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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萨评版】菊与刀 1.1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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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萨评版】菊与刀 2.11

[《菊与刀》是美国人本尼迪克特的著名作品,也被称作西方了解日本的一扇窗,影响深远。最近,萨受一家出版公司委托为该书加些注解,聊以成篇。这个工作萨已经作了一个多月,结果对自己的水平是越来越不自信。因此,把完成的章节陆续放上来,一方面是整理,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大家的指正,以减少错误,使其中的注解更有价值。基本的速度应该是每天放一节。

因为是与平面媒体有约,所以谢绝转载,请原谅。

-- 萨苏 ]

第一部分 战争中的日本人 第二节 战争中的日本人(11)

日本政治结构,几乎没有一点不与美国大相径庭。在美国政府机构中,大选中胜出的人持有最高的行政、立法权,地方的管理则是由在地方指挥下的警察和法院来执行。然而,日本的政府机构在形式上和荷兰、比利时等西欧国家十分接近。例如,荷兰就和日本一样,一切法律都由女王的内阁负责起草,国会实际上从未制定过法律。甚至县、市长在法律上也规定由女王来任免,因此女王在形式上的权力之广泛,直达地方事务,超过1940年以前的日本。虽然女王实际上总是认可地方的提名,但必须女王任命则是事实[萨评:这里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形式上荷兰的政治比日本更接近专制,但是事实上正相反,日本的制度中专制一面由于其文化而得到充分的发育,荷兰则没有那样的土壤]。警察和法院直接对君主负责,这在荷兰也是如此。但是,在荷兰,任何宗派团体都可以自由创办学校。而日本的学校制度则几乎全部照抄法国。运河的开凿、围海造田及地方开发事业,在荷兰大体皆是地方自治体的任务,而不是选举产生的市长或官员们的任务。

日本政府机构和西欧各国之间的上述差异,还表现在更深刻的地方。日本人依靠古老的恭顺,让许多权力过程通过道德和礼仪来实现。国家可以指望,只要那些 “阁下”们身在其位,恪守职责,他们的特权就会得到尊重。人民没有理由在国事上自作主张,在日本,越过权限就是错误。在政府的最高层,“舆论”是完全没有地位的。政府只是要求“国民支持”[萨评:所以,在日本,战前的国家,战后的公司,个人永远是整个机器的一个零件,而不是机器的主人。这种观念为日本国家所要求,也为大多数日本人所接受,美国人就无法理解了。我一直推测,所谓我们提倡的螺丝钉精神,是不是有日本式思维的影响在里面]。当国家的权限越过自己的范围而干涉地方事务时,其裁决也会受到尊重。国家政府这种东西,美国人认为是一时还无法摆脱的孽障,日本人则不然,在他们眼里,国家近乎至善,完全在为他们的福泽而运作。

  不但如此,政治家认为,舆论放弃干涉它不该干涉的事务后,也应该在它理应起作用的时候尽到职责。政府十分注意承认国民意志的“适得其所”。在合法的公众舆论领域,即使是为了国民自身的利益,日本政府还是努力恳求人民同意,这样说绝非过分。比如,负责振兴农业的官员在改良旧式农耕法时,恰如美国爱德华州[萨评:应该是爱达荷州之误,这个地处内陆的州如果耕作方法不佳,会因为自然条件而颗粒无收,不过,由于地广人稀,又是推行农业机械化的理想地方。美国没有爱德华州。说来,推行农业机械化,实际最大的作用在于解放人力,当年,在新闻上看到我国某地报道采用大型联合农用机械后,产量增加多少多少,颇为费解,精耕细作的单产量还是应该比机械化高的。大概,这一年的气候比前一年好吧。]的同行们一样,很少使用权力来硬性推广。在鼓励建立由国家担保的农民信用合作社、农民供销合作社时,政府官员总是要和地方名流多次交谈,并听从他们的决定。地方上的事必须由地方解决。日本人的生活方式是,分别分配适当的权力并规定其行使范围。与西方文化相比,日本人对“上级”更加尊重,使之有较大的行动自由[萨评:同时具有更多的特权],但“上级”也必须严守自己的本分。

  与政治相比,明治政治家在宗教领域中制定了更为离奇的制度。政府把国教置于管辖之下,奉之为民族统一与优越性的特殊象征,其他信仰则听凭个人自由。这种受到国家管理的宗教,就是国家神道[萨评:神道教,是日本独有的宗教,核心为信奉天照大神,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子孙,每个人如果对国家和天皇恪守本分方面有突出贡献也会成神这几个概念。其神物为一镜一剑。按照某些研究人士的看法,神道教很可能是中国秦代方士徐福{日本有看法认为徐福即日本开国的神武天皇}率军东渡征服日本以后,在当地原始多神教基础上建立的宗教,目的在于巩固自己和子孙的统治。由于日本历代天皇陵包括神武天皇陵禁止考古发掘,这个问题还有待进一步证实]。由于它被视为民族象征,就像在美国之尊敬国旗一样。因此,他们说国家神道不是宗教。所以,日本政府可以要求全体国民信奉国家神道,却并不认为违反西方的信仰自由原则。这就好像美国政府要求人们对星条旗敬礼一样。这只不过是忠诚的象征。因为“不是宗教”,日本可以在学校里教神道而无须担心西方的非难。在学校里,国家神道成了神话传说时代以来的日本历史。但要知道,这里面包含了对“万世一系的统治者”天皇的崇拜。国家神道受国家支持,国家管理。而对其他宗教信仰,佛教、基督教固不用说了,甚至其他教派的神道或祭祀神道,也都听任个人意愿,几乎和美国一样。这两种不同领域甚至在财政上都是分开的:国家神道的神官、祭祀、神社等费用均由国库开支;一般祭祀神道以及佛教、基督教各派的经费靠教徒自愿捐赠。[萨评:同时,由于神道教这种特殊的现实意义,日本人对于信奉它的同时信奉其他宗教报以非常宽容的态度,很多日本人在信奉神道教的同时也信奉佛教或者基督教,却心安理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中国韩国等国家对靖国神社问题特别敏感。因为表面上靖国神社只是一个宗教设施,但是历史上,作为神道教的最高神社,它代表的却是日本政府的意志,这种观念,至今在日本人的心理中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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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神社,日本人的圣地,亚洲其他国家的潘多拉盒子。

  鉴于日本政府对宗教的上述立场,我们不能说国家神道是庞大的教会,但可以所它是庞大的政府机关。11万多座神社遍布各地,从祭祀天照大神的伊势大神宫里直到祭典时才进行清扫的地方小神社。神官系统也有等级,与政府官级并列,从最低层的神官到各郡、市和府、县和神官,直到最高层被尊为“阁下”的神祇官。这些神官,与其说他们是领导民众进行祭祀,不如说他们是替民众举行仪式。国家神道和我们平常到教堂去做礼拜完全不一样。因为它不是宗教,法律禁止神官宣讲教义,也就不可能有西方人所了解的那种礼拜仪式。他们的仪式是这样的:在频繁的祭祀日里,町、村代表参拜神社,立在神官面前。神官举起一根扎着麻绳和纸条的 “币帛”,在他们头上来回挥动,为他们驱邪。然后,神官再打开神龛的内门,扯开嗓子尖声呼叫,召唤众神降临,享用供品[萨评:外国人常常会对日本神社神龛中到底供奉的是什么感到困惑,据我的亲眼所见,神道教的神龛中并无偶像,而是牌位。有一个不无恶作剧的猜想 – 如果神道教真的是徐福所创,这里面最初供奉的,会不会是徐福的祖先牌位呢?]神官祈祷,参拜者们按身份排列,毕恭毕敬地供上自古至今视为神圣的小树枝,树枝上垂着几根细长的纸条。然后,神官再度尖声喊叫,送回众神,关闭神龛内门。在国家神道的大祭祀日里,天皇要亲自为国民致祭,政府各部门放假休息。但这种祭祀日和地方神社的祭祀日,以及佛教的祭祀日不一样,不是群众的祭祀节日。后者属于“自由”领域,不在国家神道范畴之内。[萨评:这段描写如果日本人看到会感到大不敬,因为此处神官的形象宛如遇到歹徒的修女。然而,在外国人眼里,神道教神官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确实与此相去不远。日本的神官不可能象基督教会的教士一样传教,因为他们的身份是神的世界的一部分,他们没有义务宣扬神的教义,而是为了满足人们崇拜神的愿望而提供服务。与基督教的神父相比,一个是卖方市场,一个是买方市场,地位是不一样的]

  在这一自由领域,日本人进行各种符合自己心意的教派和祭祀活动。佛教非常流行,至今仍是绝大多数国民的宗教,各种宗派有不同的教义和开山祖师[萨评:日本佛教的教派繁多,最为流行的包括临济宗,曹洞宗,净土宗,而如果算起日本的教派来,总共竟有十几万种之多,最小的,只有十几个人。可说日本是宗教的天堂。当然,其中也不乏恶性发展的,比如奥姆真理教]。即便是神道,在国家神道之外,也有不少教派。其中有些教派早在20世纪30年代政府推行国家主义以前,已经成为纯国家主义的堡垒。另有一些教派是一种精神治疗,常被比作“基督教科学”。有的信奉儒家教义,有的则专门从事神灵显圣和参拜圣山神社活动。老百姓的祭祀节日多数不属于国家神道。在这种节日里,老百姓涌至神社,每个人都漱口驱邪,拽绳,打铃,击掌,召唤神灵降临。接着,他们恭恭敬敬地行礼,礼毕后再次拽绳,打铃,击掌,送回神灵。[萨评:日本的神社祈祷流程如下 – 先向布施箱内投入钱,一般是日本五日元的硬币,因为这种硬币带有孔,很象古代的铜钱,据说神是最熟悉这种钱的。而后拉一根神社大殿前垂下的麻绳,这麻绳上方有一个大铃铛,铃铛响后,击掌两次,表示唤醒神,而后默祷,完毕后击掌一次。据我所见,关西地区的日本神社并无祈祷完毕后再次拉绳振动铃声的程序。击掌也有先二后一的规矩,这种类似八路接头的做法,大约可以避免神误会你的自言自语也是某种祈祷吧。]然后,离开神社殿前,开始这一天的主要活动。这就是在神社院子里小摊贩上购买珍品玩物,看相扑、祓术以及有小丑插科打诨逗笑的神乐舞。除了少数献身宗教的人以外,宗教在日本绝不会使人感到严峻。日本人还喜欢长途跋涉地朝山拜庙,把它看作愉快的假日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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