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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7.15更新 -- 小雨中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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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第二章(三)

曹忠烈带峰儿来到后院,这后院极为宽阔,左右两侧都树着兵器架,上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院中已站了七八个少年,个个锦衣华服,看来皆是富家公子。

那一众少年见二人进来,齐声道:“徒儿参见师傅!”

曹忠烈摆了摆手道:“好好好,今日为师又收了一名弟子,你们又多了一个师弟。”说着将峰儿推上前道:“这就是你们的骆青峰师弟,今后大家要好生相处,万不要欺负于他。”稍加思索,又道:“鲁浩,你先把小师弟带下去,将入门功夫“五步拳”和“少林长拳”教了他。”

“是!”一名少年应声越众而出,年约十六七岁,身形瘦长,比峰儿高出一头有余。

曹忠烈正要离开,忽又想起一事,对众弟子说道:“一月后为师便要考教你等的武功,练得好的固然有赏,练不好的也少不得要吃板子。”说罢将众弟子全都扫视了一遍,这才去了。

鲁浩待师傅走远,对峰儿说道:“你快下来,我介绍诸位师兄给你认识。”

峰儿依言过去,鲁浩拉了他手,指着一个身材矮胖,十四五岁的少年说道:“这是你二师兄齐玉龙,是城南布庄齐老板的儿子。”又指着一个与峰儿年龄相仿,雷公脸的少年说道:“这是三师兄付祥瑞,是如意赌坊付老板的公子。”鲁浩依次介绍众人,四师兄刘昭荣,五师兄华宏,六师兄华敞,七师兄董如盛,俱是城中豪富之子。

鲁浩最后说道:“我是你大师兄鲁浩,师傅乃是我姨父,却不知骆师弟是哪家的公子?”

峰儿道:“我本不是本地人氏,爹娘外出办事,俱不在此城中。”

鲁浩又问:“但不知府上现在何处?”

峰儿答道:“我与姐姐住在城外。”

“城外?”鲁浩奇道:“城外似乎并无什么大宅。”

峰儿忙道:“并非大宅,我与姊姊住在茅屋里。”

“茅屋?”众人面面相觑,再细看峰儿,衣衫虽然整洁,却俱是粗布所制。

那付祥瑞试探着说道:“如此说来,师弟的出身……”

峰儿接口道:“只是寻常人家。”

那矮胖子齐玉龙半信半疑地道:“那师弟如何付得起这学费?”

峰儿道:“那都是姊姊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众人闻言,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

齐玉龙道:“我们不打扰师弟练功了。”众人齐声应是,一哄而散。

鲁浩也不愿与峰儿结交,只是碍于师命,不得不教他些入门武功,那态度却已大大不如先前客气。

峰儿早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当下也不生气,只向鲁浩抱拳道:“请师兄示招。”

鲁浩哼了一声,拉开架势将那“五步拳”演练了一遍。

峰儿天资原本聪明,那“五步拳”又只得五式,鲁浩只演了一遍,峰儿便已学得了七八分,打得两三遍下来,峰儿就学了个十足十。只练了半个时辰,这“五步拳”在峰儿手下使来已是有板有眼,虎虎生风。

鲁浩见状,心中暗道:“不料这小子学武功竟是这般快法,照此情状,只怕不出一年,他的武功便要超过我了,那时却如何是好?是了,以后教他武功小心些,不可教得快了,最好再脱漏几招,让他多吃些苦头。”想到此处,压不住心中得意,竟嘿嘿地笑出声来。

峰儿闻声一愣,向鲁浩道:“师兄为何发笑?是峰儿练得不对么?”

鲁浩忙道:“没有没有,你练得很好,师兄见你进步神速,心中高兴,竟至笑出声来了。”

峰儿瞧他神色,知此言必虚,但也不便相询,当下默不作声,只是苦练那几式拳法。

众人又练了一会,鲁浩忽然大声道:“今日天色已晚,就到此为止吧。众位师弟都早些回家休息,明天的晨练可切莫迟了。”

众人轰然响应,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峰儿看看天色,才不过申牌时分,不禁心中暗叹,忖道:“这些富家子弟,终究是吃不得苦的。”当下将学得的招式再仔细回想了一遍,跑回家中,兴高采烈地试演给姊姊看。雪儿见他打得有模有样,又兴致高昂,心中也是欢喜不胜,当晚便做了好些美味菜肴慰劳峰儿。

是夜,雪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中对爹娘的思念更加强烈起来,想起那日骆府中的敌人个个武功高强,爹娘虽也武功不弱,可敌人是有备而来,难保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爹娘的处境着实危险,况且爹娘并未遵照约定来寻自己和峰儿,那便多半是凶多吉少。雪儿念及此处,心中凄楚,默默向天祷告:“爹,娘,你们放心吧,你们不在的时候,雪儿也没有让峰儿冷着,饿着,而且雪儿还送他去学武功了,峰儿天资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那时咱们骆家又多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不怕别人来欺负我们了。”

雪儿想到这里,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流下泪来,正自黯然神伤,忽听屋外隐隐传来呻吟之声。雪儿心中疑云顿起,这一年来,雪儿就是睡觉的时候也极警醒,时时防着仇家寻上门来,况且此时正是夜阑人静,这呻吟声虽然细弱,雪儿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雪儿翻身下床,从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在地上缓缓蠕动着,那呻吟声便是从这白影中发出的。雪儿不禁心中发毛,悄悄地走到外屋把峰儿推醒了。

峰儿正睡得香甜,刚要出声询问,雪儿已经按住了他的嘴巴,轻声道:“屋外似乎有人。”

峰儿一惊,睡意全消,下了床,将匕首握在手中,凑近门缝,仔细观望,只见那白影一边呻吟,一边向着茅屋爬来。

峰儿大急,回头对雪儿道:“那白影向咱们家爬过来了。”

雪儿闻言,急得手足无措,只连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峰儿略一思索,回身取了自己的小弓箭交给雪儿,说道:“姊姊你用这弓箭瞄着他,我出去看看,若是他稍有异动,你便发箭射杀了他,姊姊千万小心,这箭是从管大叔那里讨来的,上面喂有剧毒,见血封喉。”

雪儿接过弓箭,道:“好,就这么办,峰儿你要加倍当心。”

峰儿道:“姊姊放心,我领会得的。”转身轻轻卸落门闩,开道门缝,闪身到了外面。

雪儿急忙跟上,把门缝又开大了些,张弓搭箭,瞄住了那白影,双目圆睁,一眨也不敢眨。

峰儿出得门来,小心翼翼地向那白影靠近。那白影又向前爬了数尺便寂然不动了。峰儿大着胆子走近了几步,见没有动静,又走近了几步,月光下看得真真切切,那白影乃是一个白衣人,他双目紧闭,好似已然晕厥。峰儿还不放心,又拣了块石头扔过去,正砸在那白衣人的肩头,那白衣人却好似死了一般,浑没反应。峰儿这才上前,只见那白衣人身下一条血线,直延伸到老远的地方,想是受了伤后,一路爬来的。

峰儿奋力将白衣人反转过来,见他胸前有三处伤口,排成品字型,不断有鲜血涌出,照此情状,只怕不出一时三刻,这人便要一命呜呼。

峰儿急忙向茅屋喊道:“姊姊快来,这人受了重伤,只怕就快死了。”雪儿闻言,扔下弓箭,疾步赶来。

峰儿问道:“姊姊,这可怎么办?”

雪儿记挂着姊弟二人的安全,原本不愿多事,但见那人奄奄一息,实在可怜,又想起爹娘平日的谆谆教诲,不禁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被我等看见了,便须救他性命。峰儿,你来帮姊姊的忙,先把他抬到屋内再说。”

那白衣人身材长大,二人直累得脸红气粗才将他抬进屋。

雪儿检视那人伤口,知情势危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了,急对峰儿说道:“你速速除去他上身的衣衫,我去烧些水来,替他把伤口洗净。”峰儿依言而行,不多时雪儿便烧了热水来,将那人的伤口洗净,又取了金创药替他掩上,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雪儿看看夜色,已约莫到了寅时,忙对峰儿道:“你快些睡吧,明日还须晨练呢。”

峰儿道:“明日便不去了,我留下来给姊姊帮手。”

雪儿怒道:“胡说,你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么?”

峰儿忙道:“峰儿不曾忘记,只是姊姊要救人,须得要个帮手呀,而且此人身份不明,峰儿实在不放心姊姊一人在家。”

雪儿神色稍和,说道:“你别尽拣好听的说,找借口不去学武,要救此人,姊姊明日自会去找大夫,要你在家又济得甚事?你瞧这人情状,便是三岁孩童也可以一指头把他戳死了,你又替姊姊穷担什么心?你明日直须去学武功,若再要多言,姊姊便恼了你了。”

峰儿闻言,不敢再说,答应一声,便自睡去了。雪儿精心照顾那人,却是一夜也未合眼。

次日清晨,雪儿和峰儿一同起程,雪儿去寻大夫,峰儿也自去练武。峰儿到了曹府后院,院中并无一人,峰儿便自顾自地练了起来。过了片刻,鲁浩呵欠连天地来到场中。又过了片刻,众位师兄陆陆续续地来到,直到辰牌时分,众人才算到齐。这时峰儿已是练得大汗淋漓,气喘咻咻了。

峰儿还要再练,忽听鲁浩说道:“晨练就到此为止,各位师弟请到前厅用早膳。”众人齐声答应,俱向前厅行去。

峰儿随着众人来到前厅,排队领取早膳,他是最小的师弟,自然是排在队末,待他领了粥饭馒头,却已寻不着座。座位原是有的,只是却被那齐玉龙踩在了脚下。峰儿见状知道他故意找自己麻烦,也不争辩,出了前厅,坐在台阶上,默默进餐。那齐玉龙见他忍气吞声,更加洋洋得意,对众人做了个鬼脸,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峰儿心中难过,暗忖道:“现下你们要笑,便让你们笑个够,等到我练成了武功,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当下三口两口把早餐吃了,便径向后院而去。

众人用过早餐,鲁浩将他们在后院列队站好,大声说道:“众位师弟,今日便还练师傅前日教的罗汉拳前五招。”转头又对峰儿说道:“八师弟,你随我来,我传你太祖长拳。”

峰儿和鲁浩来到院子一角,鲁浩传了他三招拳法。峰儿用心参详,只半个时辰便得了神髓。

峰儿见天色尚早,向鲁浩道:“大师兄,今日还有些空闲,不知大师兄能否再传三招。”

鲁浩暗自惊异:“这小子武功进步如此神速,稍假时日,成就必在我之上,那时我这大师兄还如何当法,总得想个办法,折他些锐气才好。”闻言淡淡一笑道:“好。不过要稍等一会,现在我要叫师弟们对练呢。”说罢向场中大声道:“现在开始对练。齐玉龙,你过来跟八师弟过过招。”

那齐玉龙听得鲁浩召唤,赶紧跑了过来。鲁浩对他使了个眼色,齐玉龙登时会意,脸上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

鲁浩对二人道:“你二人只是演练武功,须得点到为止,你们可领会得?”

两人齐声应了。齐玉龙不等峰儿站稳,拉开架势就扑了过来,峰儿匆忙应战,立落下风,他虽是进境神速,毕竟只会那几下招式,又全无临敌经验,三招一过,脸上便吃了一拳。那齐玉龙得了鲁浩的暗示,手下绝不留情,这一拳打得极重,峰儿的半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痛不可当。

峰儿暗忖:“只是演练武功,怎地这姓齐的出手如此重法?”偷眼望向鲁浩,只见他微微冷笑,面有得色。峰儿见状大怒,暗道:“好呀,你们今日是串通好教训我来了。要我老老实实做条狗,任你们欺负是不是?我偏不做,今日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决不低头。”

那齐玉龙面露奸笑,一拳紧似一拳,峰儿抵挡不住,不多时已经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又过得片刻,峰儿已是遍体鳞伤,可他势如疯虎,毫不退让,那齐玉龙越打越是心寒,手脚都软了,一不小心被峰儿欺近身前,扑倒在地。峰儿将他压在身下,照着面门就是两拳,那姓齐的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大叫起来。峰儿怒火中烧,抡起拳头便要狠狠地砸下第三拳,忽觉手腕一紧,已被鲁浩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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