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生死关头的委婉求助 -- 曲里拐弯

一个前苏联的笑话: 一老者人行道闲遛, 不慎落入道旁河中, 高呼"救命". 两警察闻之，视若不见，仍边走边谈笑如旧. 老者情急生智，又高呼"打倒勃列日涅夫". 两警察闻之大惊，急速跳入河中，将老者拖上岸来铐之.

如果老者说: 今天天气晴朗, 风和日丽, 无奈小老儿不会游泳, 还望两位爷搭救则个. 这话八成会被认为是在侮辱警察的人格和智商, 从而加速老者的沉没过程.

不幸的是, 这种说话方式曾是一起空难的重要原因. 俺在 【原创】飞机失事的文化原因 一文中提到了这件事. 下面具体讲讲.

1990年1月25日哥伦比亚Avianca航空公司052航班飞纽约肯尼迪机场. 当时情况:

机场周围: 天气差, 很多晚点的飞机在盘旋等待着陆.

驾驶舱内: 机长, 副驾驶和机械师. 飞机的型号是波音707, 是机械传动, 操作相当费劲, 跟划船似的. 不幸, 那天飞机的自动驾驶装置失灵. 所以飞行员有9个仪表盘要看, 每个茶杯口大小, 两只手都得紧忙活. 长时间飞行, 高强度的脑力和体力劳动, 他很疲惫. 与机场管制员的联络由副驾驶负责.

飞机被允许降落的时候燃料已几乎耗尽, 但因遭遇风切变降落失败. 解释: 飞机降落时有强顶风, 所以要增加推力来保持姿态, 这时顶风突然减弱, 飞机速度过快, 只能放弃降落. (注: 自动驾驶装置会对风切变作出实时反应)

机长此时已疲态尽显, 离地面已很近了才把飞机拉起, 而且他并没有立刻转弯以准备下一次着陆.

这时机场管制员要飞机左转. 接下来的事比较让人费解.

机长: Tell them we are in an emergency!

副驾驶[回应机场管制员]: That's right to one-eight-zero on the heading and, ah, we'll try once again. We'er running out of fuel.

副驾驶先是例常的回应, 然后说: 嗯, 我们会再试一次. 我们快没油了. 这就象您在外边喝酒. 几杯下肚后把服务员叫来说: "热菜怎么还没上来? 嗯, 我失明了, 是不是假酒? 叫救护车吧." 估计服务员不会当真. 而且在机场管制员听来, "快没油了"不是大事, 在周围盘旋的飞机都可以说是快没油了.

类似的对话又发生了几回. 然后机场管制员提出一个降落方案.

机场管制员: And Avianca zero-five-two heavy, ah, I'm gonna bring you about fifteen miles northeast and then turn you back onto the approach. Is that okay with you and your fuel? (我将带你们到东北15英里处然后转回来做进近，这样你的油量是否可以？”

副驾驶: I guess so. Thank you very much.(大概可以，非常感谢.)

机长: What did he say? (他说什么?)

副驾驶: The guy is angry. (他怒了.)

这时一名空姐走进来了解局势. 机械师一指油量计, 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这名空姐是幸存者) 几分钟后, 飞机因燃料耗尽坠毁.

为什么会这样? 按照Outliers一书的分析, 副驾驶一直在以一个下级的方式向管制员通报他的困境. 当管制员还是没让飞机立刻降落时, 他的感情受到严重伤害. 他能想到的唯一原因是他已不慎将管制员惹恼.

下级对上级说话都比较委婉. 下级不会说: 我下周一需要用. 而是说: 您要是周末有空就帮我看一下. 没空就算了. 社会等级越森严, 下级说话越委婉.

有几个因素加强了副驾驶的下级心态. 他资历浅, 经验少; 机长疲劳, 不掌控全局, 还不时犯错误; 而且肯尼迪机场的管制员态度强悍.

有一次, 一位女管制员发了火, 吼道: 停! 在我给指令前, 你不要说话. 当事的飞行员显然没有下级的心态. 静了一会儿, 他说: 女士, 我们上辈子是不是夫妻?

这起空难当然有许多别的原因, 一些技术细节可参考下面的链接. (感谢寞洑)

外链出处

另外, 书作者的解释并没让俺完全信服. 副驾驶在最后关头也没气急败坏地喊出来, 这自我克制的能力也忒强了. 也许有生理原因? 毒品? 纯属猜测.

但作者同时提到, 在这起空难前, Avianca航空公司连摔了三架飞机, 原因都跟机组成员的交流有关.

不知道"火烧眉毛, 且顾眼下"用西班牙语怎么说.

• 【有PP无真相】老牛点水都柏林
• 【友情奉送】Flick版给看不到西西河图床的朋友
• 又攒了一篇. 供参考.
• 书中一家之言. 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