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小说 -- 高考制度 -- 陶醉

“在今年的反作弊工作中，由于我的失职，为中心带来了极大的损失。在上个星期，内务管理委员会给我提交了上一年度以来的调查报告，报告中除了敌对势力渗透的个案追踪外，还披露了更为令人震惊的事实。那就是有个别同志在自己的私念下，利用自己职务之便进行了严重的作弊犯罪！不但违规修改调剂系统被证实，还发现有人使用过处于试验中的技术窥看最严密保护下的未开封试卷！”

张爸心中一凛。

“多少年来未发生过的严重泄密事件，居然在我们中心内部发生了，我为未能防微杜渐感到深深的自责，更为这些同志的一念之差感到痛心，他们忘记了我们为之奋斗的最高目标！在我离职之前，我将给各位首长、局领导呈交在中心内开始纪律肃查行动的建议，并宣布对犯罪个人实施最严肃的纪律！”

张爸的显示膜上随即翻出了内务管理委员会的调查报告，里头详细记录了被破获的三件内部作弊行为及其动机，由于都是使用的实验中的方法，所以既无侦测方法当时也无过程记录。但是张爸完全看不下这份报告，他跟现场上千人一样内心五味杂陈，无法平静。

这时三处那边站出来六位纠察委员，他们两个人一组，在全场瞩目下朝作弊嫌疑人走去，整个会场静得，用古代的话来讲，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

杨副处长被带走了，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但是张爸没有想到的是出的问题居然这样大。他大概知道，杨副处长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早些年高考落榜后被调剂到星际航行学院，两年前作为“纸苑”计划的一个货船长出航了，离他回来，还有二十四年。小一点的女儿去年参加了高考，据说考得不错，原来是这样。最严肃的纪律，小杨回来之后，将见不着他爸了，张爸心里叹了口气。

很快，在一号首长亲自批示下，局领导就当场通过了吴主任的肃查建议。吴主任在会议上宣读了建议内容。在常规下，根据组织规定，对中心中层以上干部是绝对禁止使用心理咨询的手段的，但建议内容中，在肃查进行的特定条件下，心理咨询可以在内务管理委员会的监督下由心理处的特别小组执行，小组长由心理处处长直接担任。

整个会场陷入一种严肃的气氛中。

会议进入了总结阶段。张爸看到一号首长侧过身去跟旁边的局长小声交谈了几句。这次是一号首长亲自做发言了，他想。

“每次来参加这个扩大会议前，我都会跟身边的同志笑说，又要去上科技补习班了。”一号首长开始说道。

“我身边那些搞行政工作的同志，对于你们中心是十分佩服的。不单单是因为你们掌握了整个太阳系中最高端的科学技术，更重要的是你们保障了整个人类社会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公平性。为了这公平二字，我们人类可是付出了极大的牺牲的。我们的孩子为了准备考试，从小就的没日没夜的学习再学习，他们长大后所从事的工作，也未必符合自己的意愿，有些不甘的人还的为之虚度一生的年华。考试不论出身，这就是公平的体现，可是也有很多人有牢骚怪话，他们心中是有不满的，稳定这些自由主义分子，也得付出很大的代价。可是在今天，我看到这些牺牲可能面临着白白浪费的巨大危险，因为我们赖以捍卫公平的堡垒，就要被从内部突破了！而一旦我们的高考失去公平性，就将对社会秩序造成极大的破坏，我们人类将面临着生死存亡的问题！为此，我在刚才看到吴同志的建议后立刻要求执行！”

一号首长说的有点激动，就拿搪瓷杯喝了口水，他接着说。

“高考制度到现在已经执行了很久了，有些同志思想的警惕性开始松懈，他们忘了这是人类用血的代价换来的。当今世界的主要问题，是智能与知识的分配权的问题；而当今世界的主要矛盾，是人与其自身创造的智慧体之间的矛盾。当智能的分配出现不公，或者某少部分人能垄断智能，则这些人或他们创造的个体将很快的异化，从身心都变成非人；而被不平等的对待的其他人类，也将发生异化。七十年前发生的那场导致几百亿人灭亡的巨大浩劫，相信在座各位都是了解的。稍有不慎，我们就可能重蹈覆辙！”

当一号首长说道“浩劫”二字时，张爸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有资格调阅近百年详细资料时看到的那场导致尸山血海的巨大灾难。各种怀有政治和经济目的的野心家们或者利用手中掌握的科技大量改造人类，或者任用机器来管理人类，再后来，类人、非人、半人以及由硅基或纯粹钢铁构建的智能机器甚至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自然界凭空多出了数十种智慧物种，碳基的或非碳基的，每一种都源自人类，而每一种从个体上都优于人类，更可怕的是每一种都有人类的思维方式。在物种的斗争中，人类近乎到了灭亡的边缘。而自然人胜利的原因，现在已经模糊了，是人民的巨大牺牲换来的胜利，历史资料上写到。但是不管怎样，后来从历史的教训中学习，整个人类社会即采纳了高考制度，一直到现在。

“人类的科技越进步，其实人类越脆弱，因为我们失去自我的可能性就越大。”一号首长的话把张爸拉了回来。

“清华大学的研究人员告诉我，他们最近研究出了一种能将物体传回过去的技术，不久可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我说那很好，但是用处不大。因为从辩证的角度，我们人类始终是要发展到目前这一步的，即使修改过去也没用。大家知道我比较喜欢研究历史，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本质上与一千年多前地球上古代中国的明朝差不多，如今我们实施的高考制度，其源头也可追溯到那个时候的科举制度。但是现在出现危机的是整个人类而不单单是一个国家。”

“有人说，人类自身就包含了自我毁灭的因素。但是，我们绝对不是悲观主义者，人类的危险也从来都没有消除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我们手头上的事情，保留一种可能，将光明的希望留给我们的下一代。”

“我宣布，到此会议结束。”

会议结束了，当张爸走出会场，准备返回地球的时候，反作弊中心武装部直属的刑天级歼星舰也正在向考试管理总局的母舰集结。这些由致密物质构造的战舰线条优美而又简洁，它们的引擎将真空劈成正反两种物质，二者又瞬间泯灭，推动战舰加速前进，看上去就好像在宇宙中划开波浪一样。这些拥有巨大毁灭能力的武器在这个承平的年代里，其最高的荣誉就是到此集结，然后将散发着油墨香味的试卷运送到各个考区，然后就停留在那里守卫。

伟大而又脆弱的人类。

之后不久，张爸在整肃的气氛中，接过了杨副处长留下的工作，越发的忙了起来。对于儿子的高考，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晚上回来不太晚的话当面鼓励一下，不过张妈拍胸脯保证做好儿子高考的后勤工作。张鹏在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跟王莹单独走过了，他们说话的机会倒是多了，不过也就是早上见了面问个好，偶尔讨论道数学题啥的，这时他总能感到高考那浓重的压力仿佛就减轻些。

张鹏高考的考场抽到了朝阳区的一所学校，与王莹不是一个考场。不过，当他们进入考场范围的时候，将不会发现什么不同，整个太阳系内接近三百万个考场的布置都严格实现了考试管理总局标准化实验室的场地协议。该协议覆盖了重力、场地大小、磁场状况、高能粒子豁值、空气成分构成、温湿度、可见光频谱构成、桌椅数目等等一千多条主项。

高考只是短短的两个地球日，但是如果外星文明有幸能收到太阳系这个银河中偏僻角落的小小恒星系在高考前后的两个星期里发出的信息的话。它们会发现所有的信道，所有的话题都将围绕着普通高等专科入学考试这个词语，高考名师、高分考生、考生家长将会成为他们唯一能了解的人类划分，而《黄冈题库》、《四大名辅》将是它们能知道的最重要的人类古籍。高考正式开始的时候，整个人类社会都将进入陪考状态。

而高考的分数公布和录取，则又是太阳系中另外两个同样让人激动的人类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