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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岁月回眸 (1) -- 内燃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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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10) 傻丫头

10 傻丫头

我到了学习大队,心安理得。第一件事,填表、写简历,建立一生中第一份个人的人事档案。暂不讲我“写自传”自己“惹事”,先讲一个我朋友的故事。

张光婷,重庆第一女子师范学校的中学生,“暑期学园”学习后,分配到西南铁路工会女工部,和我同事。她一天无忧无虑,嘻嘻哈哈,每逢星期六在食堂办舞会,她拖着我这样的“老笨”,在舞池里乱转。我说我不会跳、不跳了;她不听,拖起就走,说我教你。

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看不见她了。

二、三十年后的一天,我从资阳回成都,上了一趟短途列车,我发现车厢里的列车员像张光婷,她一下把我认出来了,拖着我进到她的休息室,很窄,只能坐下我们两个人。

我问:“你咋当起列车员来了?干了多少年?”我太吃惊了。

她答:“几十年了!”很平淡。

再问:“为什么?”我不平。

她答:“听真话吗?吓着你了!我是‘特嫌’!”

什么根据?

“我向党交心,自己写的。”

“自己写的?你发神经!”……

列车哐嘡、哐嘡不断地响,她从休息室出去为旅客张罗一番,回来开始说下文。

那是1951年,叫向党“交心”,写自传。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呀!他们说向党交待得越多,表示越忠诚,党就会越相信你。我实话实说,写了个毫不沾边的事。

我家在巴县元明乡,我有个“毛根朋友”叫刘光月,她家很穷,很小就在我姨妈家当保姆带娃娃,那哪是带娃娃,是小孩带小孩。1948年,我在街上偶然碰上了她,她说她已经结婚了,丈夫叫陈剑平,射洪人,经常打她。这以后,刘光月常到学校来诉苦,我没法,只好劝她说:“你小时候那么苦都过来了,忍了吧!”次数多了,我就说:“不让他,跟他闹。”刘光月很害怕,她说:“我不敢,他凶得很!”

因为陈剑平有时要来学校接刘光月,我们见过面。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他寄来的一封信,心里直跳,以为是他看上我这女学生了。打开信一看,里边有一张表,我看不懂,怕极了,我几下就把信撕了。从此,我主动和刘光月一家中断了联系。

火车要过隧道了,她赶快去开灯、关灯,回来,我听她再往下讲。

1953年,审干,组织部门告诉我,说陈剑平是特务,已镇压了。这样,我成了“特嫌”。

1954年,我被“清洗”出工会,去搞成人教育,教夜校。我觉得太闲,主动要求教小学,在宁夏街一小,我教的班级,小学升初中的成绩,在几个铁路小学中,名列前茅,成绩还可以。

1964年,下放我到房建段劳动,理由说我是“三门干部”。这时才有人悄悄告诉我,说我这“特嫌分子”,怎么能教育好下一代?我当工人,踩泥巴、编墙、抬水泥、运砖……啥都干,天天死心踏地在“改造”。1966年铁二局把我移交给铁路局,甩在离成都家里比较远的一个车站,我最小的孩子才五岁,怎么办?没法,我去找领导求情,我自己要求当列车员!领导开恩,大笔一勾,换到客运段,一直干到今天。”

我知道她已用不着安慰了!我问她,你跑过哪些线路?她说:“成铁局管的都跑过,现在老了,领导照顾我,让我跑短途。”

这些年,我有时见着她,已恢复当年活蹦乱跳的本色,情绪很好。只听说有一段时间生过重病。老了,我闲得无聊,想起这件往事,给她打了个电话,不讲客套,拿起电话就问:“你自己戴的那顶帽子摘了没有?”

“摘了!”

她说:拖到1979年,全国都在平反冤假错案,我实在想不通,就去找领导,要求把我为什么是“特嫌”的事说清楚。

我这事,人家早已忘了。我这一闹,才把我人事档案翻出来看。办案的人后来给我讲,他气得一脚把这鬼把戏“翻”了,我才“归队”、回工会。办案人还笑话了我一句:“当年你这个傻丫头,谁叫你乱写呀?”我心里怪不是滋味!“不过,同志哥,我现在已经懂事,这句话只是我心里想的,人面前不得说。”

这建立个人“人事档案”的事,我原来以为是学苏联、“一边倒”。现在才知道,这也是我们有特色的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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