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家国天下 -- 慕容无言
刘得功情急之下拔出腰刀横挥,贴着耀林的头皮削过,将他辫子削断,同时探出左手,在半空中抓住正落下的耀林的衣领,一把将耀林从刀口下抢过来藏在身后。后面带队的军官见刘得功出手,呼喝道:“反了反了!”命人鸣响铜锣召集人马,同时指挥军兵将刘得功与郑家兄妹团团围住。刘得功背朝院墙,将郑家兄妹藏在身后,自己则横刀身前挡住军兵,环视四周准备杀开一条道路。至于杀开一条路以后该如何,能跑多远?眼下的情景也容不得他细想,反正能跑多远跑多远就是了!
就在刘得功分神之际,当前的一名军兵猛然出枪,直戳他胸口而来,刘得功身后是郑家姐妹,他不敢躲闪,危机中只得咬牙挥刀,架开长枪,同时上一步一脚踹中那军兵的小腹,将他蹬出去四五步远。刘得功不敢伤人,抓过长枪拧下枪头用作棍棒,两侧有军兵趁机挥刀来砍,刘得功手腕一抖,枪杆横砸重重打在左边军兵的手腕上,先敲落他的钢刀,然后横跨一步枪杆吞吐,连续重重戳在他的胸口,将其打倒在地,顺势躲开了右边剁来那一刀;刘得功收拢枪杆回过头来竖在身侧,挡住对方横扫的一刀,转身上步提膝顶在他肋下,枪杆下杵插在他两腿间绊住他脚跟,再飞起一脚将这军兵远远踢出圈外,砸倒了一堆人。前方的军兵们要借机冲上,刘得功从肩上将枪杆挥过,砸中当先一人的脑袋,顺势手腕发力舞起棒花,挥动枪杆展开棍法指东打西,将数名军兵掀倒在地,棍头拖地带起团团烟尘。
就在这片刻工夫,又有数十名军兵呼喝着跑过来,见同伴被打忿忿鼓噪起来,一起拔刀出枪将刘得功围在当中。刘得功双拳难敌四手,心中顾忌又不敢下重手伤人,还要照顾身后的郑家姐弟,一时间左拙右支,局面立时狼狈起来。
正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街口传来大队的脚步声,刘得功抬头看时却原来是李鹤年带领二十多名县衙差役跑了过来。原来有巡街的差役发觉刘得功出事,急报李鹤年得知,李鹤年忙将县衙内的差役统统拉了出来,急匆匆奔来救刘得功。这群差役推开军兵们冲进圈内,将刘得功团团护住,李鹤年则站在圈外大叫误会,拉住带队军官的胳膊将他拉倒一边。军官不在群龙无首,架自然就打不下去了,一众官军们齐齐转头盯向李鹤年这边。
李鹤年拿出身上的腰牌,又摸出一包银子塞进那军官的手里,刘得功离得远,听不见李鹤年说什么,只能看见李鹤年拉住那军官的袖子弯腰作揖不住的哀求,其间又向那军官手里塞了两次银子。
那军官颇为不满的挥了挥手,收队离开,临走时手指着刘得功骂出了一大段的方言,刘得功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料想他说不出李鹤年那样子曰圣人云之类的好话,索性不去理他,先回过头安抚郑家姐弟。
耀林小脸苍白,紧紧抓住娟姑娘哇哇大哭,娟姑娘紧抱着自己的弟弟不松手,生怕再有人抢走一般。
李鹤年叹口气,只好将刘得功拉起来一同送郑家姐弟回家。回县衙的路上李鹤年铁青着脸,一句话不说。刘得功偷眼看着以为李鹤年在生自己的气,加着小心问起来,才知道是因为进城的八旗兵抓人抓疯了心,不到两个时辰竟然将县衙大牢塞满了,不审不问,只叫各家拿银子前来赎人,全如绑票一般。李鹤年愤愤道:“从未见过如此治国平天下者!”回到县衙,县令已经闻得消息,将李鹤年照实大骂了一顿,又命人将刘得功锁进大牢。索性各处差役都是自己人,进的牢门就将刘得功身上的锁链解了,牢里关满了人,就在值班的八仙桌边上并了几条长凳,铺了一套被褥,让刘得功先住在这里,说是坐牢却与在牢里值班无二。众人都叫刘得功宽心,说这几日街面上乱,在这里避几天风头也好,都是自家兄弟,吃用不愁。
晚饭后,李鹤年提了一瓦罐黄酒,炒了一盘鸡蛋并半篮子煮花生来到牢里,陪刘得功说话。李鹤年安慰他稍等几天,等事情平息后由李鹤年出头找县太爷说清,借口人手不够,还能让刘得功回来当差。刘得功骂了几声娘,将天地、朝廷、城隍、土地抱怨了一个遍。李鹤年知道刘得功是个粗人,遇事爱钻牛角尖,是是非非是一定要分清楚,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是一团怨气,想劝别人却一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刘得功自顾自的喝了半天酒,忽然停下来问李鹤年道:“大哥,你是读书有学问的人,象你样下苦功夫的读书认字,为的是什么呢?”李鹤年愣了一下,随即道:“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刘得功闻言先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拍桌顿足几乎喘不上气来。李鹤年见他笑成这个样子愣了一会,随即也自嘲的笑了笑道:“这大帽子话每个读书人都会说的,即便是坐上三年清知府,为了十万雪花银,也要冠冕堂皇的先扔出这顶帽子合在头上。”刘得功道:“这二十二个字我认得最清楚,县城书院里墙上写得是它,李大哥你书房里挂的是他,县老爷客厅里面屏风上也是它。可是说要做这些事的人,却每每都是巴结奉迎,马屁功夫登峰造极,李大哥你实际想这样做的人,却在这里每月争五两银子的饷钱。”李鹤年知道刘得功心里不爽,也随着他笑笑道:“说通俗些吧,读书就是为了自己有饭吃,然后能为别人谋一碗饭吃,在然后就是能让全天下人吃饱饭。自古民以食为天,所有人的努力都是在一口饭上,即便是唐宗宋祖,也是以饱食为重,所谓得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过是让大家都能吃饱饭罢了。”“好!”刘得功一拍桌子把李鹤年吓了一跳,“大哥你说的好!小弟看得出来,这整个靖安县里,就数你最有本事,你办差办的最漂亮,平事平的原告、被告都服气,你讲理讲得最清楚,合县上下没有不佩服你的。可惜,就是曲材在这里,什么时候你那个……那个飞天冲了,我们就有指望了。”这几句话触及李鹤年心中痛处,他强笑一下,端起酒碗饮了一大口。李鹤年虽不是举人、进士,但是他偷偷看过和自己同场考试,红榜高中的那些个举人老爷们的文章,狗屁不通的比比皆是。李鹤年明白其中的缘故,没有真金白银,哪一位主考愿意点你这个没钱没势的穷光蛋。而李家宁肯拿出几百两的银子给几个儿子还赌债、喝花酒,却舍不得给他掏一分银子,要不然凭他李鹤年的卷子,至少也是一届进士!可是到了大祸临头的时候,全家人套车牵马的到省城避祸,却要他李鹤年看家守业,留在家里应付太平军。空荡荡的宅子里金银细软全无,让他李鹤年看守什么呢?李鹤年想到这里心下不由得叹气,人在屋檐下,如何不低头。
这边刘得功借着酒劲还在滔滔不绝说着:“以后你要是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一定那个……那个汤里火里的来去,决不含糊,你做丞相我就做大将军,帮着你打天下,将这些只会欺压良善的狗贼统统砍头;你要做诸葛亮,我就做赵子龙;你要做包公,我就作展昭;你要做宋江,我就作李逵!”刘得功本性耿直,酒后说话更无禁忌,但越是真话越暖人心,李鹤年听到动情处,也忍不住举起酒碗道:“好兄弟,将来要是有了咱们兄弟用武之地,咱们一起打天下,一起同生死,共富贵!”两人正在开怀交心之际,西边牢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有人冷哼一声道:“人的命天注定,命中合有八斗粮,跑遍天下难满升!妄谈富贵,痴人说梦。”刘得功闻言大怒,将酒碗在桌上一摔,摇晃着站起来就要过去打人,李鹤年慌忙起身拦住,举起桌上的灯笼走过去看。只见牢里盘膝作着一个道人,这道人两鬓微白,莫约三十岁上下,青布道袍洗得发白,左袖空荡荡别在腰间,一根柴棍穿过道冠将头发别住,虽然身处牢中却神情淡定,处乱不惊。李鹤年认得,这人就是九岭山莲花峰的独臂道士,都说此人善用铁板神算,可前知三世后知三世,算术几可通神。想不到军兵胡乱抓人,竟将此人也拿了起来。
李鹤年忙取钥匙打开牢门将道人请出来,让到座位上施礼致歉。那道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贫道无端被人押至此处,一路上受尽折辱,也是一时未能压住怒气,失态了。”李鹤年知道这道人非同一般,便请道人为他二人算上一卦,刘得功这才知道这人就是江浙闻名的有道高人,酒也醒了一半,当下自告奋勇的就要去借算盘、笔纸。
那道人笑笑道:“算盘、龟甲,不过是虚相罢了,大道无相,易出卦六十四,共三百八十四爻,布策一万一千五百二十,可通神鬼,顾世间万物变化不脱其中。随手事物皆可成卦,何必拘泥于俗物?”说着,这道人竟随意抓起两把花生洒在桌上,十几粒花生骨碌碌跳在桌面上滚的倒处都是。李鹤年与刘得功看在眼中全然不识,两人抬起头来都是面面相觑。
那道士手捻胡须俯身看了半天“花生卦象”,手捻胡须叹口气道:“这次倒是贫道妄言了,没想到两位竟居然都是封疆王侯之命,只不过一个是泽上火的真侯,另一个确是涧下土的虚王。左边这卦着了一个离上兑下的暌卦,这是个水上火的卦象,想必这位李施主此前怀才不遇,家中也无所倚持,卦象主遭妒嫉,志不相投。但兑性悦,离性明;火行水上却是柔进和悦之卦,李施主如果道行中正拥戴君王,迟早会附骥腾达,封疆一方。李施主处世如椎置囊中,迟早要展露锋芒的。”那道士一顿,又道:“这位刘施主却是艮上兑下的损卦。上艮为山、下兑为泽,泽围山乃是损上益下之势。此卦山泽互损,难得调衡,天下若制衡得当,刘施主必定终老于田野,寂寂无为;天下若制衡不当,刘施主倒可以借云腾雾,封王封侯。只不过,两位虽然将来都有大富贵,但只有一人可得善终,怕是李施主将来的富贵,都是刘施主以命相送的。”道士说完,李刘二人都是一愣,李鹤年熟读《易》书,自然知道道士所说都是易词,乃是卦象中的解释;刘得功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冷笑道:“如果迟早都是一死,却不如轰轰烈烈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也好过寂寂无为。说用我性命换富贵给李大哥却是无稽之谈,即便我肯给,李大哥也必不会要!”李鹤年却恭敬道:“仙长,您且看看我兄弟的劫难何时了结?”道士哈哈一笑道:“了结?刘施主的劫难此时就在门外,才刚刚来哩!”此言一出刘李二人都是一愣,刘得功哈哈大笑道:“你这道人莫要吓我,我哥哥早已烦人疏通,我做牢如同值班一般,又哪里来的什么劫难,你这道士胡言乱语半天什么真侯虚王的,都是些长远莫测的事情,今天的事情你要是算准了,那才是真灵验。”道士叹口气道:“你二人三世有缘,到这一辈上恩仇纷杂,纠缠不清,只好作救一命还一命的缘分了。有道是:'世事珍贵唯一命,一命恩仇欠一生,一生变幻如一梦,一梦十年终一醒。'”刘得功听得长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皱眉道:“什么……一一一的,这都是什么啊?”李鹤年心细,听着四句偈语中好似大有文章,上前正待细问,忽听外面脚步声急匆匆而来,一个差役大步跑进牢里喊道:“不好啦!刘二哥下午打伤的那个军兵,回到营中吃过饭忽然大口吐血死了!几百军兵围住县衙来要来拿刘二哥!兄弟们阻拦不住,这些人已经冲进来啦!”屋内众人都是一愣,李鹤年跳起来一把锁住牢门,又搬动条凳死死撑住,回头喝道:“兄弟,快走!”刘得功白天忍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听的对方找上门来,接着酒劲拉出腰刀就要冲出去拼命,报信的差役从后面死死把他保住道:“刘爷快走,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要是出去拼命可就连累了李爷!”刘得功嘿的一跺脚,从地上抓起一根铁棍与那差役一起去撬砸牢房窗户。外面的军兵已经冲到了牢门口,一阵紧似一阵的砸门,李鹤年将全身都压在条凳上,身子随着门板的震动不住乱晃,口中却一个劲催促刘得功快走。刘得功拼了命的连撬带杵,终于将牢房后窗撬开一道仅容一身的出口,那差役伏在墙下让刘得功踩在他的肩膀,连蹬带窜的爬了上去。牢里乱成了一团,那道士却还在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用独臂捏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面露得意之色道:“逃之夭夭,谨防小人;借水而遁,且勿回头!”刘得功哪里顾得上听他白话,钻在洞里头内脚外却停下来疾呼道:“大哥,一起走!”李鹤年却将整个身子压住撑门的条凳,只顾顿足叫道:“快!快走!快走!”刘得功一咬牙,从后窗跃下,急匆匆向西跑去。
刘得功慌不择路,跑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发觉自己是在城西。他定了定神喘了口气,忽然想起自己有个远房亲戚在这里开米铺,这些年来常借着关系来找自己,托刘得功帮人了事,他在其中收些好处。刘得功想不论亲戚远近,俗话说“是灰就比土热”,这紧要关头,投亲怕是要比靠友有把握些。想到这里刘得功打定主意先去投奔他家,等天明再找机会出城。
刘得功不敢敲门,他手按墙头翻墙进院,落地后一步抢上将看门狗的喉咙捏住,一掌打昏扔在一边。接着刘得功从地上抓起把泥土轻轻扔到窗户上,将窗纸砸的沙沙作响。屋里人被陡然惊醒,壮着胆子问道:“谁?谁啊?”刘得功放轻脚步走进窗沿,低声道:“老舅,是我、得功啊!”屋内传来一阵忙碌的穿衣声,稍候屋门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身穿中衣拉开屋门走出来,拉住刘得功的手笑道:“外甥啊,你这是干啥哩?到你老舅家里捉贼么?”刘得功拉着他走进屋内,先端起炕桌上一碗凉茶咕咚咚饮下,接着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边。老舅听着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已然有些六神无主,他拉着刘得功的手道微微发颤,哀声道:“我说大外甥啊,这可是抄家的大罪啊,听说凡是跟长毛乱党沾边的,都要夷三族啊。”刘得功摇头道:“不仿事,眼下他们还搜不到这里来,天亮后我们想个法子出城,我远走高飞,他们就再也拿不到我了。”老舅有些犹豫的问道,“那……那他们要是搜到这里来呢?”刘得功哼一声道:“那老舅你就找个面桶把我藏起来,那些鸟人要是翻不出来算是他们烧高香,要是翻出来,大家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拼个干净!”老舅听刘得功说这般狠话,脸色越发的发白,两腿都有些打颤。他知道自己这外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脾气,只顾撮着手喃喃道:“这不成……这不成。”此时刘得功身上酒劲过去,只觉腹内空空,便道:“老舅,家里有些剩饭么,盛些给我吃!”老舅忙点头道:“有,有热馒头,等我给你去拿。”老舅转身出去,刘得功自己坐在炕上,回想来时心里也一阵阵的后怕,也全仗他平日里好交朋友,豪爽仗义,关键时刻有同僚帮他拦阻官兵,有人舍死来为他报信,也多亏了大哥李鹤年当机立断堵住牢门,自己才有时机逃出来。不然的话上百人冲进来刀枪并落,就是头老虎怕也要被劈成八瓣了。想到这里刘得功又开始为李鹤年担忧起来,这群匪兵如狼似虎,拿不住自己必定要找李鹤年的麻烦,刘得功越想心中越感觉愧疚,一颗心悬在半空上下不靠,空落落的发疼,到后来刘得功索性爬起来跪在炕上向南拜了几拜道:“南无我弥陀佛,求您老人家保佑我大哥李鹤年平安无事,我刘得功发愿将来给您老重塑金身、早晚三炷香。”诵完之后刘得功跪在炕上想了想,又给城隍、土地、太上老君各磕了三个响头,一颗心方才稍有踏实。
放下了李鹤年,刘得功又开始盘算自己明天该如何混出城去,关键就在城门这一关,只要出了城门,他刘得功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想到这里,刘得功肚子里越发的饥饿,却不见老舅回来,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老舅掀开门帘端进来一个大盘子,里面却是两个凉窝头和几根腌萝卜。
刘得功也顾不得挑剔,先抓起一个窝头捏碎了泡进茶碗里,然后左手捏住剩下的一个窝头,右手抓过一根腌萝卜大口嚼起来。三口两口半个窝头下肚,刘得功心中忽然一动,心想:“老舅说有热馒头,怎的端来的却是窝头,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凉的,也没烤上一烤,那这半天时间他做什么去了?”想到这里刘得功抬起头打量老舅,老舅在他对面隔着炕桌,欠着半个身子坐在床沿上,却不敢看刘得功,低下头两只眼睛只向四处乱瞟,两手揪住衣角来回的搓捻。刘得功常年和犯人打交道,对面的都是作奸犯科之徒,看到这里心下岂能不疑?于是边吃边拿话试探道:“老舅,我那海子兄弟呢?”此话一出,老舅却如同针刺一般的站起来,站起后意识到失态,缓缓坐下扶住炕桌,干笑着道:“他……他……他睡觉……睡觉呢。”老舅的言行被刘得功看了一个满眼,刘得功料定他必然有大事在瞒着自己。此时刘得功心中猛一翻个,耳边忽然想起方才在牢中那独臂道士所说的话:“逃之夭夭,谨防小人;借水而遁,且勿回头!”刘得功神色不变,咽下窝头,放下筷子,盯住老舅冷笑一声缓缓问道:“老舅忘了外甥我是干什么的了。海子兄弟他睡着了?怕是出去了吧!”刘得功此语是想诈老舅一下,他对那独臂道人的什么卦象半信半疑,更不愿相信自己的娘舅会把自己买给官府,他想着老舅会哈哈一笑,把海子兄弟招进来与自己说话,这小子上个月在赌场输钱被人当街揪住不放,还是自己给他打得圆场。
谁料老舅闻听此言马上脸色惨白,随即筛糠般抖了起来,哀求道:“好外甥啊,你还是去官府自首吧,串通长毛那可是大罪啊,你也要为你老舅一家几口着想啊……总算平日里老舅待你不薄,你娃儿可不能连累你老舅一家啊!”此言一出刘得功已然明了,自己果真被人卖了,被自己唯一的亲人卖了!他忍不住怒目圆睁一抬手将炕桌掀飞,起身劈手揪住老舅的脖领,大吼道:“你卖我?你将我卖给官府!亏你还是我的血脉亲戚!亏你平日里收人钱财到县衙里烦我办事,把我当作摇钱树一般!亏你平日里一口一个好外甥,如今到了我生死攸关的时候你反而将我卖了!”老舅知道刘得功的利害,此时两手抱头不敢挣扎,只顾不住的求饶。刘得功右手紧攥高高举起,只想重重打下去,心里却碍着亲情的面子,将一股怒气硬生生的压了又压。他平生耿直,最恼人骗他,可如今将他出卖这人竟却是自家唯一的亲戚,不由得刘得功对这瘫倒在床上的老舅又恨又怒。几声喝骂之后,刘得功可怜他一把年纪,被自己吓得筛糠一般的打哆嗦,终于“嘿”的一跺脚,扔下他在床上,跳下地迈开大步拉门走出屋去。
谁知这老舅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力,竟然从屋里追出来一下子扑住刘得功的大腿,将他左腿紧紧抱住,杀猪似的大喊:“快来人啊,长毛反贼刘得功就在这里啊,来晚了他就要跑啦!”变调的声音在静寂的夜晚传出好远,引起来一连串的犬吠声,更把刘得功的一颗怜悯心狠狠穿了一个通透!刘得功咬着牙使劲挣动竟然脱不开身,老舅的两只胳膊不但死死搂住他,手指甲更甚至插进了他的肉里,手臂如同两道铁箍般紧紧勒住刘得功的左腿。
刘得功一股杀气从小腹陡然升起,他咬牙喝道:“老狗才!再不松手我便打死你!”老舅却如同壑出性命一般,只顾抱腿高喊,全然不理会刘得功。这时街外映出一片红光,大片急匆匆脚步声传来,分明是官军高举火把追捕到此。刘得功忍无可忍,一咬牙左手把住老舅肩膀,右手端起他的下巴,两手只用力一错,咔嚓一声,老舅的颈骨折断,叫喊声戛然而止,尸身瘫倒在地。正在这时,院门被人一脚蹬开,呼啦啦闯进来数十个持刀枪举火把的兵丁,当先领路人正是老舅的儿子海子。
海子见自己老父亲躺在刘得功脚下,胸腹贴地,头面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冲上翻着,立时意识到老爹已经遭了刘得功的毒手。海子哀号一声右手抓住自己胸襟,左手戟指刘得功道:“姓刘的,你还我爹的命来!”他声音嚎啕两眼血红,却不敢上前与刘得功厮打,反而转身跪倒奋力膝行几步,拉住那军官的衣襟嚎道:“萨统领!您老要为小人报仇啊!”那军官嘿了一声骂道:“这直娘贼,你父子当初聪明些,一碗药将他放翻了多好,省了多少麻烦!兄弟们,给我就地砍死,得人头者赏银五十两!”众军兵哄然一声“得令!”此时在一众军兵眼里,刘得功便与那长脚的银票无二,当下举刀拥上来便剁。刘得功事到此时杀性已起,他后退两步伸手拉倒门边竖放着的一捆竹竿,阻一阻扑上来的众人,抬腿将脚边一条木条凳挑起抄在手中,两手抓住凳脚迎上前去。
- 相关回复 上下关系8
🙂那是你正在看得帖子 做只好猫 字4 2008-06-12 07:41:03
🙂前排支持慕容MM。 逍遥探花 字0 2008-06-11 01:51:06
🙂慕容的文章每次都是这么过瘾啊,花! 王树 字0 2008-06-10 22:18:50
🙂【原创】续一
😥萨统领??!! 逍遥探花 字36 2008-06-11 03:00:24
🙂【原创】续二 8 慕容无言 字12333 2008-06-10 21:15:48
🙂【原创】续三 20 慕容无言 字23651 2008-06-10 21:16:57
🙂半年了, 同志门啊, 半年了 潘一刀 字176 2008-06-12 13:5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