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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7.15更新 -- 小雨中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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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第二章(四)

鲁浩道:“对练武功,点到为止,师弟何以下此重手?”

峰儿怒道:“他对我狠踢猛打,你便不曾瞧见么?”

鲁浩不答他话,接着道:“这二人对练,是八师弟技高一筹,就到此为止吧。”

齐玉龙早已怯了,闻言忙道:“对对对,是师弟胜了,师弟快让我起来吧。”

峰儿已打发了性,如何肯善罢甘休?鲁浩见他兀自把齐玉龙压在身下,语气一转,又道:“八师弟还是快些起来吧,否则师兄我只有如实报知师傅,请他老人家定夺了。”他这话软中带硬,意思就是说:“你还不起来,我便向师傅告状,到时候随便我怎么说,你可要吃大苦头了。”

峰儿闻言一惊,暗道:“我是来学武功的,若是恼了师傅,他不肯传我真实武功,那便大大糟糕。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何苦为了跟这姓齐的争一时之气而误了学武的大事。”当下恨恨地从齐玉龙身上爬了起来,对鲁浩抱拳道:“大师兄说得是,青峰听大师兄的话便了。”

鲁浩道:“如此甚好,你先休息一下,呆会儿我再传你太祖长拳的后面几招。”说罢转身对齐玉龙使了个眼色,向茅厕的方向走去。

齐玉龙连忙爬了起来,灰溜溜地跟了过去,回头望望峰儿不曾留意,悄声问鲁浩道:“师兄,什么事?”

鲁浩压低了声音,怒道:“什么事?你也好意思问?我让你教训教训那小子,结果你被人家打得连滚带爬。你跟师傅学武也快三年了,居然打不过一个入门才两天的野小子,你怎么如此不长进?你今日算是栽到家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师兄弟面前抬起头来。”

齐玉龙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讷讷地道:“师兄,那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鲁浩故意叹了口气,皱眉不语。

那齐玉龙见状更是六神无主,拉住了鲁浩不停地道:“师兄,师兄,求求你,帮玉龙想个办法呀。”

鲁浩见火候已到,悄声说道:“如今之计,只有把那骆青峰赶出师门,让师兄弟们尽快忘了此事,或许你还可以重新找回点二师兄的尊严。”

齐玉龙连声道:“对对对,师兄说得对,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赶出师门呢?”

鲁浩故意作出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地道:“此事殊不光明,不过……你我师兄弟已久,我待你便如亲兄弟一般,我是一定会帮你的忙的。”

那齐玉龙闻得此言,感激涕零,忙道:“请师兄不妨直说,但有什么事皆由小弟一力承担。”

鲁浩道:“师弟言重了,既是如此,师弟只须听我安排便能成事。”

齐玉龙忙道:“请师兄吩咐。”

鲁浩道:“你去把其他师弟聚在一起,要他们从明日起轮流跟骆青峰对练,对练之时,手下俱不可容情,须得先打掉他些傲气才好,过些日子我再教你如何对付他。”

齐玉龙道:“这个没问题,我与众位师兄弟素来交好,平日里出去吃喝玩乐,也多是我付帐,料想这点小忙,他们不会不帮的。”

鲁浩道:“如此最好,你这就找个机会跟他们说吧。”

齐玉龙道:“是。多谢大师兄。”转身去了。

鲁浩望着他走远,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来。

峰儿跟齐玉龙打了这场架,受伤着实不轻,方才全凭天性中的一股勇悍之气支撑着,现在松弛下来,全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四肢绵软无力,伤处痛入骨髓。峰儿咬紧了牙强忍着,脸都憋青了,心中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说:“断不可哼出声来,断不可让这些王八蛋瞧得小了。”

过了不多时,鲁浩回来,见了峰儿情状,心中不停冷笑,面上却是露出关切的神色,上前道:“八师弟还好吧,是受了伤么?若是力不能支,那太祖长拳后面的招式今日就不学了也罢。”

峰儿本是倔强要强之人,如何肯承认自己力不可支,闻言强忍痛楚,缓缓地站了起来,沉声道:“不碍事,请师兄示招。”

鲁浩正巴不得他如此说,展开拳脚,一下演示了十数招之多,他知峰儿此时的情形,便是一招也很难学了去,莫说一下学十几招了。他如此做法,一来是故示大方,以后峰儿若是不会今日他所教的招式,那便怨不得他,二来是要峰儿负担更重,伤上加伤。

峰儿明知鲁浩阴狠毒辣,不怀好意,却决不肯出声示弱,他手脚难以动弹,当下只是默记招式,鲁浩三遍演练下来,峰儿只记住了十之六七。

鲁浩收住拳势,对峰儿道:“八师弟可学会了么?”不等峰儿说话,又道:“八师弟聪明颖悟,想必是早已学会,愚兄到是多此一问了。现在已是午时,不如我们先去用餐,待到午后再练吧。”说罢向峰儿一抱拳,道:“请。”转身去了。他初时还只是想折了峰儿的锐气,将他收伏。后来见峰儿不但聪明勤奋,而且性情勇悍,性格坚韧,知道此人不能降伏,且日后必成自己的心腹大患,是以铁了心要将峰儿赶出师门。鲁浩既已心存此念,做起事来自是处处针对峰儿,不择手段。

峰儿见他去远了,顾不得气恼,赶紧将记得的那七、八招式又从头到尾默想了几遍,确定已记得牢靠,才一步一挨的到前厅去吃饭。这回齐玉龙可没敢踩峰儿的座位,可峰儿见到他就有气,本也不屑与他为伍,是以尽管座位空着,峰儿还是出了厅门,仍旧坐在台阶上用餐。

那齐玉龙见状,对师兄弟们说道:“这骆青峰好不傲气,竟是不肯与我们同桌吃饭。”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众人心中都是怒气暗生,当下便有人向峰儿怒目而视。

齐玉龙趁机又道:“他瞧不起咱们,咱们便得给他些教训,从明日起,对练时哥儿们便可专找他一对一单打独斗,手下不须留情,总叫他知道知道应该如何尊重师兄。”

刘昭荣,华氏兄弟,董如盛闻言都微微点头,那付祥瑞虽阴沉着脸不说话,看样子也是允了。齐玉龙见众人俱无异议,心下暗喜,得意地看了鲁浩一眼。鲁浩向他颔首示意,以作嘉许,心中却想道:“原以为这家伙不过是个装饭的口袋,衣服的架子,没想到他竟也有些头脑,以后切不可将他瞧得忒也小了。”

午饭后,众人小憩片刻便又各自练功。峰儿等了许久,鲁浩没有再出现,他对上午所学的招式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面对着这许多师兄,却找不到一人可以请教。

峰儿心下黯然,他来学武的时候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发生的事可以说并不意外,可他仍然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峰儿自小生于大富之家,虽然父母管教严厉,从来没有给过他多余的钱使,可也从来没有让他受过别人的气。这时峰儿开始渐渐地感到银子和权势的重要。没有钱,没有权势,就要受人欺负,就会被人歧视。

峰儿寻了个地方坐下,其实就是坐下了,他也要咬紧牙关才能拼命忍住伤痛和倦怠,不让自己倒下。他前思后想,渐渐入神,那全身的剧痛竟都浑然不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院中的众师兄弟已经悄然散去,唯有些许的轻风微微翻卷着地上的尘沙,让峰儿更加失落,意兴萧索。

峰儿才强撑着出了曹府,拖着伤痛、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向家中走去。他一面走,一面忖道:“今番回去定要向姊姊问个明白,爹娘到底何时才能回来,我姊弟二人又究竟为何沦落此地?姊姊总道我小,却不知我也是想为爹娘分忧的。”走得几步,转念又想:“我每次开口询问,姊姊总是敷衍于我,家中必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姊姊不肯跟我明言,自是还未到可以跟我明言的时候,我又何苦逼迫姊姊来着,况且这许多时日我都忍了,再忍他个一年半载却又如何?姊姊已经够苦了,我岂能再为难于她?”他心中想定,脚下自然也快了些,半个时辰后总算是捱到了家。

雪儿在家中已经等了多时,饭菜俱已齐备,见到峰儿回来,笑道:“回来了么,快过来吃饭吧,姊姊今日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松鼠鱼。”

峰儿答应了一声,慢慢地向饭桌边挨去。

雪儿这才注意到峰儿脸上有好几块乌青,衣衫上满是尘土,大吃了一惊,快步上前扶住了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姊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峰儿苦笑了一下,道:“不碍事的,对练时不小心受了点小伤。”

雪儿道:“小伤?这还算小伤?我看你就快连路都走不动了。你才进门两日,他们怎么可以让你跟别人对练,这不是明摆着让你被别人打吗?不行,姊姊这就找他们理论去。”

雪儿说罢,转身就要出门,峰儿连忙一把拉住了她,道:“姊姊,没有用的,他们这是故意为难我来着,你若去理论,他们不用这招了,却不知要用什么更阴毒的法子来对付我。”

雪儿闻言一呆,转头望着峰儿,看他满身是伤,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那姊姊明日去把学费讨回来,咱们不学了。”

峰儿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他们打我就是想我不要再去学了,我若离开,不是正称了他们的意吗?姊姊,我既答应你去学武,便早知会有今日,我意已决,这武功我是一定要学的,就算他们打死我,我也决不放弃,只是万不可让他们把咱们骆家的男儿瞧得小了。”

雪儿听他语气坚决,掷地有声,心中骄傲,豪气顿生,道:“好,峰儿你果然没有叫姊姊失望,果然是我骆家的好男儿。你且过来,让姊姊瞧瞧你的伤势。”

峰儿脱了上身的衣服,只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满是淤伤。雪儿强忍心中伤痛,拿了药酒出来,替峰儿揉搓。

峰儿虽然身上疼痛难当,却是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游目四顾,见那白衣人兀自躺在榻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忍不住向雪儿道:“姊姊,这人伤势如何,可还有救么?”

雪儿瞧了那人一眼,道:“日里已请大夫来瞧过了,大夫说此人伤势极重,又伴有高热,性命只在一线间,仅仅开了些清热解毒的药,说是此人救不救得活,只有听天由命了。”

峰儿瞧着那人,心潮起伏,竟自呆了。

雪儿见他发呆,问道:“峰儿,你在想些什么呢?”

峰儿道:“姊姊,我正想这世上为何竟有这许多坏人,待我学成了武功,定要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帮助天下受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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