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奥巴马时代的美国空军 -- 晨枫

美国空军近年来流年不利。2007年8月间，一架B-52违反核安全规程，挂载6枚核武器实弹在空中纵穿美国，加上先前的将洲际导弹弹头上的核引信组件误当直升机电池送到台湾，美国空军部长韦恩和空军参谋长莫斯利空军上将双双被迫辞职。这当然是由核纪律松怠引起的，但实际上是由美国空军和国防部在美国空军战略方向上的巨大差异引起的。

第一次伊拉克战争以来，美国空军在历次冲突中一马当先，空地一体战几乎在空中就决定了，地面部队经常是只有打扫战场的份。虽然今天的伊拉克和阿富汗地面上远不是打扫战场那么轻松愉快，这在美国空军心目中只是恼人的特例。未来最可能的大规模冲突是美中之间为台湾大打出手，这又是空军的天然战场，陆军几乎无用武之地。当然，这么说，海军会不满意。但在具有近便的空军基地的时候，大洋上的航母的生存力不及陆地上的空军基地，这是不争的事实。空军也容易达到更高的出动率，而不受航母上甲板空间和蒸汽弹射器工作循环和寿命的限制。所以美国空军自然地把自己当作未来战争的主力，也按照这个要求制定装备和训练的标准。现役主力战斗机F-15、F-16的早期型号已经退役封存，后期型号也在常年征战中劳损不堪，大规模的翻修或者退役近在眼前。美国空军最希望用下一代的F-22和F-35替代，其中包括至少381架F-22和一千架以上F-35，但天价的F-22和依然价格不菲的F-35的经费成为美国空军和国防部之间一个解不开的疙瘩。韦恩和莫斯利被撤，其实也是国防部向空军高层发出的一个不太隐晦的信号：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反恐上来。

莫斯利的继任施瓦茨空军上将把莫斯利的381架F-22削减到240架，但这依然大大高于已经批准的183架。即使刨去研发成本，F-22的单价至少1.45亿美元，而所谓低成本的F-35的成本也超过一亿美元。钱永远是一个问题，但钱对于今天的美国来说，尤其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华尔街金融地震以来，美国政府已经向华尔街注入数以千亿计的巨资，希望把经济机器再转起来。与此同时，美国的汽车工业也陷入了深重的危机，气若游丝了。如果汽车工业的所谓“大三”垮了，直接影响是24万人丢失工作，接下去就是近95万人在汽车零配件和服务业的工作，以及这差不多120万人所“供养”的至少170万在零售业、服务业、地方政府和各种专业领域里的人的工作。要是这近300万人丢失工作，影响所及不可思议。难怪奥巴马可以坐视布什召开G20会议而拒不出山，但不能坐视通用汽车在断气前的哀号。以通用汽车为代表的美国汽车工业早已病入膏肓，现在要治头治脚，光维持费就是每月几十亿计，重组的遣散费和新产品的研发费还要另算，最终的账单也不在千亿之下。

这动辄几百亿的花销谁也受不了，早已债台高筑的美国更是犯愁。奥巴马在竞选时就誓言要在15个月内从伊拉克撤军，他没有多说的是要在阿富汗增兵。从表面上看，这是有道理的。伊拉克治安局势在布什增兵之后大有好转，但阿富汗在塔利班卷土重来之后每况愈下。但奥巴马真要这么做了，问题就来了。

伊拉克的表面安定是逊尼派在美国支持下获得些许区域自治权，自己维持治安的效果不错。但美军要是撤出伊拉克，占人口多数和政府主导的什叶派会怎么收拾逊尼派，这就有极大地发挥想象力的余地了。北面库尔德人把持着石油产地，南面什叶派把持着出口通道。什叶派政府极力突出自己代表全伊拉克，极力把影响扩大到库尔德地区，这两家会弄出什么蹊跷来，也有极大的发挥想象力的余地。

伊拉克要是内战爆发，美国自然可以甩手不管，装着没看见，但阿富汗可巧不是一个濒海国家，阿富汗美军（还有北约盟军）和外界的联系只有通过别国。俄罗斯和中亚是一条通道，但美国和俄罗斯现在谁都烦谁，这条道能少用最好少用。中国也是一条道，但中国和阿富汗接壤只有一丁点地方，何况美国不大可能把上万美军的命运寄托在从中国经过的通道上。伊朗是邪恶轴心，这条通道想也不要想。剩下的只有巴基斯坦了。

可巴基斯坦这条通道恰恰是问题最大的。穆沙拉夫在911之后和美国合作，一时间摆脱了核爆之后四面楚歌的境地，并作为美国反恐的关键盟友予取予求。但巴基斯坦在反恐与自身种族和宗教政治之间走钢丝，对边境上塔利班的清剿不力，甚至对境内塔利班采取绥靖政策，引起美国的强烈不满。穆沙拉夫的下台最终也和美国撤除支持有关。奥巴马在竞选中的一个惊人之语，就是他将更加着力打击巴基斯坦境内的塔利班。

诚然，骑跨在阿富汗-巴基斯坦边境上的普什图人聚居地是塔利班的最大根据地。这条人为的边境当年给苏军造成极大的困扰，今天轮到美军了。美军特种部队和飞机已经屡屡越境袭击，但遭到巴基斯坦军民的强烈反对，巴基斯坦军方威胁用火力制止美军的越境行动。在这种情况下，阿富汗的战事不仅有补给上的困难，还有扩大化的危险。要是边境战事失控，这又是印支战争中美军入侵老挝和柬埔寨的重演。阿富汗战争的尽头不仅愈发遥远，美国的军事开支也将如脱缰野马一样跑得没边。这还没有包括驻阿美军后勤补给的技术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空军继续狮子大开口，要更多的F-22，实在是不合时宜。有意思的是，奥巴马是布什8年后的第一个民主党总统，但美国朝野似乎有一个共识：布什的国防部长盖茨是近年来最有效率的国防部长，也是奥巴马国防部长最可能的人选，极有可能留用。任用跨党派的国防部长是有先例的，克林顿的第三任国防部长科恩就是共和党人。更有意思的是，盖茨也是撤掉莫斯利的国防部长，向美国空军高层发出的信号就是他扣的扳机。

盖茨是一个很讲实效的人，反恐是他的当务之急，美国空军的好高骛远和漠视现实是不能容忍的。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美国空军的加油机竞标已经三上三下了。美国空军的主力加油机KC-135已经比大多数飞这些飞机的飞行员的年纪都大，继续长期使用已经严重危害安全，急需替换。在布什任期的尾巴上，国防部长盖茨可以把这个难题推到下一任的头上。要是他再次当国防部长，就无人可推了。F-22涉及到未来的战斗机，可KC-135涉及到眼前的飞行安全，轻重是显然的。不过加油机竞标这一摊烂污不是好接的。波音的KC767号称是民主党的加油机，诺思罗普的KC-45号称是共和党的加油机。但KC45优于KC767，这是空军上下一致的结论，波音在去年夏天再次开标后要求更多时间，就是因为波音没有一个多快好省的方案，使KC767达到KC45的水平。可波音767的生产线已经不能等了，美国空军再不做决定，波音不能让生产线空转而等待并不确定的订单，但关闭生产线再重开，这个代价就大了。可要是最后还是选KC45，奥巴马又难对芝加哥的波音交待，而芝加哥是奥巴马的老家。不管最后选哪个，加油机这又是近千亿出去，实在没有钱给空军了。

183架F-22的计划现在已经完成122架，按照目前每年20架的低速生产，也就是3年的事。现代战斗机的技术高度复杂，很多重要系统需要很长的预定时间。如果维持现速度，今年11月内不做出增加F-22采购量的决定话，洛克希德将必须在完成F-22生产后关闭生产线。即使以后国会和国防部决定继续采购，将要花很多时间和投资才能恢复生产，包括从洛克希德一直到所有上游分系统和机体材料承包商都有这个恢复的问题。换句话说，F-22的183架可能将成为既成事实了。美国空军可以进一步放慢F-22的生产速度到每年10架，一争取时间，留待以后再作决定。但更低的年产量将显著增加F-22的单价，按兰德公司的估算，年产量从20架降低到10架，单价将从1.45亿涨到1.7亿，停产后再重新生产将进一步涨到2亿美元一架。

F-35的生产还没有开始，但已经有说法空军的采购量将从1700多架降低到1000到1200架之间。没有足够的F-22和F-35，美国空军将如何维持战斗力呢？现代化改装和延寿之后的F-15依然具有强大的战斗力，阿拉斯加和夏威夷的F-15已经部分换装主动电扫雷达、数据链和头盔瞄准具，战斗力有显著提高。说不定美国空军也要“缝缝补补又三年”了，美国空军的豪华时代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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