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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先辈遗事(一) -- 巅峰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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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 先辈遗事(六)

前面说,我判断自己的爷爷离开十支队,可能为部队负责筹集经费。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四爷爷说,没多长时间,家里竟然突然养了五、六匹骡马!

虽然我爷爷当家后,开始做些小买卖,全家干劲很大,可当时就他和大爷爷干活啊,三爷爷、四爷爷都还小,也就是帮衬一下,兵荒马乱的,能有多少收入?这也可以理解,说不定他俩发了笔横财呀!

紧跟着,问题又来了,我爷爷和大爷爷赶着骡马干嘛呢?在根据地所在的太宽河一带驮运木炭贩卖到山外!而十支队为解决供应问题,是专门组织人烧木炭的。

还有呢,我小叔叔的父亲说,许多人说,我的爷爷在山里驮运木炭总是背着枪的!那时候,土匪被扫光,山里除了鬼子伪军扫荡之类的,背枪的也就只有游击队了。

“枪”,不止游击队员们在意,鬼子也在意……

前面说过“枪”,不止游击队员们注意,鬼子也在心。

因为“枪”的问题,四爷爷说,家里是全村遭鬼子祸害最多的。因为密探报告,鬼子、伪军先后五六次到家里找枪,用锄头、铁锹啥的把家里翻了一遍又一遍。

有次,鬼子把我爷爷绑在后园上,用鞭子、棒子什么的往死里打,打得是遍体鳞伤,可他硬是一个字都没说。

什么也得不到的鬼子刚走,我爷爷走了两步路,刚一坐椅子上,头就立刻耷拉了下来,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可能遇难。

但大爷爷遭的难更大,鬼子又一次把家里用锄头、铁锹啥的把家里翻了一遍后还是没找到枪,气急败坏之余,便把纪程的姥姥和大爷爷抓走了,一起被抓走的,还有刚好来送木犁的他们一位本家弟兄。

在堡尔村炮楼附近的砖窑里,受不了“老虎凳”之类酷刑的那位本家,开始招认并满嘴胡说:“自己参加过游击队什么的”,结果立刻就被鬼子拉出去杀了。

而我姥姥呢,怎么打都不吐一个字。大爷爷更硬,鬼子什么酷刑都施尽了,最后把他绑在长凳,死命灌凉水,也硬是扛着啥都不说。实在没办法的鬼子,把他拉到县城监狱,准备第二天杀掉。

有倒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老人们说,鬼子从来不拿中国人当人,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何况,他们多次得到密报,纪程他们家有枪。

据四爷爷说,我爷爷知道姥姥、大爷爷被抓后,没过多会儿就回来了。

而且让他吃惊的是,我爷爷一点也不意外,好像知道也出这件事。

但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日本人已经把家里的挖得乱七八糟了,尤其是锅灶边,都挖得不成样子了。可我爷爷过去,用锄头又在锅灶边继续挖,也就两锄头,里面露出来的东西,让四爷爷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让四爷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呢?是一大堆日本票!

这日本票有多少?

四爷爷说,“有一大包袱”!

四爷爷说:“哎呀,我当时还小,大掌柜、二掌柜做得事我是不清楚,可我没想到家里啥时候有这么一大堆钱呀!”

日本票是不值钱,但“一大包袱”,就很可观了!

后来,我爷爷通过关系用钱买通鬼子翻译官,才把已经在背上画字的大爷爷救出来后来,大爷爷一直说这件事,说不是我爷爷,他当时就被日本人杀了。

然而这次营救过程,根据村里人的传说,包括大爷爷自个儿都说,是用“一罐子银元”买的!

这就和四爷爷说得不相符了,也就是说大爷爷也不知道家里啥时候有这么多钱。

而且,这么多的钱,除非是一个组织的经费,否则根本没有那么多(据小时候照顾过我的副官处警卫员说,后来,南下时,他们的经费是“一筐又一筐的银元”)。当然,动用这笔巨款,肯定也是经过组织同意的,不然游击队的首长们也不答应呀。

村里所有人看到我爷爷公开扛枪的时候,已经是解放战争时期了,他当时就在周边地区和当地土顽作战。战果怎么样,谁也说不清。但用我小叔叔父亲的话说:“那些土顽一进咱村,就是顺着窑洞顶下到咱们家的房顶上‘压顶’,见到人就开枪!”

抗日战争胜利后,三爷爷被外婆爷爷和大爷爷,用绳子吊在大梁上,挨了一顿臭揍后,继续上学,最早在根据地,后来这块地方解放后,转到地区的师范学校,很快就入了党。

四爷爷呢,则到了公安部队。他的参军很有戏剧性。部队当时要求家里有一个人参军,刚从高小上学回来的四爷爷听说可能要到大西北,就有点不愿意。

没想到,过两天他到县城里瞎晃悠,正好就撞上了杨支队长原来的警卫员、也是传奇英雄之一的杨占魁。他这时,已经是公安队的中队长了。

因为和四奶奶的婆家离得不远,他认识四爷爷,就问:“你干啥去?”

四爷爷就想:“到哪当兵不是当啊,在附近当还能照顾家里呢!”就赶忙问杨中队长:“你那公安队要人不?”

杨中队长有点奇怪:“要啊!谁要来?”

四爷爷说:“我自己!”

杨中队长说:“那你就来吧!”

就这样,四爷爷就成了公安队员了。

更没想到的是,造化弄人,虽然杨中队长很照顾,可四爷爷被送到省城学校培训后,七拐八拐,他当时转业竟然还是到了千里之外的省城。

走得最远的,则是大爷爷,作为担架队员,随十八兵团转战大西北、大西南,最后到达的地方,是四川一带。在成都,大爷爷见到了纪程的舅爷、老姨夫以及只要在十八兵团、所有有时间来看老乡的本县人。随后,一些人被抽调赶赴重庆,上船北上参加抗美援朝。

成都见面后,舅爷以后也只来过一封信。

“我那时小呢,没事乱翻东西,翻到了那张已经发黄的信皮,你爷爷也只淡淡说了句,是你舅爷的信,再没有多说!也许,他牺牲在朝鲜,也许,早在剿匪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吧!”父亲如是说。

没有战争后,除了三爷爷一辈子教书,大部分人都回家种地了,一些在外面工作的,除非级别比较高的,其余也在三年困难时期,响应国家号召回家种地。

在我看来,无论后人如何了解,可就像隔着一层迷雾,怎么也了解不到先辈们完成的故事。

那位在二十九军亲身经历“卢沟桥事变”的老人,在“文革”期间,不但没有因为身份问题受到批斗,还能在村里说话算数。

我爷爷呢,一直没有入党,而党员们却都听他的话。一次,村里党支部开会研究入党问题,可提名俩人,都有人反对。看到这种的情况,不是党员的纪程爷爷出来说话:“让我的大儿子入了吧!”而党员们竟然是一致通过。

“就这样富有戏剧性的,于是,我入党了!”伯父笑着说。

那位参加抗美援朝后,已经担任甘肃天水电厂的老人(老人几天前刚去世),在三年困难时期响应国家号召回家种地,后来国家落实政策,他不但没提任何要求,而且说:“儿孙们他有本事了、顿顿吃干,没本事了、天天喝稀,找国家干嘛?”他说有些连队在朝鲜打得只剩一两个人,许多战士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对于音信全无的舅爷,爷爷他们并没有寻找他的下落,只是将三爷爷的小儿子过继给老人家的女儿。按我父亲的说法:“那年月,牺牲的人很多,有许多人都没有留下名字!再说,你爷爷他们把你三爷的儿子过继给他的女儿,就是最好的纪念方式!”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位叔叔举行婚礼的时候,全家族的人都参加了,无一例外。当时,我才6岁,跟着母亲和9岁的哥哥屁股后面,步行二十里上山,实在没那么累过,于是泼皮耍赖,说自己不去了。母亲呢,则哄着骗着我走路,最后则训斥:“咱们家的人可是都必须去的!”

老舅呢,一直把伯父他们视为己出。而我和他真正熟悉,则是参加工作以后,他当时担任老区建设促进会会长,曾帮他看过自传。在七十多岁的时候,终于主持编写完《XX革命老区》,向人们讲述自己的前辈、领导和战友们的那段辉煌历史后,主动辞去会长职务。后来,有人编写《抗日十支队英雄谱》,他提供了相当一部分故事。《英雄谱》里除了杨支队长、张丁卯等十支队一些传奇人物外,还专门把冉少云这位国民党军官列入。

我的外公,一直也很平淡,在说说家里的故事后,总要说一句:“我这辈子虽然比上不足,但比下也有余,活得很自在!”

这传统,传承到下一代人。我父亲和是同学,父亲17岁就出点彩头了(和我到公安机关的年龄一般大)。而大舅呢,更牛,16岁就在当时的公社里领导负责后勤工作,而后部队呀、县里呀什么的领导都很看重他。可哥俩最后还是归于平淡,回家“修地球”。

据说,对于嫁给我父亲,我母亲不愿意,那时讲成分,外公家是正经八百的“贫农”,可我们家里是“上中农”成分。

纪程的大舅替外公拍了板:“‘上中农’成分怎么啦?他是我同学就不说了,他三爸是我老师,党员!他大哥,也是党员!有几家人像他们家那样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在延续到我们这一代的时候,伯父、父亲、大舅他们,总教训我和表哥、表妹们:“你们不要想着靠老一辈人!如果你们能凭自己的本事, 能干公家的事,那更好!如果干不成,那就学门手艺!实在不成,咱们家还有两亩地呢!总之,家里没有关系给你们用,也不会给你们用!”

至于,看着我长大的那些老战士们,也都是平静生活的生活着,虽然都为自己自豪,但要说到向国家伸手,不要说他们自己,就是有人提一下这样这想法,他们也很反感……

如果说,有特殊要求的,也就是那些南下的老干部们,他们大部分想百年之后,能魂归故里。另一位南下到四川的老姨夫算是代表。他在临终前写信给纪程的外公,希望帮他买一副棺材,说自己不想火葬,想土葬,想回到祖坟里。可他是从工业厅厅长的位子上离休的,算是领导干部吧,最后是他的骨灰被送回老家(无独有偶,XX县的许多南下干部都想魂归故里,哪怕是骨灰也好。最近,一位在空军总医院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临终前交待子女,在他病危但清醒的时候,运出北京城送回老家土葬,但没有遂愿,也是骨灰送回老家。他们在骨子里,对老家还是很怀念的吧)。

“他们就是一群很普通的农民,随时代潮流做了一些事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代,都应该为这时代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只是受能力、地域、眼光、文化程度等的影响,有的人做得多些,有的人做得少些。他们,不过是紧随时代潮流罢了……!”我父亲这么评价那些前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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