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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第六章 闪转(1)·非常轨迹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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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六章 闪转(3)·非常轨迹

  

  周浑元不动,“朱毛”就想诱他动。

  本来,在获悉蒋公“叫停”电的当天晚上,中革军委对8日部署是“待机”——“我野战军以待机机动的恣态休息、补充、整理和赤化所在驻地”:红一军团移至罗筛坝、一里坝、高剑地域,对仁怀、毛石坎方面警戒;红三军团则移至鸭溪、八里水、对长干山、马蹄石、打鼓新场、大渡口、刀靶水诸方向侦察警戒;红五军团主力移至遵义新城北门外新街,与红九军团保持电话联络,并以得力一营进驻忠庄铺,向懒板凳(今南白镇)游击警戒;而红九军团则继续在板桥一线阻滞北线川军,并向绥阳方向游击、侦察。各部凌晨1时出发,8时前到达指定地域,并严密封锁消息,完全消灭路标,以防敌侦知我军行动。(30)

  当晚22时30分,中革军委得悉“吴奇伟纵队正向黔西移动”,马上又生出一个盘算:“诱吴奇伟西进,引周浑元南下”!遂于次日凌晨紧急变更部署:红一、红三军团主力原地不动,由红三军团派出一得力的团,“开向马蹄石、太平场、西安寨地域积极活动,如遇黔敌一团以下应袭击消灭或驱逐之,如两团兵力不能,应扼守上述地域,无论袭占黔敌与否,均应伪装主力部队,公开侦察到打鼓新场的道路”。(31)

  “朱毛”还是想乘周浑元南下之际打一伏击。

  然而蒋公这天也在部署打“朱毛”的伏击。

  7日那天,蒋公也在对薛岳麾下诸公电授机宜:“匪以西窜公算为多,望两兄(即周浑元、吴奇伟——本书作者注)各电王(家烈)、犹(禹九)在打鼓新场一带之黔军,严密布防堵截。乾初兄(周浑元)部应准备取直径向黔西之西北地区挺进,一俟本日飞机通讯袋投到,匪情明了后,当不失时机,找匪进击。周纵队应跟匪猛进;其所派之别动队、先遣队在织金西北纵横埋伏,以代民团扰乱与夜袭之任务。(32)”甚至干脆越过薛岳乃至周浑元、吴奇伟,指挥棒直接点到师长一级:“韩(汉英)师派遣黔西别动队,应区分为十个或二十个单位,复在纵横百里上之面积内,各别扼要设伏……(33)”

  按说这蒋公这些电令中也含有正中“朱毛”下怀的内容,如“匪以西窜公算为多”、“乾初兄应准备取直径向黔西之西北地区推进”、“跟匪猛进”等等,蒋公虽然前两天刚英明了一把,可这会儿仍然有些瞎指挥之嫌。比如让刚大败而归的韩师之别动队“区分为十或二十个单位”在“纵横百里上之面积内,各别扼要设伏”,就是一例。他老人家也不想想,这些个败兵现在还有这个胆儿么?就算他们有这胆儿,他们有这本事么?这不是在“关公跟前耍大刀,孔子门前读圣书”,又是什么?

  然而这回是周浑元自己聪明了一把,又躲过了一劫。

  8日白天,两边都在动用各自的侦察手段探究对手肚子里的九九。“朱毛”侦知的结果是“周敌3个师今9日向长干山、倒流水前进(34)”,周浑元侦知的结果是“朱毛”之“大部队仍在遵义城以西地区,有佯攻长干山,企图西进之势(35)”。

  这两个侦察结果其实都有问题:周浑元3个师9日并未向长干山、倒流水前进,而是后退至桑树湾阵地;“朱毛”也并不是“佯攻长干山,企图西进”,而是真心实意要对周浑元大打出手。周浑元在此逃过一劫的主要原因是他有个聪明的两手准备:“朱毛”倘是真干,则将其诱至桑树湾阵地,依托堡垒以求决战并抑留之,以俟援兵倒达;“朱毛”若为佯动,则立判其主力将循打草坝、五马口、毛坝场之线“逃窜”,即与孙渡、王家烈、吴奇伟等联手,“不失时机急起夹击”……(36)

  9日凌晨3时,“前敌司令部”根据那个有问题的“侦知敌情”作出部署:红一军团及干部团由西北迂回攻击长干山之敌,并以一部截其与倒流水的联络,红五军团为中央队取道八里水、鸭溪,向倒流水前进。各部除红五军团外,统限于9日14时到达指定地点开始攻击。“应防止敌人回窜罈厂,如敌向南或西南退却时,应有计划的逼追消灭之。”(37)

  然而红一军团于9日午后进至指定位置发起攻击时,敌主力已按其既定部署退至桑树湾,长干山只有两个营的敌人,而且就是这两个营的敌人也没被林彪抓到手——敌人显然预有准备,根本就不作任何抵抗而是一溜烟儿地就跑回了桑树坪。

  而吴奇伟纵队也并未按蒋公7日电令“向黔西前进”,而是按蒋公9日“向大渡口、刀靶水一带转移,预定于真日(3月11日)集中完毕(38)”的电令行动,正向刀靶水、乌江渡之线集结,拟向遵义、鸭溪“追剿”。

  “朱毛”的算盘又敲黄了。

  这时他们仍没死心,打不着大财东就拾掇小地主,马上又盯上了西安寨的黔军第三旅。

  10日凌晨2时前,已进至苟坝与“前敌司令部”会合的中革军委两电各部,再次作出部署:“我主力作战目标是消灭王(家烈)纵队之犹禹九部队以开拓作战地区,并威胁周敌,求得决战(犹部在西安寨)。规定:一军团应空出长干山,以主力控制平家寨、大王寨地区,并以有力之一营直追罈厂周纵队佯动,并侦察该敌部署及其附近地形工事和通仁怀的路线网及仁怀敌情;三军团除以小部留在梯子岩,向长干山封锁消息外,主力则经太平场,迂回西南的西安寨,切其通泮水的去路,消灭西安寨附近的犹禹九部队,并伪装进攻打鼓新场模样”,“三军团解决西安寨犹(禹才)敌后,三军团主动应准备11号仍回长干山以南适当地区寻求机动”;同时决定,“明11日放弃遵义,主力集结长干山、平家寨、花苗田(今花茂)寻找新的机动”。(39)

  显然,这个部署仍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还是想诱出周浑元,

  可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政治委员聂荣臻此刻却另有一番盘算。

  10日凌晨1时——中革军委作出上述部署的一小时前,林、聂联名向中革军委发了一个“万急”电,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作战方案:

  

  关于目前行动,建议野战军应向打鼓新场、三重堰前进,消灭西安寨、新场(今金沙)、三重堰(今重新镇)之敌,方法如下:

  ⒈以三军团之两个团经安底、儿母洞(今禹谟)向三重堰前进,以3日行程赶到,切断三重堰(今重新)至西安寨地域之敌退黔西之路。

  ⒉三军团另两个团及l军团之两个团明日协同消灭西安寨之敌,一军团之两个团明口经洪关坝,13时到达泮水,断西安寨敌退新场之路,3军团之两个团经波罗海到西安寨,于14时到达西安寨(西安寨到拌水15里)。11日,以一、三军团之各二个团到达打鼓新场。

  ⒊一军团主力之四个团经永安寺(今云安)、无马口(五马口)、岩孔于11日到达打鼓新场附近攻击,干部团明日佯攻周敌。

  ⒋五军团为总预备队,明日由原地出发向打鼓新场前进,11日到达。

  ⒌九军团任务仍旧。(40)

  

  说实话,笔者读完这篇文字并绘出行动详图对比了双方态势和本钱后,也着实吃了一惊也吓了一跳。在林、聂这个充满了“大迂回大包抄”魅力的计划里,进击西安寨、打鼓新场(今金沙)黔军已不是诱敌手段而直接就是目的,为此目的他们设计了两个动作幅度极大的机动:红三军团两个团迂回三重堰断敌后路,红一军团主力4个团经永安寺(今云安)、无马口(今五马口)、岩孔迂回打鼓新场(今金沙)——按林、聂设计,前一个机动的行程是3天,后一个行程至少也得一日。

  于是问题也就来了:此刻“剿匪军第二纵队司令官”孙渡已得蒋公令箭,正率滇军各部向黔西、打鼓新场集结,其第七旅鲁道源部已在黔西,离三重堰(今重新镇)不到80里路,后续之第二旅安恩溥部、第五旅龚顺壁部亦正向打鼓新场(今金沙)、黔西前进……

  如果将林、聂建议与“前敌司令部”前几天诱敌击敌部署包括10日当天的部署作一对比,或许就不难看了个中奥妙:毛泽东等这些天虽然屡屡寻敌决战,但动作幅度并不大,大致都在半天一天的行程内,而且始终是集中主力在手,机动或待机时也注意互为犄角,为的是在强敌环伺之下留有充分的进退余地。而林、聂这个建议最大的问题就是主力在3个方向上被分散,且其中在两个方向上行程很长因而危险极大,西安寨、打鼓新场(今金沙)、三重堰(今重新)之敌虽然都是王家烈的“九响棒棒”,但他们一来依托堡垒跟在野地里被人撵鸭子时大不一样,二来他们可以有看家本事抬腿就溜,一起退向三重堰抱成团并向滇军靠拢,三重堰距打鼓新场不足百里,王家烈拿出逃命的劲儿跑到也就大半天儿功夫,而林、聂设计“断敌后路”的红三军团一部要3天后才能到这儿,那功夫滇军主力差不多也在打鼓新场(今金沙)、三重堰(今重新)及其附近了……

  更重要的,是林、聂计划的模样跟蒋公8日“匪以西窜公算为多”的研判相当相似——虽然无论是“朱毛”还是“林聂”,此间好像并无这般盘算,蒋公除令滇军赶赴黔西堵截外,也饬薛岳作了个“急起夹击”之预案,该预案的前提为:“犯我(指周浑元)者系佯动”,一旦这个前提成立,则立判“匪主力将同时循打草坝、马口、毛坝场之线逃窜”,周将即与孙(渡)、王(家烈)、吴(奇伟)等“急起夹击”(41)。

  以干部团一团之众“佯攻周敌”,周就是个笨蛋,有个半天儿功夫也能瞅出名堂来了。

  如此,林、聂既或顺利完成计划,也将失去回旋余地。

  况且,这回拾掇的是“九响棒棒”,对各路敌军也无法达成预期的震撼作用。

  那会儿“朱毛”这边主持中央政治局工作的是“党内总负责”张闻天,张是位品行端方的知识分子革命家,加上对博古、李德等此前一年多以来的“乾纲独断”深为憎恶,所以主持工作后也很注意“决策民主化”,每遇作战事宜都要开个范围很大的会来讨论——毛泽东后来不无揶揄而言:“在打鼓新场,洛甫每天要开二十余人的中央会议”。对于林、聂的这番谋划,这位“总负责”肯定也觉得值得一议,遂于10日白天在中革军委驻地苟坝召集“中央会议”,讨论林、聂建议。

  这个会议也没有留下什么档案文字,有的只是一些当事人只言片语的回忆,而这些回忆文字至少有一点是没人持有异议的:与会者一边倒地同意林、聂建议,反对者仅毛泽东一人。毛泽东动用其雄辩口才反复陈述理由,然而还是无法说动与会诸公。最后林、聂建议被付诸表决,表决的结果是20余票:1票,林、聂建议被通过。毛泽东无奈之际也冒出很大情绪:身为“前敌政治委员”我无法对此案负责,请中央批准辞去该职。张闻天则称“少数服从多数,你辞就辞吧……”

  会后毛泽东平复了一下情绪,还是感到事关重大不能听之任之,遂又提着马灯去找“党内委托下最后决心”的周恩来,而周恩来自己也在辗转反侧寝卧不安,反复盘算着林、聂方案的利害得失。毛泽东一来两人又合计起来:毛泽东说这事儿关系重大,作战命令你还是不要急着下达,等一等看一看再作定夺也不迟,周恩来此前已斟酌一阵也觉得此案确有玄乎之处,对毛泽东所言也就有了同感与共鸣……

  据悉,两人刚达成共识,军委二局综合这几日敌情的报告也送来了。报告内容与毛泽东所言互为映证:犹禹九已不战而走退向泮水,且见“朱毛”大军扑来之时还要退向打鼓新场,而滇军第七旅鲁道源部已在黔西,12日即可到打鼓新场,紧随其后的还有第二旅安恩溥部、第五旅龚顺壁部……(42)

  周恩来连夜再次召集会议,把这事儿拿出来一说道,大家明白了——当然也被说服了。

  当晚21时,根据红九军团已在遵义以北的泗渡站与由桐梓南下的川黔军对战等情况,中革军委作出部署,为达“我野战军以放弃遵义、集结主力,准备转移,寻求新的机动”之目的,以红五军团集结于长干山、大王寨之线掩护,全军主力集中于平家寨、枫香坝、花苗田(今花茂)地域(43)。

  11日凌晨1时,中革军委致电林、聂、彭、杨:“……我主力进攻新场已失时机。因为我军12日才能到达新场,不但将为黔滇两敌所吸引,且周(浑元)川两敌亦将出我侧背,如此转移更难,……(44)”

  事实面前大家不能不服气:毛泽东确有高于众人之卓识!

  

图6-1:中央红军转战长干三渡赤水行动要图

(1935年3月2日~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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