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考古】失落的约柜-(转自水木清华) -- new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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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十一章 大卫在约柜前起舞……B

仪式上的柜子

我逗留贡德尔期间了解到的所有情况,都进一步证实了我的一个见解:在古代,

犹太人的信仰被带进埃塞俄比亚后,最先到达的就是这个地区。法拉沙人是地地道

道的犹太人,而这里正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近邻盖芒特人也显示出了一些令人信

服的标志,表明他们也受到了古老而根深蒂固的犹太教影响。var

这种影响不单单局限于法拉沙人和盖芒特人。相反,在贡德尔,在整个埃塞俄

比亚,被看作“东正教徒”的基督教徒的不少习俗和信仰,无疑也源于犹太教。

我知道,他们也像法拉沙人一样,在男婴出生后第八天为他行割礼,这完全符

合《利未记》的规定――在全世界各国,现在还遵守这个规定的,只有犹太人和埃

塞俄比亚人。同样,在20世纪,埃塞俄比亚的几百万基督教徒仍然在过犹太人的安

息日,但不是用它替代其他国家基督教徒一直烙守的星期日安息日,而是作为星期

日安息日的补充。这是所谓‘宗教汇合”现象的一个突出实例。

还有一些节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基督教的,但分明也都源于犹太教。例如,

我了解到,埃塞俄比亚人的新年节(Enkutatsh)很像犹太人的新年节(Roth Ha―

shanah)。它们都在9月份,都连着几个星期后的另一个节(在埃塞俄比亚被称为

“Maskal”,在以色列被称为“Kippur”)。不仅如此,在这两种文化中,过完第

二个节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赎罪期”,还连上了过新年。

埃塞俄比亚的基督教徒还严格遵守《摩西五经》里关于洁净和贞洁的律条,例

如:男子和妻子性交后不得进入教堂;接触任何圣洁的东西之前不得性交;斋戒期

间不得性交;不得与行经期的女子性交。基督教传统并没有规定这些严格戒律,但

《摩西五经》却做了严格的规定,尤其是在《出埃及记》和《利未记》里。

埃塞俄比亚基督教徒还有个类似的做法:他们遵守《旧约》里规定的食物戒律,

严格避免食用“不洁净的”鸟肉和哺乳动物肉(尤其禁食猪肉),甚至严格遵守这

些戒律的细枝末节,例如《创世记》第32章里规定禁食的“大腿窝的筋”(第32节)。

我可以证实,埃塞俄比亚的所有基督教徒都不吃“大腿窝的筋”,它在杰泽古语里

被称作“禁食之肌”。

研究这个题目时,我还发现了另一个使我很感兴趣的情况:埃塞俄比亚僧侣的

法衣似乎是古代以色列祭司那种特定服饰的翻版。他们的腰带(k'enat)如同以色

列大祭司的束腰;他们的筒帽(k'oba)很像后者的主教法冠;他们的坎肩(askem

a)则酷似后者的胸牌――《出埃及记》第28章第4节里说得很清楚,这种胸牌上镶

有12颗宝石,缀成4行,每行3颗。

总之,我因此很难不赞同大卫?麦修斯大主教的观点,因为他在1974年曾说:

“埃塞俄比亚的全套宗教表现方式都十分古老,都符合仪礼,并且蕴藏着犹太教仪

礼的潜流”。不过,直到1990年1月18日和19日我参观了基督教的主显节,才真正领

略了这种潜流是何等压倒一切,何等强大有力。

1月18日,星期四,下午三四点钟,我穿过那些万分激动的人群,走上台阶,来

到了“梅德哈尼?阿莱姆”(意思是“世界救星”)教堂外廊里。这时,主显节的

准备活动早已经开始了。教堂位于贡德尔城里最古老的地区,是座巨大的圆形建筑,

具有传统的布局结构(如果俯视它,它的布局很像个圆环靶心),其内殿(mak'da

s)外面环绕着一层又一层同心圆回廊。

我已经知道,这种具有鲜明的埃塞俄比亚特征的布局,不但在圆形教堂建筑中

使用,在长方形和椭圆形教堂建筑中也使用,只是略有变化。学者们认为,这种布

局来自“希伯来圣殿的三重分割法式”。伦敦大学埃塞俄比亚研究的首席教授爱德

华?乌伦多夫曾说:

阿比西尼亚教堂同心圆三重厅堂的外廊叫作“k'ene

mahlet”,意即“唱诗之地”,相当于耶路撒冷所罗门圣殿的

“ulam”(外廊)。第二圈厅堂叫作“k'eddest”(外围圣所),

是会众领圣餐的地方。最里面的部分叫作“mak'das”(内

殿),里面放着塔波特,只有祭司才能进去……阿比西尼亚

的所有教堂都具有这种三重厅堂的建筑结构,即使最小的教

堂也是如此。因此,阿比西尼亚人显然选中了希伯来人圣所

的形式为样本去建造教堂,并没有采用古罗马的长方形会堂

做样本,而后者却为其他国家的早期基督教徒所接受。

阿比西尼亚人为什么要选择一种基督教诞生以前的样本,去建造他们的基督教

堂呢?乌伦多夫教授没有对此做出推测。

然而,当我走进梅德哈尼?阿莱姆教堂的第一重回廊时,这个问题的答案便似

乎很明显了:叙利亚的传教者弗鲁门提乌斯曾使阿克苏姆王国皈依基督教,并在公

元331年被亚历山大城的埃及基督教长老会委任为驻埃塞俄比亚的第一位大主教。他

想必是有意让作为新信仰的基督教制度,去适应这个国家以前已经存在的犹太教传

统。不仅如此,乌伦多夫教授还承认:

很显然,公元4世纪基督教传入阿比西尼亚以前很久,

这些传统以及其他一些传说,尤其是“约柜就在阿克苏姆

城”的传说,必定早已成了阿比西尼亚民族遗产的组成部

分,因为一个最近刚放弃异教信仰、改信基督教的民族(使

他们改变信仰的不是一个信奉基督教的犹太人,而是叙利亚

的传教士弗鲁门提乌斯),后来居然会自诩为犹太教的后裔,

并开始坚持以色列人的风俗和制度,这是不可想象的。

我脱了鞋,穿着袜子走在外廊里(在埃塞俄比亚的所有教堂里穿鞋,都被视为

读神)。我在那里走了一圈,仔细观看墙上那些褪了色的圣徒和圣者的画像。

我正在一幅描绘示巴女王去耶路撒冷的画前沉思,忽然听到了一阵徐缓低沉的

鼓声。那鼓名叫“科比罗”(kebero),是一种椭圆形的大鼓,用母牛皮绷在木框

上做成。那鼓声的特点很像埃塞俄比亚东正教堂里的音乐。在这串蛮野的鼓声里,

现在又加进了杰泽语赞美诗的合唱声,接着是一阵“塞斯特拉”铃神秘的叮当响声。

我感到很好奇,便在回廊里走了一圈。终于,在通向里面“外围圣所”的过道

里,我看见了正围在鼓手周围的一群僧侣和执事。那鼓手盘腿坐在地上,身子弯向

“科比罗”大鼓。

这个场景非常奇特,也十分古老,其中没有任何属于现代世界的东西。我望着

它,感到自己正乘着这种音乐的奇异节奏,穿越时间,回到了遥远的古代。听上去,

这种音乐既不是非洲的,也不是基督教的,而是另外某个地方的音乐,并且属于一

种比基督教古老得多的信仰。

教堂执事们身穿传统袍服和黑白两色的短披风,手拄长长的祷杖,摇摆着身体,

口唱赞美歌,沉浸在舞蹈的第一节音乐里。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件哗朗棒般的银

制乐器。鼓点间歇时,他们上下摇动那种乐器,它便哗啦啦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赞美歌是轮唱形式的,一组歌者唱出一段后,另一组便来应和,歌词与合唱的

对话在歌者之间来回传递,使赞美歌不断重复,越来越响亮。我知道,在《旧约》

时代,犹太人的礼拜仪式中曾很盛行这种唱法。

我正在思索这个巧合,忽然从“外围圣所”敞开的门里冒出了一团焚香的浓烟。

我凑到前边,朝外围圣所里看,只见一个人正在里面旋转着跳舞。他身上的绿袍绣

着金丝线。此人像梦里的人物一样,既像巫师,又像祭司,闭着眼睛,不停地旋转

着。

他周围还有一群人,服装和他近似,每人都用一条漂亮的银链提着冒烟的香炉。

我瞪大眼睛,透过烟雾和幽暗,竭力朝这些人后面望。我依稀地看到:外围圣所正

中就是内殿的人口,外面挂着一道帘幕。

我知道,那道厚厚的市幕后面就放着约柜的象征――塔波特,它既备受崇敬又

神秘莫测,被迷信守护着,被秘密隐藏在它的圣所里。我想起来,在古代的以色列,

大祭司必须先焚烧大量焚香,待浓烟完全遮没约柜后,才能接近约柜。据说,要保

护大祭司的性命,浓烟是不可或缺的,必须确保这一点,正如《利未记》里那句颇

为令人胆寒的经文所说,“免得他死亡”。(第16章第13节)

我迈进内殿,想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几乎马上就被赶回到外围圣所

里。这时,执事们的歌声停了,鼓声也停了,教堂里突然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我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紧迫气氛,就像闪电的巨大能量正在雨云中酝酿。众

人骚动起来,纷纷向四外散开。这时,一个神甫微笑着抓住了我的胳膊,动作虽轻,

但很坚决,把我领出外围圣所,穿过外廊,一直带到教堂的大门口。

下午的灿烂阳光使我睁不开眼。我站在门口,对这种似乎打乱了仪式进程的情

绪突变感到吃惊。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的人了,而现在的人数已经成倍增加。梅德哈

尼?阿莱姆教堂前的宽阔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人群一直延伸到我眼前公路的尽头。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残疾人,病势沉重的人,濒临死亡的人,欢乐的健康人,仿

佛埃塞俄比亚的一半人口全都聚到了这里。许多人紧攥着各式各样的乐器:铙钹,

喇叭,笛子,提琴,七弦琴,还有《圣经》上说的那种竖琴。

我从教堂出来不久,一群身穿华丽长袍的神甫也出来了。他们就是刚才内殿帘

幕前浓烟里的那些人,不过,其中一个的头上却顶着塔波特,它外面裹着昂贵的红

色和金色锦缎。这个头顶塔波特的神甫身材细长,留着胡须,面容俊雅,两眼深陷。

人群里立即爆发出狂热的叫喊声和跺脚声。女人们尖叫着,发出一连串热烈的

颤音。我知道,不止一位学者都证明,“这种颤音是模仿古希伯来人祭祀时发出的

乐音(希伯来语称为“hallel”,埃塞俄比亚语称为“elel”)……这种颤音的样

式就是把el-lel这个声音反复多次,即发出“ellellellellellell”的声音……而

“哈利路亚”(Halleluyah)的确切意思,大概就是‘向耶和华高唱hallel或elle

l’。”

神甫们在教堂门口站了几分钟,万分激动的人群不断增加。接着,神甫们转身

绕着外廊走了一周,然后走下台阶,来到了广场上。他们的脚刚落到广场的地面上,

人群便在他们前面分开,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高喊声,尖叫声,喇叭声,笛子的

呼哨声,七弦琴的刮奏声,小铃鼓的哗啦声,混合成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令人

惊诧不已。

我壮着胆子,尽量紧跟着那群神甫,感受着人们的激越和喧嚣。我两边各有上

百个人,其中许多或者陶醉于米酒,或者陶醉于喧嚣。我不断被人挤撞,不止一次

几乎跌倒。尽管如此,我却没有感到片刻的畏惧和惊恐。

我们在古城里游行,时而在狭窄的小巷里穿行,时而在空地上散开成大块方阵,

时而不知原由地停下来,时而快步前进,时而缓慢蠕动,一路奏乐欢歌。我始终竭

力紧盯着那个裹着塔波特的红色和金色锦缎包,此刻它在我前面很远的地方。

一支新的狂欢者队伍从旁边的大街上汇入了我们的队伍,我有片刻完全看不见

了那个神圣的锦缎包。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找到了目标,便急忙追上去。我决

心再也不让它离开我的视线,便爬上了一面长满青草的河岸,在上面飞跑起来,超

过了一个二三千人的方队,又超过了那些神甫,再从河岸上慢慢走下来,回到路上,

站在了人群前二十码左右的地方。

在这里,我找到了人群奇怪地走走停停、时快时慢的原因。原来,在塔波特前

面的空间里已经自动聚起了几支即兴舞蹈队,其中一些有男有女,一些只有男人,

另一些只有女人。有的舞者穿着日常的衣服,有的穿着上教堂的衣服。每个舞蹈队

中央都有个鼓手。鼓手们把“科比罗”大鼓挂在脖子上,敲出古老而疯狂的鼓点,

旋转着,蹦跳着,扭动着,喊叫着。周围的人也精力勃发,高声大喊,不停地转动

身子,拼命鼓掌,敲着小铃鼓和铙钹,飞快地蹦跳旋转,大汗淋漓。

现在,在喇叭声、喊声、十弦琴的刮奏声以及一支牧笛的难忘曲调声的催促下,

一个身穿传统自棉布袍的年轻男子跳起了疯狂的独舞。神甫们原地站定,阻挡着身

后急切的人群,还把神圣的塔波特高高顶在头上。

那青年身体灵活矫健,舞姿优美,用全力展示高超的技巧,仿佛陷入了狂喜境

界。众人都在盯着他,他围着一面正在敲击的“科比罗”大鼓,用脚尖旋转,摆动

身体,还耸动双肩,上下摆头,忘情于自己内心的节奏,用肢体的每个部分,用自

己的每一分气力,用身体的每个细胞,赞美着上帝。我当时想,想必这就像3000年

前耶路撒冷城门外的情景一样:

大卫和以色列的全家在耶和华面前,用松木制造的各样

乐器和琴、瑟、鼓、钹、锣作乐跳舞……大卫……在耶和华

面前极力跳舞。(《旧约?撒母耳记下》第6章第5节和14节)

狂舞正酣,那青年突然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几个旁观者把他扶起来,抬到

路边歇息。然后,游行的人群又像方才那样涌上前去,新舞者不断地替换着那些精

疲力竭的舞者。

情况不久便发生了变化。游行的人群穿过最后一条小街后,便在一个露天广场

上散开了。我看见,另外三个方向也各有一支游行队伍正涌进广场,每支队伍的人

数都和我们这支差不多,每支队伍中央都有一群抬着塔波特的神甫,游行者仿佛都

沉浸在同样的狂喜迷醉当中。

此刻,这四支队伍就像四条河流,汇合在了一起。从梅德哈尼?阿莱姆教堂抬

出塔波特的那个神甫(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忠实地跟随着他),和来自贡德尔另外

三个主要教堂的抬塔波特的神甫站成了一排。这排最神圣的队列后面是更多的神甫

和执事,他们后面是聚集起来的群众,人数众多,不下万人。

四支游行队伍刚汇合在一起,人群马上又开始移动,涌出广场,上了一条又陡

又宽的公路,那几只塔波特仍在众人前方。不时有几个孩子被挤到我身边,怯生生

地拉起我的手,跟着我走上一会儿,然后才松开手……一个老婆子凑到我面前,用

阿姆哈拉语说了一大段话,她笑的时候,我看到她嘴里的牙已经全掉光了……两个

十几岁的小姑娘咯咯地笑着,带着几分紧张,怀着幻想般的好奇,用手碰了一下我

的金发,然后跑开了……就这样,我完全被游行的欢悦和力量所陶醉,听任自己被

周围的人挤来挤去,忘掉了那个下午的时光流逝。

公路转了个弯,出现了一片绿草茵茵的树林。我们突然看见林间有一片带围墙

的建筑群,像是从传说故事里出来的那样。我隐约看见,围墙后面显出了一座巨大

城堡上的几个塔楼――它们很高,“气势威严地排列着”。

在我的埃塞俄比亚之旅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让我想到沃尔夫拉姆?冯?埃森

巴赫笔下那座奇迹般的圣杯圣堂了。他描述圣杯圣堂时写道,它是一座“攻不破的

要塞”,“尖塔林立,宫殿众多”,矗立在“Munsalvaesche”(拯救之山)地区的

一个神秘的湖畔。

那圈围墙中央有条带窄拱门的通道,我前面的人群现在开始沿着通道,向拱门

里面涌去。我也身不由己,被裹挟过去。这股人流力量无比,无法抗拒,我们仿佛

手足无措地正被卷进漩涡里。

我被挤到了拱门下面,人们的身体胡乱地挤撞着我。我被挤到了粗糙的石头上,

手表也挤掉了。我身后一个不知姓名的人几乎马上就把表从地上捡了起来,交到我

手里。我来不及道谢,来不及问他的名字,就被挤过了那个瓶颈般的拱门,来到了

建筑群内的一个大草坪上。我的头微微有些晕眩。此刻,我心中巨大的拘束感和压

迫感突然消失了,我体验到了一种微妙的自由感……

这个建筑群呈长方形排列,占地面积有四个街区那么大。大草坪中央还有一道

围墙,直径大约是第一道围墙的三分之一。第二道围墙里有座带塔楼的高大城堡,

方才我在远处已经朦胧地见到了它。城堡后面是一个人工湖,湖里有一半的水。这

座城堡是法悉里达斯皇帝在公元17世纪建造的。看样子,只有通过架在一道深堑壕

上的窄石桥,才能进入城堡。石桥直通城堡正面一个巨大的木头门廊。

我注意到,众人还在涌进我刚刚被挤进的那道窄拱门。人们在草坪上漫无目的

地走来走去,兴高采烈地吵嚷着,敦厚地彼此致意。在我右前方,一大群神甫和执

事已经聚在了城堡前,我看见他们一共抬了七个塔波特。我由此推断:下午在城里

那个主要广场汇合的四支游行队伍到这里来的路上,肯定还有贡德尔城另外三个教

堂的游行队伍加入了进来。

头顶裹着锦缎的塔波特的神甫并肩站成了一行。他们后面还有更多的神甫,举

着色彩鲜艳的仪式华盖,华盖上挂着流苏,还绣着十字、星星、太阳、新月和其他

一些奇异的东西。左边五米以外还站着两行神甫,脸对着脸,手持长祷杖和银制塞

斯特拉铃。两行神甫之间的地面上坐着一名鼓手,正把身子弯向“科比罗”大鼓。

我凑到前面,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两行脸对脸的神甫开始在塔波特前面缓缓摆

动身子,跳起了舞。这舞蹈合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合着一支赞美轮唱的节奏,我

刚才在梅德哈尼?阿莱姆教堂听到的,就是这支轮唱曲。

过了一会儿,舞蹈戛然而止,像它开始时一样突然。舞蹈者散开来,顶着七只

塔波特的神甫们神态庄严,走上了堑壕上那座通向城堡的石桥。他们在桥上停了一

会儿,落日的温暖光线照在他们身上。人群中的女人发出了更响亮的颤音尖叫。接

着,城堡的沉重木门(合页已经上了油)无声地敞开了。我隐隐约约地望见了城堡

幽暗的内部,塔波特被抬进了大门里。

聚集在草坪上的几千人纷纷坐在了园子周围,动作都很轻。有些人带着毯子,

还有些人带着棉布披巾以及更厚一点的斗篷。然而,所有的人却都像是整个主显节

期间都打算在这里露营,都显得心情泰然。经过令人筋疲力尽的游行和喧嚣,人们

现在已经平静下来,正在准备当晚的守夜。

晚上9点钟,人们点起了许多簧火。围着跳动的火苗,人们裹着披巾和毯子,蜷

身坐着,悄声交谈。他们用埃塞俄比亚的古代闪米特语言说话,呼出的气体形成了

冷雾。

置身于非洲寒冷的高山空气中,我的心情非常畅快。我坐在草地上,又躺了下

来,双手枕在脑后,仰望夜空,欣然地望着天上密集的星星。我任思绪漫游了片刻,

忽然听到湖上传来一阵持续的溅水声,那个湖高我坐的地方很近。几乎与此同时,

从古堡里传来了柔和的合唱声和鼓声。这歌声非常和谐,令人心生敬畏,心跳停止,

它最初十分微弱,使我几乎不能听清。

我站了起来,走到离石桥更近的地方。我并不打算过桥(我想我不会被允许过

桥),而只想找个更有利的地方,把那支古老乐曲听得更清楚些。可是,不知道为

什么,我发觉有不少只手把我推向前去――推得虽轻,但很坚决。不一会儿,我就

不知不觉站在了石桥上。桥上的一个孩子把我领到城堡门口,推开大门,然后笑着

示意我进去。

我相当胆怯,迈过门槛,走进了一间屋子里。这个方形大厅的穹顶很高,弥漫

着焚香的气味,粗糙石墙的壁龛里点着十几支蜡烛。我关上了背后的门,一股冷风

从门底的缝隙钻了进来。寒冷的气流穿过石头大厅四处的缝隙涌进来,使小小的烛

焰淌着蜡滴,光亮变暗。

光线若明若暗,十分可怕,我看见有大约五十个穿长袍、戴头巾的人站成了两

圈。这个圆圈只是在我站的门口才有个缺口。尽管很难,我还是看出这些人全都是

男人,其中大多数或者是神甫,或者是执事,因为他们都在唱杰泽语的赞美诗,其

旋律令人感伤,使我后颈的汗毛耸立,不觉地站直了身子。在我正前方有个石墩,

铺着一块刚刚切割出来的玻璃板,上面坐着一个戴着白披巾的鼓手,在绷紧的“科

比罗”鼓面上轻轻敲出持续的鼓点。

此刻,合唱者中有几个人向我点头,但没有打乱唱诗的速度。我觉得自己被推

进了他们的圈子,被亲切地接纳,成了圈子的一部分。我的右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哗

朗棒,左手里被塞进了一柄祷杖。唱诗在继续,歌者们左右摇摆着身体,动作非常

轻缓。

我也情不自禁地随着节奏摆动起身体来了。我紧盯着其他人,摆脱了所有的自

我意识,在鼓点间歇时,上下晃动手中的哗朗棒,那件古代乐器上的小金属圆片发

出没有音调的哗啦声。据我目前所知,这种难以抗拒的奇特响声比所罗门圣殿还要

古老,甚至比金字塔还要古老,因为此类塞斯特拉铃最早是在前王朝时期的古埃及

就被使用,从那里经过法老时代的祭司,传到了以色列的礼拜仪式上。

这种庄严的仪式非常奇特,而更奇特的是:我竟然被允许参与其中,就在这里,

就在埃塞俄比亚高原的腹地,就在这个圣湖旁边。我突然意识到,我周围展开的场

景里绝对没有属于20世纪的东西,半点也没有。

想到这一点,我激动地战栗了一下。我很容易把自己当成公元10世纪这个古老

仪式的一个见证人,目睹上帝的约柜被所罗门放在内殿的“浓重黑暗”里,同时,

那些祭司们都穿细麻布衣服,站在坛的东边敲钹、鼓

瑟、弹琴……吹号的、歌唱的都一齐发声,声合为一,赞美

感谢耶和华。吹号、敲拔,用各种乐器,扬声赞美耶和华

说:“耶和华本为善,他的慈爱永远长存!”(《旧约?历代志

下》第5章第12、13节,参见《旧约?列王纪上》第8章前

11节)

此刻,埃塞俄比亚的神甫们(我也站在他们当中),难道不是正以同样的方式

赞美耶和华吗?他们不是也以同样的狂热和信念感谢耶和华的慈爱,赞颂他不可言

说的名吗?他们唱道:

耶和华神啊,求你起来,

和你有能力的约桓同入安息之所。

耶和华神啊,愿你的祭司披上救恩,

愿你的圣民蒙福欢乐。

――《旧约?历代志下》第6章第41节

这个夜晚,我是在一种梦幻般的感觉中度过的,其中,真实的和不可能发生的

事情杂乱地混合在了一起。我有一瞬间产生了幻觉,以为这座古堡里的什么地方就

藏着真正的约柜。但我心里也很清楚,我还没有到达旅程的终点,约柜并不在贡德

尔城,即使希望能接近约柜,也还必须走很长的路,花很多的时间。至于眼前,我

也只能满足于见到古堡里藏的那些塔波特了,它们一共有7只,被裹在锦缎里,而在

过去的24小时中,盲目信仰的点金术已经毫不费力地把它们变成了具有无比重大的

象征意义的圣物。

黎明前,神甫们把我领出了古堡,领到了那座狭窄的石桥上。天空曙光初现时,

我用了大约一个小时,在这个建筑群各处查看。

昨晚这里大约有一千人守夜,此刻的人数也几乎并没见少。有些人在三三两两

地散步聊天,另一些人则成群地站在一起,还有一些人仍在将尽的火堆的苍白火苗

旁边取暖。我再次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期待的情绪,一种急迫不安的期盼气氛,而这

正是前一天下午塔波特被抬出梅德哈尼?阿莱姆教堂以前的那种氛围。

我在古堡和湖周围的内层建筑群里转了一圈。在它的尽头,我爬到了围墙上,

望着下面那片美丽而奇异的景致。我下面是个上坝,大约五英尺宽,环绕着平静闪

光的湖面。在这圈土坝上,在土坝每一平方英寸的面积上,站满了观望的人。他们

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初升的太阳在湖面上映出了他们微微发亮的倒影。

城堡后面有个突出的阳台,此刻,一群身穿红色和绿色华丽长袍的神甫从焚香

的烟雾中来到了阳台上。人群里发出了响亮的颤音尖叫。接着,阳台上举行了一个

简短的仪式――我后来了解到,它是为了祝福这个湖,将它圣化。接着,众人突然

纷纷跳进了湖里,速度惊人,并且显然不顾清晨的寒冷。

我从围墙上下来,急忙朝古堡前的草坪跑了过去。置身这番令人眼花缘乱的场

景中,我想做的事情就是再到古堡里去一趟。那些塔波特此刻并没在它们昨天夜里

(当时我在唱诗和舞蹈)的地方。它们在哪里?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几乎处于歇斯底里状态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我。我走过壕沟上的那座石桥,推

开城堡的大门,走了进去。这时,我看见那个大厅的地面上还铺着玻璃板,墙壁已

经被蜡烛烟熏黑了。现在是早晨7点钟,明亮的阳光射了进来,照在了聚集在里面的

一群执事身上。我对面就是挂在拱门外的那道帘幕,昨夜我没有看见那座拱门。帘

幕后面走出一个神甫,先是疑惑地打量我,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似乎在表示欢迎。

我走到他面前,示意想到帘幕后面去。但他使劲摇着头,用英语小声说:“不

行,不行,这根本不可能。塔波特在里面。”说着,他又回到帘幕后面去了。我似

乎听见帘幕后面有悉索声和脚步声。

我喊了一声,想引起某个主事人的注意,但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我冒冒失失

地把手放在了帘幕上,打算把它拉开。这时,站在我身后的三个执事立即向我扑了

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按在了地上,使我被严重地擦伤了几处。

我一边咒骂一边挣扎,头脑有些混乱,只是感到茫然和震惊――几个小时前我

还感到这里宾至如归,而此刻我却正在遭到痛打。

我费了些气力,甩开打我的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以为我又想去揭那道帘

幕,便用拳头猛打我,另外几个执事还挡住了我的去路。其中一个指着帘幕后面,

警告我说:“不准进去,只有神甫才能进去。”他又指着我说:“你这个人很坏。”

我被毫不客气地架出了古堡大门,被粗暴地扔在了那座狭窄的石桥上,面对着

几千名眉头紧锁的群众。我想,我只是试图进入一间放着塔波特的屋子,就意来这

么大麻烦,那么,我如果想在阿克苏姆城去看真的约柜,那又会怎样呢?

我过了石桥,从人群中挤过去,站在了一小块空地上,身子有些摇晃,因为我

血液里的肾上腺素在涌动。我定了定神,看见了湖里还有不少人,听见了那里的溅

水声和喊叫声。只是现在大多数人已经上了岸,聚集在城堡前的大草坪上,纷纷巴

望地探过身子,伸长了脖子。人们虽然很激动,却奇怪地保持着沉默。

后来,七个全副袍服的神甫从城堡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头上顶着锦缎包裹的塔

波特。他们故意缓缓地走过了石桥,更多手擎仪式华盖的神甫跟在他们后面。与此

同时,众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叹息。紧接着这声出于敬畏和虔诚的叹息,女人

们发出了我所熟悉的那种高调颤音尖叫。众人慌忙你推我搡,向后面退着,为正在

前进的塔波特让出了一条路。

上午已经过去,太阳快升到天顶时,我又随着这支游行队伍穿过贡德尔的街道,

回到了这座古城的主要广场上。众人在那里又开始跳起了大卫在约柜前的舞蹈,喊

叫声、铃鼓声、铙钹声。喇叭声、塞斯特拉铃声和弦乐声,响成了一片。

最后,抬着塔波特的七个神甫转身散开了。此时,众人也自动分成了七支队伍。

然后,这七支游行队伍涌出了广场,朝七个不同方向涌去。

我紧紧追赶着梅德哈尼?阿莱姆教堂那只塔波特,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一路

跟着它回到了那座古老的圆形教堂。在那里,在一片充满活力的歌舞中,人们看着

顶着塔波特的神甫们又围着教堂转了一圈,两圈。然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赞美声

里,那只塔波特从我眼前消失了,被送进了幽暗的教堂,送进了教堂的内殿,送进

了奥秘中的奥秘里。

延缓一年

1990年1月,当我离开贡德尔城的时候,心里很清楚自己到埃塞俄比亚寻找约柜

是正确的。尽管披着基督教的表面伪装,我目睹的那些塔波特在仪式里的核心作用,

会众的狂热阿谀,塞斯特拉铃、小铃鼓、喇叭、大鼓、铙钹汇成的古老音乐,却无

不直接来自最遥远、最神秘的古代。

当时在我看来(现在也是如此),这些引人入胜的仪式,这些纷繁复杂的习俗,

全都集中在《旧约》时代对约柜的崇拜上。经过了这么多个世纪,如果这些仪式后

面仅仅是些约柜的复制品,它们绝不可能至今仍被如此狂热而笃信地奉行。

不,埃塞俄比亚人真的拥有那只真约柜。公元前1000年,他们就有了约柜,其

方式也许像《国王的光荣》所描述的那样,也许是通过另外某种在历史上更为可信

的途径,而到了一定时候,我必定会弄清这种途径。现在已经是公元第二个千年的

末尾,埃塞俄比亚人依然严密地隐藏着约柜,不让那些爱刺探的人得知其下落。

但是,约柜究竟被藏在何处呢?

要回答最后这个问题,我认为不能忽视我自己的考察所揭示的情况:约柜不在

济瓦伊湖的一个岛上,约柜也不在塔纳湖的一个岛上;相反,所有的证据都表明,

约柜还在它那个传统的安放地――被平安地隐藏在阿克苏姆城圣堂礼拜堂的内殿里。

当然,我不能绝对确定这一点,但我心里却依然觉得我是对的。再过12个月,到19

91年1月主显节的时候,我必须去阿克苏姆城寻找约柜――如果可能的话。

我觉得那是一次不可避免的旅行,尽管面临着挑战。这个挑战既明明白白,又

难以回避,正像绿衣骑士(Green Knight)当年奚落高文爵士(Sir Gawain)时说

的那样:

许多人都认得我。所以,你若想找我,就努力来找好

了,你不会找不到我的。那么,你就来,巴!否则你就活该被

称为懦夫……不过,我可以给你一年的缓期,允许你在今后

一年零一天之内找到我。(《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传奇》,

1988年英译本,安文出版社,第21和26页)

在这一年的延缓期内,在我被允许延宕的这一年当中,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下了决心,去尽力了解这件时刻召唤着我的、恶作剧般的圣物的方方面面―

―它的来源,它的威力。我要深入研究上帝的约柜。人们相信它在《旧约》时代制

造了许多恐怖和奇迹,我要看看能否对此做出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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