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波音能翻盘吗？ -- 晨枫

作为全球攻击性空军，美国空军高度依赖空中加油，不仅战略轰炸机如此，战术飞机也如此，满载武器减油起飞然后立刻空中加油可以挂载最大的载弹量而不损失航程。但美国空军的主力加油机KC135已经老迈不堪，从1957年开始服役，最“新”的也是1965年开始使用的，比大多数飞行员的年龄都大。虽然经过很多系统更新和换用新的发动机，但基本机体严重老化，急需更替。1991年，波音公司关闭了波音707的生产线，此后备件坐吃山空，从长远来说，备件来源也会成问题。2008年2月29日，美国空军宣布了期待已久的竟标结果，诺思罗普和空客合作的A330MRTT中标，新加油机定名为KC-45，原定2008年6月28日在亚拉巴马州莫比尔破土开工兴建价值6亿美元的全新的总装厂，2010年首飞，2013年开始大量装备。

竟标一结束，波音立刻申诉，指责竟标不公。6月18日，美国总审计署发表报告，认定波音的申诉合理。7月9日，美国国防部决定重开竟标，但不是彻底开放，而是局限在波音和诺思罗普两家，新招标书在波音抗议的110个方面中的8个做了修改，要求10月1日前两家提交方案，预定年底前完成评审。8月21日，波音要求竟标延迟4个月，波音好有时间完成修改，如果国防部不答应，波音威胁要退出竟标。波音实际上是晾军方不敢在这样有争议的大项目上继续只有一家投标的竞标，这是在要挟国防部呢。9月10日，国防部长盖茨宣布，在今年剩下的时间里已经无法完成竟标评审，国防部将延迟竟标，留待下届政府决定重新开标的时间。美国空军对加油机的需求依然紧迫，再次开标肯定是新总统上任后的急务之一。不管怎么说，波音争取到了时间，但波音能翻盘吗？

波音最大的异议来自评审的过程，指责空军不该把次要性能如额外的载油能力和载人、载货、载伤员能力作为主要的评审依据，否则全寿命成本较低的波音767加油机定然获胜，云云。波音还声称KC-767起飞距离短，耗油低，占地小。但波音无法否认的事实是，A330比波音767大很多，载重能力远远高于波音767，关键在于这额外能力对空军是否有用。加油机相当于一个空中加油站，所不同的是，这个加油站不光载油，自己也耗油。飞机越大，载油越多，自身耗油也越多，但这不是成比例增长的，否则也就没有飞机越大经济性越好的问题了。何况绝对的耗油量不是最重要的，每一次升空后，可以用于空中加油的油量才是空军最关心的。从空军的角度来看，空中可供加油量是多多益善，没有太多的问题，这也是美国空军在最近几次冲突中的历任战区司令都支持选用KC-45的主要理由。假定在空中执行4小时的空中加油任务，留有1小时剩余油量可供紧急转场到备降机场，KC-45具有104，176升燃油可供空中加油，而KC-767只有62，867升。由于KC-45大平均高至少30%的实际空中加油能力，美国空军只需要较少的加油机、出动较少加数就可以满足需要，波音用同样架数做出的40年全寿命使用费用低140亿的计算就不公平。增加到同等加油能力的话，需要增加KC-767的数量，以及更多的海外基地，这就不是波音的计算所包括的了。

较少的架次等于较少的总占地和跑道占用率，但空客驳斥波音的起飞距离短就不那么干净利落。在相同载油量的情况下，KC-45的起飞距离为1860米，但KC-767为2440米。不过这样比较并不公平，因为KC-45的耗油量大，同等空中加油量需要在起飞的时候携载更多的燃油，而空客并没有给出这个数据。所以起飞距离是一笔糊涂帐。

KC-767两番落选，但这仍然是波音最现成的竟标选手。由于美国空军对更大的载重量比较看重，波音有意用加长的767竟标。但近年来，767的民航订单已经枯竭，等日本、意大利等的E-767预警机和KC-767加油机订单交货后，很可能就要关闭，时间对波音767不利。即使最后入选，美国空军也面临767生产线立刻关闭的窘境，长远备件来源不如KC-45/A-330。A-330正当壮年，还将继续生产一段时间。KC-767还有一个不利的地方是载货能力，由于机身较窄，波音767只能用专用集装箱，而不是通用航空集装箱。A-330的机身宽度就是专为通用航空集装箱设计的，在载货能力上有天然的优势，也是为什么A-330在民航市场上到处追杀波音767的重要原因，

波音声称要是美国空军真的那么在意更大的载重量，波音可以用波音777作为新加油机的基础，这在理论上是可以的，在实际上有一个时间问题。尽管波音经验丰富，民航客机改装成加油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按照要求，新加油机需要同时具备硬式加油和软式加油能力，前者为空军使用，后者为海军和海军陆战队使用。因此需要在机尾加装沉重的伸缩式加油管，在两翼下加装软管收放装置。民航客机上没有天然可以加装这些东西的地方，需要做很大的改动才可以。波音在多年努力后，已经在767上完成了这些改装，但在777上又要重头开始。由于加油机已经成为空中的重要目标，新加油机不光要能够加油，还要具有一定的通信、电子对抗甚至自卫能力。这些都需要时间，也是波音在8月强烈要求竟标延迟的原因。

在经济性上，波音777也有问题。在中远程民航市场里，波音777的销售业绩落后于A-330，因为A-330更适合于中远程高流量航线，经济性更好。波音777只有在超远程市场里领先于A-340，但这不是加油机所在的市场范围。加油机并不需要特别远的航程，而是适中的航程和尽可能大的载油量。在技术成熟性和美国空军特别看重的马上就能交货上，A330MRTT已经开始生产交货，所以波音即使推出KC-777，也不是特别乐观。

波音还有最新的787，机体较小，省油，综合经济性据说超过A-330。但787太新，可靠性没有得到证明，全复合材叫的机身要求全新的维修保障体系。新机价格贵，更要命的是，波音已经落后于原定的交货期，目前几百架订货已经积压而交不出货，不算改装需要的时间，要是现在插进那么大一笔几百架加油机的订单，民航交货还不知道要推迟多久，所以可能性不大。

在政治上，波音有行贿被抓现行在前（对波音穷追猛打的领军人物就是现在的共和党总统竞选人麦凯恩），又有搅局在后，在美国空军里的人品已经不大好了。美国空军预计到这个竞标会有政治上很大的争议，所以尽量做到公正、公开，但波音在和诺思罗普的加油机竟标期间，看到KC-767希望渺茫，在后期开始处处留一手，而背地里收集资料，准备到总审计署那里告黑状，很多罪状都是在竟标评审和讨论期间波音没有提及的。这种背后下黑手的做法，在美国空军里肯定不能赢得很多朋友。波音最津津乐道的“美国制造”牌也很难打。波音自己就是全球化最起劲的推动者，767有很多部件和总成来自国外。相比之下，诺思罗普在莫比尔新建总装厂，KC-45将采用通用电气的发动机，很多飞机部件也来自美国，最后的美国制造成份也达到60%，不比KC-767低。

最惨的是美国空军，这一来又要拖延至少一两年，加上定型、生产、训练、部署的拖延，没有5-8年新加油机是见不着了，全面换装时间更长。目前KC-135机队的平均寿命已经超过50年，没准真要像有些人的戏言：有的KC-135要到80岁才能得到替换，这可是没人想要的世界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