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烟花，烟花那样的女人 -- 疯神光膀子

“每年都有冬天，我喜欢冬天。我喜欢冬天有很多的理由，比如，我喜欢在冬天的时候吃冰激凌卷，我喜欢一种感觉，那是与冷食接触的瞬间，舌尖突然被紧紧地贴在上面，你没法马上拉开，必须等到接触面慢慢融化，否则你担心舌尖会因为脱皮而流血不止……被男人强吻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显得典雅大方。然后开始喝酒。两百元一瓶的红酒就这样一杯杯往外倒，我开始心痛起来，不论怎样，酒钱我总是要付的。

“这应该说是个人的爱好吧，虽然怪癖了一点。据我所知，这种癖好我父亲也有，只不过发生的季节不一样——我父亲喜欢在夏天吃火锅，吃得汗如雨下，就跟一头牛似的，天知道他喜欢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嗯，冬天还能给你带来其他的惊喜吗，我是说，除了在冷食中找到被男人强吻的感觉？”

两百元的酒被她喝得剩下不到一百元了，我必须找到一些话题让她说，才能减缓她喝酒的速度。

“烟花……”

她说完两个字以后又喝了一杯酒，她可能有五百多年没喝过酒了。

“过年的时候，不论是在外面还是在老家，我总要买很多很多的烟花，尤其喜欢一种名叫‘仙女散花’的高空烟花，待到夜间亲自点燃，看它在夜空中划出华丽的轨迹，看着旁边的孩子们在欢呼雀跃，这时候我能感觉到一种被彻底包围的温暖。”

“这种温暖……像男人的什么呢？嗯……舌头吗？”

我已经找不出什么像样的话题来保护我的两百元一瓶的酒了，说话间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她喝酒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不，这温暖与男人无关。舌头？不不，男人的舌头是最冷的。”

“呵呵，是这样吗？”

我乘机喝了一小口，好酒啊。她的手开始脱离了杯子，嘴唇上的口红在酒吧的灯光下泛着微微的亮光。

“那年春节我一个人在深圳，大年初三的夜晚，一个人在租来的小房子里看电视。看到电视里燃放烟花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今年还没放过烟花呢，于是穿着睡衣睡裤，蹬一双毛拖鞋跑下楼去，买了几个‘哈哈伞’，就在路边放起来。此时的城市是最安静的，所有的喧嚣都退缩到角落里，你不必担心来自城管或是警察的盘问。这时候从对面马路走过来一个男子，我惊异地发现，他手上也拿了几束‘哈哈伞’，我本以为这个寂寞的夜晚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过来了，他说：‘我们一起放烟花吧！’我说，好。几分钟以后，他的烟花通通变成碎屑，帮别人消费是我最大的乐趣。都没有了。我说。没事的！他说，跟我来！说着他牵起我的手朝商店跑去。我穿着一双大毛拖哒哒哒跟在后面跑，一点也不比他慢。很奇怪的感觉，有一点点兴奋——甚至，有一点幸福。也许，我们都是着个城市里最寂寞的人吧。”

“他总共买了五百多元的烟花，装了一大箱子。有花仙子、五彩喷泉、仙女下凡、仙女散花……那晚在马路边一直玩到了凌晨两点，都乐疯了！”

回忆起那段幸福时光，她显得有一点兴奋，接着点燃了一支恭贺新禧。

“后来呢，你们发生了什么故事？”

“故事？谈不上什么故事。后来他说，亲爱的，该回去了。我说，是的，该回去了。他的双手放在西装口袋里，而我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后。我微笑着看他，他神情凝重地看我，谁都没有离开。”

“最后总是要走的，你们后来是走到了同一个地方，还是各回各家？”

“各回各家。我们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城市是个巨大的魔方，轻轻一转，就很难再回到同一个平面来。”

“你们就这样离开了？什么故事也没发生吗？我是说，你们放完那五百元的烟花然后就散了？”

“是的。我回到我的小屋子里，我不知道他去了哪，我只知道我们都是储藏寂寞的人。”

“不可能！你们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要是这事发生在中世纪，那一点都不希奇。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开放的二十一世纪……”

“你……好吧，他后来的确吻了我，他过来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舌头像洪水一样堵上来……”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舌头是令人窒息的冰凉，寒气逼人，那感觉，就像在冬天吃冰激凌卷一样。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可你之前还说你喜欢。”

“我喜欢吃冰激凌卷，可我不喜欢被人强吻。最后我说，我们该走了。他说，一起走好吗。我说不了。我跟他说，爱情不过是昨夜的烟花，而结果，也不过是一地的碎屑。”

她说完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对我挥挥手，然后慢慢地离开了酒吧。我倒出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她叫阿春，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自称看破红尘不再相信爱情的女人。她给我说了很多浪漫的，但与现代都市、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爱情故事，我经常怀疑，那些故事是不是她杜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