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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大冲运(上) 原载新干线轻小说第三期 -- 马伯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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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大冲运(下)

广场上依然人头攒动,等待买票的人们仿佛地球原野上密密蓬蓬的杂草,他们的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可生命力却极为顽强,只要有一点缝隙就可以滋长起来,坚韧、并且百折不回。唯一不同的是,杂草的活力源自于物种繁衍本能,而眼前人群的活力源自于思乡,即使是1.2亿公里的距离也无法阻挡他们回家的冲动。

曾经有地球来的记者把大冲运形容为“史诗般的太空迁徙”,还幸灾乐祸地说“大冲运谱写了一曲横亘空间的生命之歌。”。对此我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坐政府公务飞船的混蛋哪里知道民间疾苦,史诗你个头,生命你个屁,对于大冲运来说,什么都没意义,唯有航票才是王道,是正统,是最初的,是最终的,是阿尔法,是欧米茄。所有的故事,无论喜怒哀乐,都是围绕着它而卑微地存在着。

而我所即将面临的,显然是其中一个故事。

因为黑市订票凭证的失误,我必须要和瓦瑞娜在一起过一夜。

这个故事有各种发展的可能:她欣然同意,我们同处一屋,很自然地在床上媾和到一起,次日拿到航票各自奔赴地球的不同角落,那一夜的风情如模糊的梦境般在记忆里留下一道浅痕;或者她愤然拒绝,宁可不要航票也不如此随便和陌生男人同居一室;还有一种最大的可能是:我睡地板,她睡床,一夜无语。

事实上,这个故事发展最大的障碍不是瓦瑞娜的态度,而是硬件的缺乏——我们没有床位。奥林帕斯只是一个发射中心,它所拥有的居住空间极其有限,不足以应付大冲运期间涌来的旅客。一些人选择露宿街头,反正整个城市都是恒温的;还有一些人付出一笔费用,可以在仓库里找个地方落脚;甚至还有人把外太空用的宇航服拿出来,当作睡袋租给乘客。

我把我们面临的窘境向瓦瑞娜作了详细说明,还刻意选择了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以免让她怀疑我别有用心。瓦瑞娜听完以后,陷入了沉思,高高的颧骨泛着白光,让她的轮廓看起来有些抽象。大约过了两分钟,她才抬起头来,眼神变的轻松起来。

“没关系,那个凭证你拿着就好。”

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那张凭证上只写明了两张航运票,却没有写名字。在拿着航票去 航运中心注册名字之前,这张票可以转让给任何人。换句话说,我可以转头卖给另外一个人,大赚一笔,而瓦瑞娜不会有任何机会找回损失。

“你不怕我拿去卖掉么?”我坦率地问道。

“如果我说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可以信任,你相信吗?”

“别傻了!”

她露出妩媚的笑容:“把你的身份卡交给我,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彼此信任了吗?”

“聪明的女孩儿……”我咕哝了一句。这确实是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没有身份卡我根本无法登船,她也没法打开卡上的指纹锁从中牟利。我们彼此手里拿的都是对自己毫无用处、对对方却至关重要的东西。当然,我和她的一夜春宵也因此而泡汤了。

“这是我的身份卡,可别弄丢了。”我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顺便随口问道:“你打算去哪里休息?”瓦瑞娜露出捉狭的表情:“我告诉你的话,你会不会半夜摸过去?”我严肃地回答:“那可真说不定,据说大冲运期间一夜情的发生概率是平时的十倍。”

“这也是个大冲运笑话,对吗?”

“当然了,这个笑话的可笑之处在于:在大冲运期间,你也许能找到一夜情的对象,但不可能找到可以发生一夜情的房间。”瓦瑞娜笑了笑,什么都没表示。为了摆脱尴尬,我决定讲另外一个故事给她听:“从天文学的角度来说,火星大冲十三年才发生一次,而大冲运却是两年一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瓦瑞娜的态度很明显是敷衍。

“据说这个名字的来源是一个缺乏科学常识的小说家。他误把普通的火星冲日当成了大冲,当别人指出他的错误时,他回答说‘是的是的,也许我搞错了,但是大冲比较好听,不是吗?’于是大冲运这个错误的名字就以讹传讹,成了习语。不得不承认,大冲运确实比冲运顺口一些。”

瓦瑞娜轻描淡写地说:“真是个可悲的家伙。”

我们正要告别,忽然旁边一个欢快的男声传来。“哟,这不是张哥吗?”

来的人居然是文东,这家伙大概刚从氧吧里出来,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轻松神态。文东看了一眼我身旁的瓦瑞娜,眼神变得暧昧:“看来您的票是到手了,已经有闲情逸致搞这个调调儿了。”我赶紧解释道:“这是我刚才认识的朋友,瓦瑞娜。”文东一脸地不相信,他伸出手去,眼睛却盯着她丰满的胸部,瓦瑞娜象征性地用指尖碰了碰,不失礼貌地表现出了她的厌恶。

“你的航票已经没问题了?”我随口问道,这是个在奥林帕斯永恒的话题,就象是英国人问候天气、中国人问候吃饭一样。

文东满不在乎地转动一下脖子:“那当然,我那几个哥们儿,都是过命的交情,绝对靠的住。我说来一张回地球的航票,一句话,人家立刻送来好几张,让我随便挑。”

我和瓦瑞娜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摇了摇头,谁都听得出来这个小青年是在吹嘘。买大冲运期间的航票可不是买鸡蛋那么简单,一张嘴就是几张,说的轻巧!文东又瞅了一眼瓦瑞娜,对我说道:“张哥,火箭发射前要没事儿,就到氧吧找我去吧。那儿的人我最熟啦,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就得免单……”

我嗯嗯几声,心里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文东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吹着口哨走开。瓦瑞娜大有深意地瞥了瞥我:“你的朋友,可真是有趣啊。”我立刻回答:“我也是在旅途中才认识他,可没那么熟。你要我帮你搬行李么?”

瓦瑞娜表示不用了,她把那些大行李都堆在了广场的寄存处。虽然火星重力没地球那么可怕,带着大件行李到处跑毕竟不很方便。于是我们就此道别,并约好明天在那家小饭店碰头。

我目送着瓦瑞娜聘聘婷婷的背影消失在汹涌的人群中,开始思考自己今天晚上的安排。正规酒店是别想了,整个奥林帕斯也不过只有那么一所罢了;职工宿舍这会儿肯定已经被包光了。运气好的话,我也许能在储物仓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运气不好的话,就只好睡广场了。

最终我的运气介于好与不好之间,通过与一个水栽农场管理员的交涉,我可以在那个农场里凑合一夜。那是人类文明在向宇宙进发过程中最重要的发明之一,这种装置每一个基地和飞船都会配备一套。它可以通过规模化营养液来大量培育太空蔬菜,给星际旅行的人补充必要维生素养分——当然,对于我来说,这种伟大发明的全部价值就在于,它的两个蔬菜培养槽之间为散热和通风预留有足够空隙,那里刚好可以躺下一个人。

听起来是很凄惨的选择,但绝对比想象中要舒服。为了尽量保证植物自然生长,农场里的供暖和空气含氧度都很足,而且在黄瓜、甘蓝与韭菜的清香中入眠,不失为一种美好的嗅觉疗法。那个管理员甚至向我保证,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能听到蔬菜们的聊天。

是的,我说的有点夸张了,但是在那种状况下你只能给自己找些积极向上的理由,否则人会崩溃。大冲运期间总会有那么几个人精神崩溃,发病率甚至比宇宙孤寂症还高。

第二天早上,我红肿着双眼,带着一身莴苣味来到那家站前饭店,昨天晚上我没怎么睡好,培养槽的电机一直嗡嗡地叫着,喷洒装置每隔一个半小时就尖啸着划过头顶一次,更不要提那些频繁闪动的水葱生长指示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吵闹的蔬菜大棚。

瓦瑞娜已经等在了饭店门口,她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看来你昨天晚上睡的不怎么样。”瓦瑞娜抿着嘴笑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小孩子讨厌青菜了。”我咕哝了一句,反问道,“你呢,你去哪里休息的?”

“哦,奥林帕斯中央酒店。”

“什么?!不可能!”我脱口而出。瓦瑞娜神态轻松地说:“正好有一名火星管理局的小头目一个人住在那里,所以我稍微利用了一下他。”“利用?”我狐疑地打量了这个体态丰满的女人一番,瓦瑞娜吃吃笑道:“我猜你满脑子都是龌龊的东西。我只是答允跟他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别的可没答应过。不过我倒看到隔壁有个小姑娘跟管票务的一个领导过了一夜,她那身材怎么也得值一张航票吧,啧啧,我就是狠不下这个心。”

“你不必跟我解释…”

“也对呢,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反正一会儿上了飞船,就各奔东西了。”瓦瑞娜把身份卡还给我。我拿出票据来给她看过,然后我们两个并肩走进那家饭店。

老板仍旧在那个玻璃面罩里吞云吐雾,她一见我们走进来,立刻摘下面罩迎过来。我们刚刚诧异她几时变的如此殷勤,她就带着三分歉疚、三分无奈和一丝理直气壮对我们说:“对不起,那票没有了,我把钱退给你们。”

这个消息不啻于火星雷暴对我们的打击。我和瓦瑞娜呆立在原地,仿佛赤身裸体在真空里被辐射刺得千疮百孔。

人的心理底限是件很微妙的东西,它不是一个固定数值,而是一个可调节的预期标准。假如我们心理预期是三天后拿票,我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就会是五天或者更多;但当我们把心理预期调节到“第二天我就可以拿到票走人”,却突然被告知拿不到的话,那么我们的心理底限恐怕已经被击穿。

我几乎是用吼的对老板叫道:“怎么可能没有!你答应了会给我们!”老板冷静地掸了掸烟灰,解释道:“这件事我也措手不及。你知道啦,我们小本买卖,也只是有点路子罢了,现在人家后台硬的一句话,票务处的能不给么?于是就只能挤走你们了。这种事经常发生的。”我愤怒地捶着钢化玻璃的桌子:“我们交了订金的!凭什么不给我们票!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你是说啊!”

老板看我的情绪有些失控,赶紧换了副安抚的口气:“钱我会如数退给你们的,一分也不少。”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大叫道,旁边几个路人与食客朝我这边看过来。老板从柜台里拿出几罐流质牛肉和蘑菇,塞到我手里,半是求饶半是强硬地说:“算我认栽,给你几罐食品作补偿吧。别在这里闹了,闹大了惊动了管理局,咱们可没好果子吃!”

经过那么一通发泄,我也逐渐冷静下来。现在就算把老板榨成流质食品吃了,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筹划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走到瓦瑞娜身边,按住她的肩膀道:“我们走吧,去想别的办法。”表情僵硬的她没有说话,而是乖乖地跟我离开了饭店。

我们并肩走在路上,失败的气息笼罩在周围,两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走着走着,瓦瑞娜开始小声啜泣,然后眼泪越流越多。她开始还掏出手绢抹抹,到后来根本擦不胜擦,液体顺着她高高的颧骨奔流而下,伴随着清晰的呜咽声。她仍旧迈着大步,整个人却正在由内往里崩溃。

我见状连忙拉住瓦瑞娜的手,把她拽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里,扳住她肩膀。我本意是想安慰一下她,可瓦瑞娜却顺势扑到我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我没其他办法,只能任由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在我的胸膛上泪如泉涌。这该死的大冲运,又一个被你折磨疯了的人类。

瓦瑞娜哭了足有半个钟头,我甚至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身体里的水分都哭干净,好在她现在总算停了下来。

“好受点了?”我从怀里掏出一叠软纸,她的手帕早就溻透了。

瓦瑞娜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她接过软纸,仔细地把眼角和唇边的泪水擦干。“谢谢你。”她低声说,“我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我想回家,真的非常想回家。这里的生活太苦闷了,足足两年啊,那些讨厌的工作和那些讨厌的同事,我没有一天不是计算着返回地球的日子渡过的。现在都已经到了这里……”

面对她意外的抒情,我居然也意外地有了共鸣:“是啊,我也一样。这里只有红色的土、红色的岩石和红色的沙尘暴。我都跟我儿子约好了,我每两年回去一次,跟他在真正的绿草地上打羽毛球,去水里游泳,我能;还有我母亲,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我这次回去,是打算陪她一起去检查一下身体——你知道的,老人家还是不习惯单独被冷冰冰的机器医生检查……”

我们两个肩倚着肩,头靠着头,象一对情侣一样望着头顶的大玻璃罩子聊天。什么都聊。我给她讲我在地球上打猎的糗事,她给我讲地球上各大都市最有名气的时装店。我们就象是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划出一根根美好回忆的火柴,在这个大冲运的日子里获得一丝慰籍。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有人扛着一大堆行李从这里路过,看了我们一眼,眼神里居然有怜悯和见怪不怪两种神情。这时候我们才猛然惊醒过来,两个人看看对方,一时间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摆脱尴尬,我用了一个最现实的话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作好呢?”

瓦瑞娜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她想作什么,连忙握住她的手道:“别那么想,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瓦瑞娜笑了笑,没有把手抽回去。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极力回忆究竟还有别的什么渠道有拿到票的先例。经过一番艰苦的思考,我不得不承认,真的穷途末路了。

瓦瑞娜痴痴地朝着发射场的方向望去,嘴里喃喃道:“哪怕让我趴在飞船外壳也好,呆在不供氧的动力室也好,让我回去吧。”

“供氧……”我脑海里突然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

“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我对她说。

“什么?”

“就是昨天我们碰到的那个小子。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他是个喷子,但是我们没别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们在氧吧里找到了文东,至少这一点他没说谎。我们看到他的时候,文东正一边拿着氧气阀不时吸上一口,一边得意洋洋地跟自己的女伴吹嘘,嗓门比音乐还大。现在似乎他已经变成了奥林帕斯发射场总经理的亲侄子,我猜再过上一阵他也许会说自己是火星管理局的副局长了。

我叫了他一声。文东一见到我,精神一振,放下氧气阀热情地迎过来:“唷,张哥!您可来了!兄弟我都把这吧里的氧气吸完啦。来,来一口吧,地地道道的地中海味儿,我都能品得出来,是克里特岛的海味儿,没错!”

他两只眼睛有点泛红,舌头也有些僵硬,这是醉氧的典型症状。我把他搀扶到沙发上,用眼神示意瓦瑞娜也坐下来。文东一见瓦瑞娜,咧开嘴呵呵大笑,挣扎着起来要跟她握手,又被我按了回去。

“我说文东,你醒醒,张哥我想求你办点事儿。”我尽量把语气放软,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人,我特别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形势比人强。

“咳!看不起兄弟我了不是?您求我,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有事儿您说话。”文东嚷嚷道。

“那是,咱们文东是什么人,一言九鼎,火星南部十六个基地里响当当的汉子。”我先拿话把他挤兑住,文东听了很是受用,表情大为得意。我不失时机地问道:“你那个管理局的朋友,能不能再给弄两张航票来?”

文东听到这话,忽然不说话了,捞过氧气阀呼哧呼哧地吸着气。过了半晌,我急着追问他:“哎我说文东,到底行不行啊?”文东这会儿搔了搔头,表情很是后悔,支支吾吾道:“这个嘛……我倒确实认识朋友,没骗你,只不过……”

“钱的事好说,张哥我都预备好了。”我伸出五个指头,尽量先声夺人,“票价以外,再给你加这个数儿。”文东满脸涨红道:“您当我是什么人了!我要图您的钱,我他吗就是火星管理局的领导!”

这个赌咒可够份量,我立刻说:“辛苦费嘛,该给还是要给的,文东都给咱办成这么大的事儿了。”瓦瑞娜在一旁也帮起腔儿来:“姑娘家最喜欢文东这样的,又讲义气,又可靠,门路还广。”

我们一唱一和,文东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别看他能吹,这脸皮还真是薄的很。文东低着头琢磨了半天,终于一甩手站起来了,象是作出一个重大决心。

“好!我豁出去了,张哥你这忙我一定帮,不过……你们可别说出去啊,就你们俩知道。”

“一定一定。”我和瓦瑞娜满口答应。

文东说:“你们等我去打一个电话。”过了没五分钟,他回转过来,似乎费了不少唇舌,喜气洋洋地对我们说道:“行了,我那哥们儿同意过来看看,你们跟我来。”

“怎么……这还要面试?”我们面面相觑。

文东急道:“哎呀,人家有门路,肯定就有人家的规矩,赶紧走吧。”我也不好再问,就和瓦瑞娜结了帐,跟着他出了氧吧——我还替文东把氧气的钱给付了。文东让我事先把身份卡里的电子钞票换一部分成现金。

我们三个人在这个基地里转来转去兜了好几个圈子,都快转晕了。文东不住说:“快到了,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人家有人家的规矩。”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空气交换通道前,文东让我们等在换气扇旁边,然后拿出自己的身份卡晃了晃,发出一声劈啪声。很快对面也传来同样的一声劈啪,对上了频率,然后一个身穿宇航员便服的卷发小个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一哥们儿,阿纳德。这是张哥,这是瓦瑞娜。”

这个阿纳德架子倒是不小,他傲气十足地把我们两个打量了一番,在瓦瑞娜身上停留的格外长。阿纳德忽然开口道:“尺寸倒还可以,但这女人能受得了吗?”

瓦瑞娜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尺寸?能受得了什么?文东却抢先答道:“没问题的,没问题!”阿纳德“哼”了一声,骂了文东一句:“你小子,总给我找事儿,这是要担风险的我跟你说。”

不用文东提醒,我立刻把我和瓦瑞娜准备的现金送到他手里。阿纳德接过钱,掂量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神情:“这还差不多!”

“那么航票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瓦瑞娜迫不及待地问。

阿纳德一楞:“什么航票?”

“就是回地球的飞船票啊。”我和瓦瑞娜异口同声地说。阿纳德皱了皱眉头道:“怎么文东那小子事先没跟你们说吗?”

三个人的视线都投向文东。文东有点惊慌,赶紧陪着笑脸跟我说:“你看我这记性,张哥。我刚才忘记跟你说了。咱们这个啊,不是航票。”

我越发糊涂了,不是航票,那是什么?

文东比划道:“宇宙飞船上,不是都有那种紧急避难舱么?就是飞船发生事故时用来逃生的小推力火箭。平时这些都是搁在飞船腹舱里不用的,也没人检查。阿纳德工作的那条船,他可以把咱们安排到避难舱里去。救生舱虽然不大,翻翻身的空间总是有的,而且里面不缺食品和水,足够撑到地球了。”

原来文东吹了半天牛,竟然是给我们找了这么一条路,真是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怪不得他不好意思,事先吹的太满了,又是“我朋友送来三张航票随便挑”,又是“我在奥林帕斯的人熟的不得了”,如今被人撞破了牛皮,原来只是如此。

阿纳德冷冷地补充道:“我们这条船从火星飞到地球要七天时间,在整个航行过程中,你们都不可以离开避难舱,以免被人发现。按照宇航标准,避难舱配备的自动循环系统和物资可以让三个人支撑72小时,我会定时给你们补充。”

“怎么样?你觉得呢?”我问瓦瑞娜,我有点担心她的身体。紧急避难舱很狭窄,要象一只老鼠一样在里面至少蜷缩一星期,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瓦瑞娜坚定地回答:“只要能回地球,怎么都好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火星管理局的海关不会查么?”

阿纳德露出一丝笑容:“现在奥林帕斯挤了这么多人,他们巴不得多走一个是一个呢。紧急避难舱载客的事儿,管理局自己不好明里鼓励,但暗地里却不反对。只要不危及航行安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这个你们不必担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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