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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四小名捕之俄罗斯职业杀手在北京 上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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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京师四小名捕系列之俄罗斯职业杀手在北京 下

自从写了这个话题,颇有些犯愁,写了一半,有不少朋友跟着提供材料了.有关朋友提供的,多是公开报道,其中和萨所说的案子最为相近的大约是下面的链接:

http://www.xwtd.cn/show.asp?l_id=45

其实呢,我写的案子,和上面大家提供材料的,很可能根本不是一个案子。大家看,那里面的俄罗斯杀手,叫基多夫,我所了解的那个案子,杀手叫基托夫。报道中的发案时间呢,是2004年,我了解的那个案子呢,是2006年,报道中的死者叫姜光辉,我了解的那个案子呢,死者叫兵总。所以呢,除了都是中国妻子雇凶为外国丈夫报仇,除了都有一个警察从中牵线搭桥,除了杀手都是冒充东欧某国大使馆工作人员作案,这两起案子并无相似之处。这么说吧,报道中的案子,既然是官方的报道,大家尽可以相信那是一个真实发生的案子,而老萨写的呢,则是一个传奇,大家只当是某种谣传吧,也许这个案子根本就不存在。萨姑妄写之,您姑妄听之。

有些朋友劝我不要写这个案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案件的引发者,那位雇凶的中国妻子的丈夫,是一个日本留学生。

中国和日本的历史情结,使很多中国人对所有的日本人抱有强烈的不满。因此,一个中国妻子为一个日本丈夫复仇,对象还是中国人,并不是我们国人所喜欢的故事。

那我就讲讲我所知那段故事的前奏吧。

今天,国际婚姻并不是件希奇的事情。然而,中日之间的国际婚姻,受到的压力,却相对来说比较大些。尤其是中国的女孩子如果嫁给日本人,受到国人侧目的程度,比娶了日本媳妇的男人要深得多。最多的白眼,是把她们看作为了出国不择手段的人。

然而,有个中国的女大学生,和一个日本来的留学生恋爱了。感情这种事儿,我们每个人都说不准。这件事与出国无关,很多时候感情很复杂,但更多的时候,它简单得要命。

这女大学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对日本留学生说,如果你要和我结婚,你得和我一起留在中国,我不能让人说我为了出国嫁给你。

日本留学生同意了。

他请女大学生一起去日本一趟,要回国说服自己的父母。

日本留学生的父母很喜欢这个文静的未来儿媳妇,虽然这样的婚姻儿子要在异国生活,但还是同意了。而且,老两口还拿出了一笔积蓄,给儿子儿媳在北京创业用。日本留学生的父母不是有钱人,他们的积蓄不多,来的也不容易。老两口当年干得动的时候,日本的工资还不高。

于是,两个不同国度的人结婚了,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两个人想用那笔积蓄开个日本餐馆吧,日本留学生在中国这些年一直在想这件事,他觉得市场没有问题。

可是,两个人都是读书的人,不知道在中国开个餐馆需要怎样的手续。女大学生想起来自己认识的一个叫兵的朋友似乎很有经验,就找他来商量。

这位朋友果然很有办法,很快帮他们办好了执照和有关的手续 – 只是他告诉两人,你们的身份有问题,得用我的名字注册,我也好照应。

日本丈夫有些担心,中国妻子劝他说这是朋友帮忙,谢还谢不过来呢。

以后,夫妻两个人就起早贪黑地干起来,生意果然日日地红火起来。直到有一天,夫妻俩忽然发现账目有问题,他们的朋友兵,把大部分盈利和本钱,不知转到了哪里去了。

吃惊的两人找到兵,对方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按照兵注册餐馆时设下的圈套,餐馆的主人是他而不是这对夫妻,不要说利润,餐馆的一切包括本钱两人都无法拿回。

官司在“关系”颇硬的兵(现在已经升级为兵总了)左右下,成了永远没有结果的漫长路程。

没了钱,也没了店,丈夫病倒了在吐血,走投无路的夫妻二人只好东渡,做妻子的此时已经无法要求丈夫恪守诺言。

丈夫的父母是通情达理的人,没有责怪儿媳,依然对她很好。一个病,一个不懂日语,在经济衰退的日本两个人根本没有收入。日本的社会制度,年轻人想领到社会救济手续十分繁琐艰难,两个老人只好用自己的退休金来支撑全家。

丈夫吐血越来越重,半年之后终于死去,死前唯一的遗憾是父母的养育之恩无法报答,又拿走了他们的积蓄无法报偿。

妻子对两位老人说,我会养活你们,我会为你们拿回那笔钱。

中国的女性,大约是世界最坚韧的女性,几年间,妻子越过了语言的障碍,在日本社站住了脚。日本女性地位低下,尤其在工作中更是表现明显,中国妻子的成功背后,有怎样的艰辛,无人知道。

她做到了自己所说的第一件事,在她的努力下,两个老人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但是第二件事却始终不能做到。屡次与兵总的交涉,遭到的只有谩骂和羞辱。遗憾的是,法律也没能帮助这位女子,在早已设好的圈套面前,法律有爱莫能助的时候。何况,兵总已经发财了,经营了一个德国良种狗场,动辄一只狗价格百万。兵总成了北京某个高层人士才可以加入的俱乐部的成员,对一个小女子的仇恨和眼泪,他当然可以忽略。

我要的是公道,不是钱。

他欠的是命,不是钱。

在这种情况下,妻子通过在北京的朋友,走上了雇凶复仇的道路。

案发,有日本绿卡的妻子,给丈夫的父母留下了所有的积蓄(据办案警察讲,她在狱中所需的物品,都是北京的朋友所购),回国投案自首。

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忘掉这个故事中每个人的国籍,只以我们的良心来询问自己,这个案子,正义在何方?

问题有点儿沉重。

说完沉重的,说点儿轻松的吧。

我所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况,显然与公开报道那个案子的内容有一些不同之处(这也是足够的证据说明二者不能混为一谈阿),其中最古怪的,就是这个案子,破得十分迅速,去找尸体,一去就找到,,去抓人,一抓就抓准,不免让人觉得警察们如同神兵天降。

北京警察的素质的确不错,但不错也得有个谱,兵总被骗出去杀掉,家人还没意识到他失踪,第二天警方就把雇杀手的北京中间人抓住,这也太神奇了吧!

实际上我所了解的情况,颇有一些令人惊讶的地方。

兵总失踪,被杀,报案的,正是那个中国妻子,我们就给她个代称,叫“秀”吧。

实际上,她已经放弃了杀人的企图,这也成了最后对她从轻判决的重要依据。

原因是等到雇佣了基托夫去杀兵总,已经谈妥了酬金并且已经交付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约定得手后再交),秀渐渐冷静下来,觉得杀人这种事儿太过分了,于是通知北京的中间人 – 算了,做决定的时候我情绪太激动,这件事儿从长计议吧。

北京的中间人倒也无所谓,告诉基托夫,说算了,那边不让动手了,行动取消。

万万没想到的是,基托夫却不干了,说这不行,干这一行有干这一行的规矩,收了钱不能退的。

中间人告诉秀,钱,不能退的阿。

秀这时候已经很冷静了,说不退就不退吧,没关系。

但是基托夫第二句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抓狂状态 – 我们还有一个规矩,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把事情做成,不做是不成的,这是信誉!

中间人吓了一跳,转过来告诉秀 – 人家说了,不做是不成的,这是信誉!

秀也吓了一跳,把剩下三分之一的钱也打过去了,说不行啊,这事儿就此打住,钱给你们给齐,就当人已经杀了。

基托夫说钱不是问题,我不能因为这一个案子坏了名声,非杀不可。

私下里,基托夫对中间人说,这个兵总太坏了,和我们俄罗斯的坏人一样坏,太坏了,这样的人不杀杀谁?

这个供述是中间人说的,基托夫死活不承认,说我就是一国际友人,某某请我一起拉兵总出来,因为那个人平时做的坏事太多,轻易不敢出门的,看到我这样的老外好骗他出来。我不清楚其他的事儿。

人家一老外都这么仗义,中间人也脖子梗起来了,告诉秀 – 你别管了,这事儿我们作定了!

秀吓坏了,这一中一俄整个儿俩二百五阿!赶紧告诉他们—不杀了,不杀了。。。那边电话早断掉了。

等杀完人,中间人打电话告诉秀 – 喂,那小子我们给你做掉了。(一说此后数日秀才去自首,我所知道的是当晚人家就给秀去了电话,秀第二天就给公安局打电话告诉他们兵总被杀,是自己买凶杀的,其他的她还不肯讲。)

根据秀的电话,公安局赶紧核实,等发现兵总确实失踪了,才确认这女的不是精神病。警察们立即出动,先查秀在国内的电话通话纪录,迅速筛出了中间人,一个突袭就把人抓到了。

莫名其妙的中间人开始以为是基托夫出了问题,但他也是警务系统出身的,熟悉业务,很快就发现基托夫并没有被捕,于是干脆利落地供出了尸体所在地,带着警察们去现场,问什么说什么,但只说自己是被骗从中搭桥开车的,没有参与杀人,而且始终“不知道”另一个凶手现在在哪儿。

有人说他是仗义,有人说他是狡猾。

说他仗义的,是他此后硬和办案人员扛了三天没招出基托夫来。

说他狡猾的,是因为他此后把所有作案责任都推到了基托夫身上,如果真的抓不住基托夫,那这案子就成主犯潜逃的无头案了,他判不了几年。

三天以后,他才“想起来”基托夫所在的旅馆。

警察们如临大敌,特警都出动了抓捕基托夫。

其实警察们对能抓到他并不是很有信心。按照后来基托夫的说法,这时候他早就应该在俄罗斯了,大约中间人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案子一做完,中间人就付清了剩下的款子,让基托夫赶紧走,回俄罗斯避风。

没想到冲进房间一看,基托夫正呼呼大睡呢,没费劲儿,就活捉了一个国际职业杀手。

事后基托夫连连叫屈,理由就是我杀人了我还能不走么?

其实他自己曾经说漏了嘴,他没有迅速离境的原因简单的令人啼笑皆非 – 第一,他觉得中国的警察没那么快盯上他,第二,嘿嘿,北京的消费太便宜啦,手里有钱,这小子忽而购物,忽而天上人间的流连忘返,打着在北京玩个痛快再走呢,结果。。。

基托夫被捕数日后,秀从北京入境,前往公安局自首。

案子的判决非常有意思,凶手和雇凶的竟然一个没判死刑。基托夫和中间人都在犯罪第一现场,但是两个人都说是对方开的枪,自己只是助手。警方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干的,本着不能误杀的原则,判两个人都是有期徒刑。雇凶的秀判了有期徒刑。

是一位很有经验的老警官给我讲的这个案子,听了结尾,我觉得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他才好 –

我问:您说,这个案子你们就真分不清谁开的枪?我记得您有个案子,尸体上几十刀不都分析出来每一刀是谁干的?

老警官神色不变:枪和刀不一样的,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个技术,可能需要进口一些设备才能做这种监测,我们已经申请,批不批可是不知道。。。

专业的我不懂,这答案没毛病。

我再问:那秀现在还在监狱里?

老警官依旧神色不变:我国刑法规定,犯人可以假释,但手续很严格,关键的问题是看在押犯人是否对社会依然有威胁。

没说放,也没说没放,我白问。

我继续问:您前面说“那小子死得一点儿也不冤”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他有劣迹,所以。。。

老警官石像一样的脸上,眼珠子忽然转了两转:我说过么?哦,和那个没关系。你看,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来叫,就跟人家走,这个自我防范意识也太差了,我说它死得一点儿也不冤就是这个么。你如果写东西可以提醒大家,千万不要跟陌生人乱跑,危险阿。

这个答案。。。

抬头看去,老警官的脸颊上出现一抹狐狸般的微笑,眼睛中一丝温润。

还有问题么?

没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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