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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评论】 黄裙子 -- 中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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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评论】 黄裙子

黄 裙 子

昨晚,意外接到她的电话,说来美国开会。问怎么样,我说和大家一样。夜的静寂中,发现不知有什么可说的,于是挂了电话,在没有灯光的黑暗中吸烟,突然间发觉自己刚才说“和大家一样”时的语气仿佛怨男。

这里只是美国北部的一个小城,春天姗姗地来,却惊人眼地一夜之间绿了草地,然后是远远近近参差的树。这个季节,但凡有隐疾的,多是要发作的,我信。

昨夜里,睡梦中,牙齿有些许的痛,痛中我去找她。真的,这些年了,我偶尔还是会在梦中去找她。这次,她显是病了,见屋子里竟满是人忙着,一个大学同学不知早我几时已是在那里了。迷糊中,好象也见到了她的孩子,不很清晰,仿佛就是网上那张照片里的模样。我显是无权与她说话的,她婆婆照料着一切,就象她要生孩子的那个冬天。即便是那个大学同学,也是可以去照顾她的,他们是好朋友吧,我不确定,但至少确定我自己只是一个暗恋者,只有在这朦胧中才敢去找她,梦中的人们不会惊诧于我的越轨。

她生孩子的那个冬天,我出差去京城。大学毕业后好几年了,以前每每有机会看她,总是觉得自己依然宛若小丑,便都作罢。然而这次盘算着出国的日子近了,见一次吧,怕是就此要别过了。于是接风的酒座上装作无意地问在京城的几个同学“我们班还谁在北京呀?” 于是提到她,于是说要生了,于是说去看她吧。觉得那帮家伙的脸上似乎有某种诡秘的笑,我突然想起在最是多愁善感的那段日子里总是带着满身的酒气象烂猪一样拱进宿舍的床上,梦话里可能说过什么,不知喊过她的名字否?

她家在京城一个东转西转的小胡同里,老公出国培训去了,想是回来就能高升的。大学毕业的聚会上见过那个男人,高、苍白、戴了眼镜、清瘦得让我自卑。她躺在床上,依然当年的她,黑了些,我鼻子一酸,马上咧嘴作微笑状。她见五、六人入,忙笑了让座,一直躺着,我不好意思多问,只是看她是高兴的,于是想她是幸福的。一个被她叫作“妈” 的老太端茶加水,我猜是她婆婆。我觉得自己一定很拘谨,借着人多眼杂,掩饰着自己,避了众人的目光,看她。刚毕业那几年总看她的照片,记忆中的她永远是向我浅浅地笑着的。我想即使当我老去,坐在街角的阳光下,闭上眼依旧能想起她的含笑的眼与温柔的唇。

晨霭中一道阳光射来,直逼着我,有些刺痛,眼睛不禁异样。模糊中窗外的阳光和煦起来,就象那年照在大学的篮球场上的一样,有着雨后刚破出云层的惊喜,泛黄的老电影般的午后,刚被换下场的我蹩在角落里端了水要喝,“嗨,加油!” ,她在场边叫着,春的风吹过,长裙的颜色黄得很是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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