，楚教授给拖进宾馆后，局长大人没收了小妞儿的手机，只许她发了最后一条告别短信。楚教授在他的学校里属众星捧月的风流一族，女粉丝铺天盖地，未曾想到自己居然让一个土地爷给涮了，很伤自尊。当然，局长大人不屑于说“NO”的这种作风，让我和凌医生都觉得他很操蛋。

“要报复一下。”凌医生邪恶地说。“搞大他女儿的肚子！”

楚教授脸色一变，面目狰狞道：“老子搞大了她肚子两次了！”

一段为期两年的恋情，遂告烟消云散。

五

程少校差不多跟我同龄，来自丹顶鹤的越冬之地。少小家贫，父亲早逝。少校天资聪颖，学习勤奋。为家庭计，择业军旅。毕业于某军校政工专业，成为一训练基地政治教员。

古人云“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少校常哂之。遂择机继续读书考研。历经三年不懈努力，矢志不渝，终于考入我军一著名院校。又三年，衔经济学硕士学位以归。旋即却被派入机关，成为一无所事事的干事。于是少校决定再度发奋，又三载，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当是时，少校意气风发，自恃有经天纬地之才，意欲调任军法部门，或者转业，求仕地方。

本次春节再会，少校告知，军法部门于他如镜花水月，不得其门而入。他后被调离机关，到学员队当了一年半的队长（即年级辅导员）。郁郁不得志数年，现幸而再度回到教研室，成为法律教员。上上下下，起起伏伏。除了年纪渐长，肩章由一毛二变成两毛一，浑身武艺，竟无施展之地。我问少校，是否有意再去攻读博士，以脱离樊笼？

少校苦笑一声：“读博士？这不是让我在军队里继续呆下去？”

回想十年之前，我与少校时有秉烛夜话，谈兵论道，指点江山。又尝于周末登高望远，以抒胸臆。或前往远郊徒步，栉风沐雨。红朝太祖年轻时言：“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少校当年颇有青年太祖风范，争胜好强，喜辩论，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殊不料如今意气稍减，让我略感意外。

少校已成家。夫人乃一上尉，儿子健康可爱。工作稳定，家居幸福，车房俱备。然犹自知人生有不足，努力奋进。只要仍致力进学，上下求索，那些长夜孤灯，无人应和的空寂苍凉之感，自然也会逐渐遁去。

后来得知，少校已在地方律所中见习。人生万事，自三十从头而始，谓之三十而立。祝他好运。

六

与老友们相见，一时间揽得无数八卦新闻，其间多为婆媳不和，翁婿斗气之类鸡毛蒜皮之事。又以凌医生为例。凌夫人之父母久居农村桃源，颇喜欢放养鸡鸭鱼鹅，一来补贴家用，二来家禽家畜天然放养，滋味鲜美又兼绿色环保，于是日日乐此不疲。自从凌夫人诞下天天之后，便将父母接至城市之中，养儿育女顺带孝敬二老，却也是个不错的规划。

哪知道入住凌医生豪华复式楼之后，两位岳父母大人无所适从，又不懂浇花遛鸟怡情，只好重操养殖大业。某日我到凌医生家玩乐，但见复式楼二楼阳台上，两只恶犬被困笼中，躁动不安。笼外一群母鸡，下蛋成功后海豚音绵阳音此起彼伏。二楼洗手间内，豪华大理石浴缸里几条非洲鲫鱼游龙戏凤。半人高的鱼缸里，浅水泛起涟漪，两只甲鱼午睡正酣。端的看得我目瞪口呆，顺口问凌夫人一句：“如此如此，凌医生怎么还没有崩溃？”

凌夫人嘴巴一撇道：“我妈还带了两只香猪上来，养了好几个月呢！”

复式楼上养猪？真是鸡飞狗跳猪咆哮啊。我很同情凌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