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从"朝鲜屯"看在日朝鲜人的生活 上 -- 萨苏
循之日朝关系史,才明白日本人这种亲近对朝韩人来说并非好意。日本民间曾有一种侮辱性的说法 -- 第三国人”。“第三国人”的含义是日本国,外国以外特殊的人群,主要指的就是朝鲜人,韩国人,也含我国台湾省等地意思是他们属于日本曾经屯并和殖民过的,没有资格和其他国家的人一样与日本人平起平坐。换句话说,外国人是客人,“第三国人”呢?近似于清朝的旗奴,无论此后你取得怎样辉煌的地位,总是被日本征服过的。前几年日本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在给自卫队员讲话的时候,提到东京如果出现大灾难,朝鲜侨民可能乘机暴动,还用过这个词,结果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象石原一样顽固的右翼人物在日本也是少数,随着时代的发展,“第三国人”这个词已经渐渐走进历史。词可以走进历史,观念却难以一下消除,在日本,针对朝鲜韩国的歧视不是针对某个人的,而是针对整个的国家。
也正是这种歧视一直让朝鲜人耿耿于怀。当初,“日韩合并”时期,日本人曾经勒令朝鲜人说日语,除了皇家李氏一门外全部改日本姓,这种强迫的屈辱让朝鲜人深深不满。1945年日本投降时,朝鲜人第一件去做的事情就是砸掉门上的日本姓氏,今天还有日本政治家说当年朝鲜人改日本姓是自愿的,不知道是不了解历史还是故意颠倒黑白。而战后日本人依然带有这种“故主”的眼光去看朝韩人,比如,在广岛遇难的朝鲜人,不可以和日本人一样享有在一起祭祀的权利。这种眼光,也许是朝鲜和韩国对日态度从民间起就强硬非常的原因之一。
今天,要去采访朝鲜屯,却受到了妻的阻拦。在日本人中间,朝鲜人的形象这两年颇被妖魔化,绑架,贩毒,勒索,除了没有吃小孩以外,在日本的媒体中不断发酵朝鲜的种种“恶行”,使若干日本人对朝鲜族人心怀疑虑 – 谁知道多少年的朝鲜邻居会不会是派来的间谍呢?会不会明天把我家的孩子绑架走呢?连在日的韩国人也往往被牵连,因为日本人也分不请他们来自朝鲜的哪里。特别是这次日方对朝总联案件的处置,引发了在日朝鲜人一定程度的动荡。若干朝鲜人集会游行,对朝总联进行声援,认为日本方面的做法是为了赶走朝鲜在日的民间机构,而不是因为经济原因。这都使日本民间一些人担心朝鲜人会进行“暴乱”等极端举动。
以我的经验,这纯属无稽之谈。他们大多已经适应了在日的生活,着重于自己的利益,关心政治的根本就是少数。朝鲜侨民中“民团”和“朝总联”的拥趸不过各占10%左右,这还是两个最大的组织呢以今天的社会形态,朝鲜人根本不可能发动什么“暴乱”。
但是,担心总是有的,妻很担心我这时候去她一直视为畏途的“朝鲜屯”带来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比如让她带着信用卡去赎人之类的事情可要不得。达成的妥协是先去市中心的朝鲜人会馆看看风色再说。
伊丹的朝鲜人会馆在市中心黄金地段,据说这个组织和朝总联关系密切。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略带萧条的平静。往日车水马龙的会馆门前,今天十分安静,会馆照旧开门,但看不到工作人员,也看不到来访的朝鲜留学生或者工人。门前停放有几辆朝鲜人喜欢骑的彩色小摩托,让人猜测是不是里面正在开会。
路左边灰色的建筑就是朝鲜会馆,如朝总联总部一样,这些朝鲜的在日机构,多在繁华的黄金地段(早年共产党里面有人才阿)。也可以看到普通日本街道与朝鲜屯的区别。
门卫很坚决地拒绝了我的采访,称最近这个机构的负责人都到东京去了。虽然知道这是托词,但也只好失望而归。敏感时期新闻的管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离开的时候,我还是注意到两点与平日不同的地方。第一,门前最上面的标牌,本是一幅带有金日成头像的浮雕徽标,今日却不见了;第二,门前侧面的公告栏,往日总有很多活动,会见之类的广告招贴,今日却空空荡荡。或许,这是一个收缩活动,以静致动的标志?
朝鲜会馆前冷落的景象,可以看到有朝鲜人喜欢骑的小摩托,带有金氏父子头像的标牌和广告栏里的内容都已经撤掉
看着朝鲜会馆门前无声走过的行人,妻大概觉得自己也有些过敏,总算同意了我的采访计划,只不过,限制了范围。她知道我和那里一家“高丽屋”小酒馆老板金泽关系不错(他的真正名字是金XX)就,和我商量只去和金泽谈谈,不要走得太深。好吧,这时候,萨就只好通情达理了,结婚以后,你就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到“朝鲜屯”的路依旧有惊无险,看到金泽老板高丽屋门上“豚足”(猪蹄子)的广告,感到这里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金泽老板的“高丽都”小饭馆的幌子,边上破损的部分是去年台风时候撕坏的。
饭馆的大门,在朝鲜屯,自行车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遗憾的是,金泽老板今天不在,到大阪进货去了,照顾生意的是他在延边生的女儿顺子,前几年才办到日本来,看样子是准备靠这闺女后半辈子养老了。朝鲜族人敬老的风气极盛,顺子姑娘人如其名,倒是见过几次的,不过没法交流,很多延边的朝鲜族人不会汉语,顺子也在其中,而我对朝鲜语也一窍不通。没办法,老的不在,就找小的问问吧。拿出报社李编辑帮忙辛苦准备的一串问题,想着点两个菜,和顺子姑娘打听打听。
谁知道我还没有开口,顺子已经走过来了,一边递过菜单来,一边用磕磕绊绊的日语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 “您知道外面有什么消息么?朝总联那件事会不会闹大影响我们?那个绪方长官被捕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一愣,难道顺子要采访我?
看到我的表情,顺子大概也明白自己太急了,赶紧表白 – “很多人都说这件事,电视也看不太懂,我正在申请永住签证。。。”
原来是这样,大概理解了。于是我就尽量用简单的日语,把所知道的情况给顺子介绍了一下。
当然,也不是白介绍的,说完,问顺子 – “怎么,准备在日本常住?会找个日本人结婚么?”
可能听了我的话觉得还算放心,顺子摆摆手,俏皮地说:“那有什么不可以?可以养我和爸爸就嫁呗。”其实我知道她和金泽有些烦恼,顺子想继续读书,在日本朝鲜人找工作几乎没有限制,如果有足够的学问,成就自然也高。而金泽期望她专心继承饭馆。也许,这就是新一代朝鲜族人和他们父辈思维不同的地方。
不过,当我想请她照张相的时候,顺子马上拒绝了 – “不,不,不要照相。。。”在朝鲜屯,照相是个很敏感的事情,很多人即便你只是照了他家的房子也会来质问,不知道是他们过于敏感还是我们难以理解他们的苦衷。总之,刚才还谈笑风生的顺子惊慌地逃开,只留下一张离去的背影。
高丽都匆匆逃去的女招待员顺子
转过身来,顺手给一旁喝啤酒的两个老人照了一张。
放下相机,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却看到对着我的那个朝鲜老人在摆手,意思是不要照。不过他的表情让我知道他不是很认真的拦阻。更令人惊奇的是,他说了一句中国话 – “你好吗?”
吃惊之余我回了一下礼,看老头喝得两颊发红,又表现主动,看来这几个问题不妨找他问问。
采访的对象安田先生,他原来姓安,我猜闹不好和安贞焕或者安宰亨是亲戚。对面的老头是他的哥哥
走过去,问他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老者说 – 你的口音啊。
原来,这位老者是生在日本的朝鲜族裔,已经入了日籍,工作的地方就有不少中国人,对中国人说日语时发音的特点很了解。而对我的采访要求,老者也很大度地表示愿意回答一下。
以下就是几个采访的题目和老者的回答。
你愿意回朝鲜半岛的老家看看吗?有落叶归根的情结吗?
答:我经常去汉城的,不过,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我是主人,回去,是客人了。
您对麻生家族和朝鲜方面就劳工问题的官司怎样看?
答:我不了解这件事,是二战时候的事情吗?(笔者:是)那太早了,恐怕不能打赢,过了追溯期吧(这个案子法律上追溯期前就起诉了)。我确实不知道。
您怎样看安倍首相在慰安妇问题上道歉一事?
答:这是好事情,不过我不支持报纸上总说这件事,那些人(慰安妇)已经很可怜,(在报纸上讨论这件事)对她们很伤害的。她们受到的伤害应该被赔偿,不管她们是不是朝鲜人。我在日本生活了四十年没有身份(没有入籍?)现在也给我了,他们只能越来越讲理,我们里面也有律师,可以和他们打官司。
您怎样看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问题
答:我们朝鲜人反对这个(参拜靖国神社)。你们也反对,是吧。我们一样的。
您怎么看日本要拍卖朝总联大楼的事情
答:这是没有道理的。拍卖是说朝总联破产了,实际上前面几十个官司日本法院都判朝总联败诉,它才破产的。怎么会所有的官司都输?而且提赔多少法院完全按照提出的数目判决。(安倍)首相的支持率现在太低了,他要想办法,你们中国人现在他惹不起,所以就找我们朝鲜人。这样,就没有人关心其他的事情了。
您退休了吗?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
答:和金泽一样开一个餐馆,在大阪,现在二儿子在干。大儿子博士毕业,是建筑师,三儿子还在上大学,他们都不愿意干这个了。
老者也算知而不言,最后,我道谢告别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额外的问题 – 您看,顺子这样的紧张担心,有道理么?
老者微微一笑 – “她太小呢。这么多年我们朝鲜人总是碰到麻烦,最后也没有怎么样,这次,也不会怎样的。”
朝鲜屯街头的涂鸦,含义不明
从“高丽屋”出来,天已经黑了。看着“屯子”入口墙上年轻人的涂鸦,还有路边无所事事目光不善的摩托少年们,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然而,这些人和涂鸦始终存在,而不是现在刚刚冒出来的现实,让我想到 – 也许如那位老者所说,这次真的“也不会怎样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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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晚来了一步。地板花 voiceboy 字0 2007-07-01 11:03:38
🙂前排花! 重庆老牛 字56 2007-07-01 09:03:28
🙂萨发花! 大鹏翔宇 字0 2007-07-01 08:44:37
🙂【原创】从"朝鲜屯"看在日朝鲜人的生活 下
🙂顺子应该算中国的朝鲜族人吧? 眉间尺 字27 2007-07-05 07:41:16
🙂据说日本债务清理机构拍卖在日朝鲜人联合会资产 云中鹤 字221 2007-07-02 09:22:28
🙂周一没人抢呀? 苏迅 字136 2007-07-01 20:24:00
🙂难得前排 萨发花 紫杉醇 字0 2007-07-01 10:2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