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家乡 -- 烟涛海客

这是皖北平原上的一座小城。我可以这样来描述她。干净的柏油马路，路边成排的梧桐和白杨，路上一辆辆淡兰色的人力载客三轮车，有时还能看到老式的木制三轮。清晨，老人们三五成群，在路边聊天逗鸟。涡河无声，默默地穿城而过，把整个城分成南北两部分。河南边的那一部分被当地人叫做河南，河北边的那一部分被当地人叫做河北。当地人还有另一种分法，就是把整座城分成东关西关南关北关四部分。涡河的水很清，那些把家安在船上的人直接用桶提了河里的水来喝。初春，和风轻吹，整座城都沉醉在那柔柔的杨絮里。

当然，这些描写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柏油路面早变成了水泥路面，路边粗壮的梧桐和白杨被砍走了，换成垂杨柳的树苗。树苗下通常会有一堆小孩排泄的大便。夏天的时候，就会有苍蝇绕着树苗飞。不知道是哪位领导突发奇想，每天下午四点路上行人正多的时候，全城的清洁工倾巢出动，挥动着大扫帚在马路上狂舞。整个城市淹没在扬起的尘土中，犹如起了一层浓雾。魏武的塑像伫立在城市的至高点，怒目圆睁。那如炬的目光能否穿透扬起的灰尘。大地焦灼，人心浮躁。路上行走着一张张凝重却又迷惘的脸。

正是这些有点猥琐有点无奈的脸，可能刚把树皮杂草混在名贵的药材里糊弄外乡人，可能刚在昨天晚上抢劫了一位路人，可能刚把女朋友从六楼的窗口扔下去，可能在除夕前一天放一串鞭炮后闯入一户人家，在鞭炮声中杀了那一家四口人，然后扛着几十公斤冬虫夏草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消息从河南传到河北，又从河北传到河南。那个被扔下来的女的是某某的外甥女，那个杀人的是某某的表叔，那个被杀的又是某某的二姨。一次又一次的满城风雨。

曾经流行一时的地下帮派势力的传闻已经提不起人们的兴趣了，但对于十几岁的孩子仍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某某的二哥是跟着西关的老大混的，南关某个头目在厕所里被人捅死了。孩子们说起这些时表情严肃，面色发红。孩子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变得越来越单纯，要么单挑，要么群殴，各个学校空旷的操场是最佳的舞台。在这个城市最好的中学里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情景：一群孩子在操场上进行着一场血腥的械斗，一墙之隔的百年老教堂里，另一群不知耶酥为何物的老年人用方言高唱着赞歌。

当然，上面这些也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我总是捕捉不到这个城市具体的影象。这就是我的家乡，一个我爱她和恨她一样深的地方。我一直在远离她，我不会再属于她，她的美好和丑陋却已悄悄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在某个荒凉的梦里沸腾。

我曾无意中看到过一张家乡的照片，是在高处拍的。将明的天空下，一排排低矮的楼房，一棵棵光秃秃的树，一条条幽深的青石板小巷。这一切都被厚厚的雪覆盖着，整个世界泛着暗淡又洁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