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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不是所有的伤痛都有价值——语无伦次的1949 -- if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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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打个岔哈

我爷家本来住在长春城外的农村,就是长春解放后,我奶说没在城市里住过,要去城里住住,结果就住下了。据说当时城里人都快跑光了,所以也没人管。

我奶有两次说起:那时候城里人都没吃的啊,好多人都跑出来找吃的,跑到地里挖到啥就往嘴里塞啊。有的都跑出来了,在道上走着走着就起不来了,就差一点啊。还有的看见吃的眼睛都红了,没命的吃啊,结果吃完反而不行了。后来有当兵的来挨家告诉,有来要饭的不能随便给他们吃的,要给就给稀糊糊喝,吃干的容易噎死。

我奶说那时候每天道上都能看见死人,她就记着有一天她看见个女的带着两个孩子躺在道边,看见她就喊,哎呀老姐姐,给我孩儿口吃的吧,啥都行啊,她心软就给了她们点吃的,那女的直作揖啊,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奶说:我回到家一晚上都心难受啊,就寻思这要有一天我的孩儿也这样了可咋整啊,第二天我就又去了,结果就看见那老娘们还搁那道边呢,趴那儿不动了,俩孩子没了,我还要上去看,边上人给我拉住了,说你别过去了,那人明显着已经没了,昨儿就不行了,饿死的啊。我还说呢,那哪儿能呢,昨儿我还给她吃的呢,还跟我作揖呢。人说那八成是回光返照,你给不给她那一口都没用了。早知道我多给她点啊,我看她也走不动了啊,要不说啥给他们领家来啊,也不差这一口了。过这么多年啊我想起来都心难受啊,都记得那老娘们,哎呀老姐姐,给我孩儿口吃的吧,还跟我直作揖呢。人哪,吃饱了比啥都强啊!

我奶还曾说起我爷还给共产党送过信呢,虽然我爷很适合送情报这活,因为他平时一天也不说一句话,被抓住了也啥都问不出来,但我严重怀疑这是我奶瞎编的,哪能让你来回进来出去的,而且我从没听我爷自己说起过,估计是我奶老糊涂了。

我奶还曾经比较过共产党和国民党,因为那时我爷家有个院子,两边的部队都来住过。

我奶说国民党不行,又懒又馋,好吃。刚一来,当官的就来问,有没有肉啊拿出来我们买,家里养不养鸡啊?她就说:哪儿还有肉啊,三天两头的过当兵的,早叫你们给吃完了,我们还想吃都没得吃呢。那当官的笑笑就走了,然后她们家做啥当兵的就跟着吃啥,但吃完也不给钱,走的时候把院子造的皮儿片儿(乱七八糟)的也不给收拾。

最惊险的一次是一支国民党的部队在他们村住,当官的看上同村的我奶的一个刚过门不久的兄弟媳妇,说他们部队里做饭的跑了,没人给做饭了,让我奶的兄弟媳妇去给他们做饭,就做一个月,等他们在别的地方找到人了就让她回来。我奶说不行,我兄弟不在家,让我看着他媳妇,人没了我没法交代了,要做饭我去给你们做去。然后告诉那兄弟媳妇不能跟他们走,有事就来叫她。结果有天我奶正在家做饭呢,有人来告诉她当兵的都走了,把她兄弟媳妇也带走了,还吓唬别人不让告诉她,这都走了两个时辰了他们才敢来报信的。我奶扔下东西就开始追,我奶是裹小脚的,最后好歹让她追上了,她就缠着那当官的不放,死活要让放她兄弟媳妇回去,她替她给他们做饭,当官的不放,我奶就说:那我也跟你们一起走,我兄弟媳妇不认道,到时候该找不着家了,我认道,我得领着她回去。当官的说:我们行军你个小脚根本跟不上。我奶说:有啥跟不上的,你们晌午走的,我过两个时辰开始撵的,这天还没黑呢就让我撵上了!把当官的给气乐了,说:你可别在这捣乱了,你们俩都走吧。我奶拉起她兄弟媳妇就没命的往回走,中间她兄弟媳妇说嫂子咱歇会再走吧,我奶说,可不敢歇啊,到了家有你歇的,你傻了吧唧还不知道咋回事呢,你还真跟他们走啊,跟他们走了你还能回来了么,就是他们不让走,我瞧着空也得拉着你往后跑啊。后来为这事她们两口子一直很感谢我奶奶。

而共产党的部队就好多了。不吃他们的东西,自己带吃的,每天晚上做完饭还都给我奶家端来一大碗,也不是啥好东西,但每天都送一碗来,也不管你吃不吃。也不住他们的房子,就住院子里,走的时候当官的带着当兵的把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才走。我奶说共产党的部队就一点不好,每天晚上吃完饭,那当官的都到家里来唠家常来,每次最后都是动员我爷参军跟他们一起走,就讲穷人怎么怎么受欺负了,革命怎么怎么光荣了,解放了日子就多么多么好了,我爷每次都很动心,几次差点都跟他们走了。我奶就拦着说不行,家里就一个男人,他跟你们走了这家就完了,你们来住咋的都行,吃啥喝啥都行,走了把房子拆了带走都行,就是得把我男人给我留下。当官的就说我们都是自愿参军,不勉强,然后每天接着来,我奶就接着每天拦住,就这样我爷终于没走。

家里一个跟我爷同辈的亲戚,具体是谁我忘了,就被动员参了军,跟着往南走,走了没多久,要淌水过一条刚解冻的河,为了不把棉裤弄湿,脱了棉裤光着腿过了河,结果当晚宿营,第二天早上就起不来了,腿不行了,就这样参军不到一个月就回家了。

我曾经逗我奶说,要是你当年让我爷去了,说不定我爷还当上干部了呢,能坐小轿车呢。我奶说:我可不指着他当官,那时候能有口饭吃就行啊,去了谁知道啥样啊,瘸了腿回来都算好的了,好多人就回不来了,就没你爸爸他们了。

后来进了长春之后,我爷爷去当地驻军当了炊事员,到底当了个给共产党做饭的。

通宝推:王二狗,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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