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我最喜欢的英国作家 -- 元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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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能否介绍一下?
家园 谢谢几篇毛姆介绍!

以前大陆也非正式的出过毛姆的短篇小说英文版,厚厚的好几卷.毛姆的短篇写的也极好,有的象一个相声一样,只到最后才抖出包袱.他的中篇也都翻过,还是最喜欢刀锋和亮和六便士.

毛姆实际是以戏剧起家的...

家园 炸药奖得主德国作家黑塞的印度青年求道故事

首页||评论||《席特哈尔塔》小评 BY DEMIAN

传教士的家庭背景,拉近了黑塞与东方的距离,更给予了他以全面观照东方的机会。欧洲与东方截然不同的社会形态与文化传统,不仅没有使他痛惑,反而为他打开了通往更高层次思索的大门。黑塞在东西方文化与哲理中寻求自己的根与魂,任意驰骋,意神交汇,创作出了一批瑰丽清新而又意韵悠远的艺术奇葩,《席特哈尔塔》便是其中最夺目的一朵。

作为欧洲作家笔下的东方人物,席特哈尔塔没有呈现出类型化、公式化的面目,他不是给公众猎奇的对象,他不是假托东方之名、却写西方之实的傀儡,他是灵活生动、塑之有神的印度青年,不生硬,不造作,印度教义牢牢地占据着他的身心,他是印度大地养育的婆罗门。

而这只是这部小说的魅力之一,其最有价值的部分在于人生的启示。

广博的学识见闻与深邃的理性思考,使黑塞将《席特哈尔塔》提升到了更高的思辩层次。席特哈尔塔的追求之途不仅是印度青年的心灵探索,更是全世界一切丢失了精神家园的人的自我寻根之路。

“怎样才能使自己幸福?”席特哈尔塔带着疑问,抛下了财富、出身、亲人,踏上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不归途。

“精神没能满足,灵魂没能安定,心也没能平静”,席特哈尔塔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给了阿特曼(印度哲学中最基本的概念,指人本身的永恒核心,亦即“我”)“除了独一无二的阿特曼,还有谁值得祭祀,还有谁值得崇拜?到哪儿才能找到阿特曼,他住在何处,他那永恒的心在何睡跳动?除了在自我之中,在内心深处,在每个人内心的坚不可摧之中,还会在何处?而这个自我,这个内心深处,这个最后的东西,又在何处呢?”没有人知道,一切的圣贤都无法回答,这永恒而神圣的阿特曼!

席特哈尔塔踏上了修行之路,数年的苦修,使他学会了沉思,他可以在虚无中留连,摆脱自我,这是苦修僧的最高境界,但在他的眼中,却只是一种逃避,对心灵、对思索、对痛苦、对阿特曼的逃避!他不自欺,他要的是真实。

当席特哈尔塔见到活佛戈塔马时,他清楚地认识到只有通过思索、通过认识才能获得追求的最高目的。他没有追随最高贵、最聪明的教师,而选择了独自思索之路,他意识到了一个最根本而又最难参透的道理:“我要学的就是自我的意义和本质,我要摆脱和克服的就是自我。……我活着,我是一个人,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我是席特哈尔塔!我对世上万物了解得远比对我自己、对席特哈尔塔更多!”原来,在寻找的自我的同时,他却迷失了自我。

莫大的讽刺,于世人是如此,但在席特哈尔塔,却是一次精神的升华。他并非站回原地,相反的,他突破了思索的瓶颈,他不再把目光只局限于精神的探寻,而走向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社会也是一种美,世俗却又真实,触手可及,从繁杂的思辩中走出席特哈尔塔,完全被这个世界迷住了。他充分的享受着现世的生活,享受肉欲之爱,享受金钱之喜。

席特哈尔塔是一个聪明人,却又过于聪明了。他在自我寻求的路上,过于极端,丢失了自我;他在真实生活中过于放任,反被世俗所俘虏。昔日苦修僧成了“儿童般的俗人”,他变得害怕,变得不安,变得疲倦。

他悄悄的走,正如他悄悄的来。从森林到城市,再从城市返归森林,席特哈尔塔看似又回到原地,可实则不然。当他沉向水中,准备迎接死亡时,那个“(口奄)”,那个他苦苦寻觅了一生的自我,于这“全部痛苦、全部醒悟、全部绝望”之际降临,他睡去,他又醒来,“作为一个新人观看这世界”。诚如席特哈尔塔之言:“万物无过去,万物无将来;一切都是现在,一切都只有本质和现在。”在死亡与回归之际,(不只指肉体,更指的是精神)他超越了时间,超越了自我,达到功德圆满。

让我们一同来分享席特哈尔塔,也即黑塞自己的思想:“尘世并不是不完善,或是正处在一条缓慢通向完美的路上:不,它在每一瞬间都是完美的,一切罪孽本身就已经蕴含着死亡,所有濒死者都蕴含着永恒的生命。……我觉得凡是存在的都是好的,我觉得死跟生一样,罪孽跟圣洁一样,聪明跟愚蠢一样,一切都肯定如此。”

死时的席特哈尔塔不断地变换着新脸,变换着形体,是他一生经历的写照,而最终,他有着“完人的笑容”。

这就是席特哈尔塔的一生,于无中觅有,于有中见无,他的回归,证明了精神与物质的互通,它们本就互不可分,共同托起人类的生存与毁灭,而当人们执意将二者加以区别时,得到的便是残碎,或被无穷的理智所折磨,走向疯癫,或被世俗的财色之欲所侵蚀,堕入深渊。

家园 【文摘】1.婆罗门之子

婆罗门之子

  席特哈尔塔,这个婆罗门的英俊儿子,这只年轻的雄鹰,在房子的背阴处,在河岸边小船旁的阳光下,在婆罗双树林的树荫里,在无花果树的浓荫下,与他的好朋友并且同是婆罗门之子的戈文达一起长大了。在河岸边,在沐浴中,在神圣的洗礼时,在神圣的祭祀时,太阳晒黑了他的浅嫩的肩膀。在芒果树林里,在孩子们游戏时,在母亲哼唱时,在神圣的祭祀时,在他那身为学者的父亲教诲时,在贤人们讲话时,浓荫融入了他的乌黑的眼睛。席特哈尔塔早就参加了贤人们的谈话,与戈文达苦练辩论,与戈文达苦练观察的技巧,以及专心潜修的功夫。他已经学会了无声地默诵“唵”,默诵这个词中之词,吸气时默诵这个词,呼气时默诵这个词,全神贯注,额头上宠罩着清纯才智的光辉。他已经懂得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了解阿特曼,不受干扰与宇宙保持一致。

  父亲见他是个好学的人,是个渴求知识的人,在他身上看到一个伟大的贤人和僧侣在成长,一个婆罗门中的贵人,心里为有这样的儿子而充满了快乐。母亲也看着儿子,看着他走路和起坐,看着席特哈尔塔这个强壮、英俊的小伙子迈着修长的腿走路,以完美无瑕的仪容向她问候,母亲的胸中也跃动着狂喜。

  当席特哈尔塔走过城里的街道时,他额头光亮,有着国王一般的眼睛,扭动着瘦削的臀部,爱情搅乱了年轻婆罗门姑娘的芳心。

  而他的朋友戈文达,婆罗门之子,爱他更是胜过了所有人。他爱席特哈尔塔的眼睛和迷人的嗓音,爱他的步态和完美无缺的仪容举止,爱席特哈尔塔所做和所说的一切。他最爱他的精神,他的高尚、激昂的思想,他的刚强的意志,以及他的崇高的使命感。戈文达知道,这个人不会是普通的婆罗门,不会是腐败的祭司,不会是口念咒语的贪心商贩,不会是爱慕虚荣的空洞演说家,不会是凶恶狡诈的僧侣,也不会是畜群中的一只善良而愚笨的小绵羊。不,即便是他,戈文达,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不愿像成千上万人那样当个婆罗门。他愿意追随席特哈尔塔,这个他所爱的了不起的人。如果席特哈尔塔将来成了神,成了光辉耀眼的人物,那么,戈文达仍然愿追随他,做他的朋友,做他的伙伴,做他的仆人,做他的随从,做他的影子。

  大家都这样喜爱席特哈尔塔。他给大家创造了欢乐,给大家带来了喜悦。

  但是他,席特哈尔塔,自己却并不快活,也没有什么乐趣。他在无花果园的玫瑰色小径上漫步,在树丛的淡蓝色阴影里小坐沉思,在每天的赎罪沐浴中洗濯自己的肢体,在浓荫匝地的芒果林里献祭,举止礼仪完美无瑕,受到大家喜爱,带给大家快乐,而他自己心里却没有快乐。他常做梦,有无休止的想法从河水中流出,从夜间的星星中闪现,从太阳的光芒中释放出来。他常做梦,心灵的不安宁的祭祀中冒出,从《梨俱吠陀》的诗行中浮现,从老婆罗门的教诲中滴落。

  席特哈尔塔心中的不满足开始增加。他开始感到,父亲的爱,母亲的爱,以及好友戈文达的爱,并不能永远使他幸福,使他平静,使他知足,使他心满意足。他开始担心,他的可敬的父亲以及别的老师,那些聪明的婆罗门,已经把智慧的精华传给了他,把他们的丰富知识注入了他那期待的容器,而这个容器却没能盛满,精神没能满足,灵魂没能安宁,心也没能平静下来。洗礼虽好,但它们是水,洗不掉罪孽,治不好精神的焦渴,解除不了内心的恐惧。对神灵的祭祀和祈求当然很好——可是,这就是一切了吗?祭祀可曾带来了幸福?而神灵的作品又怎么样呢?真的是生主创造了世界?难道不是阿特曼,这个独一无二的万物之主?神灵们又何尝不像你我一样是被创造出来的形象,受制于时间,是暂时而非永恒的?祭祀神灵果真是好事,果真对头,是合情合理和至高无上的行动?除了独一无二的阿特曼,还有谁值得祭祀,还有谁值得崇拜?到哪儿才能找到阿特曼,他住在何处,他那永恒的心在何处跳动?除了在自我之中,在内心深处,在每个人内心的坚不可摧之中,还会在何处?而这个自我,这个内心深处,这个最后的东西,又在何处?它不是肉和腿,不是思想也不是意识,那些圣贤就是这么教导的。那么,它在哪儿,到底在哪儿呢?要挤到那儿去,渗入自我,渗入我心中,渗入阿特曼——但是否还有另一条路值得去探索呢?啊,没有人指出这条路,没有人知道它,父亲不知道,老师和贤人不知道,那些神圣的祭祀歌也不知道!而波罗门以及他们的神圣经书却知道一切。他们知道一切,关心一切,甚至超出了一切,世界的创造,言语、饮食和呼吸的产生,感觉和呼吸的产生,感觉的秩序,神灵们的业绩——他们知道无限多的东西——但是,如果不知道这独一无二的东西,这最最重要的东西,这唯一重要的东西,知道那一切又有什么价值呢?

  确实,在神圣经书中的许多诗,尤其是在《娑摩吠陀》的《奥义书》里,都讲到了这种最内在、最终的东西,真是了不起的诗。“你的灵魂就是整个世界。”里面这样写道,还写着人在睡觉时,在酣睡中,便进入自己内心深处,到了阿特曼之中。在这些诗里显示了惊人的智慧,最聪明的人的所有知识都集中在这里,体现为具有魔力的语句,纯净得就像蜜蜂采到的蜜。不,千万别小看这巨大的知识财富,它们被数不清的一代代聪明的婆罗门搜集和保存在这里。——可是,那些不仅了解而且体验了这种最深刻知识的人,那些婆罗门,那些僧侣,那些贤人或忏悔者,究竟在哪儿?而能够把沉湎于阿特曼之中的人从酣睡中唤醒,使之清醒,进入生活,迈步前行,说话做事的内行人又在何处?席特哈尔塔认识许多可敬的婆罗门,首先是他的父亲,那个高尚的人,那个学者,那个值得敬重的人。他父亲令人敬佩,举止安详和高贵,生活纯朴,言语聪明,头脑里有机智和高尚的思想但即便是他,有那么多知识,就算是生活在幸福之中,拥有平静安宁了吗?难道它不也是一个探索者、渴求者吗?难道他不也是一个焦渴的人,不得不再三地跑到圣泉边痛饮,从祭祀中,从书籍中,从婆罗门的交谈中汲取养分吗?他这个无可非议的人,为什么每天都得洗涤罪孽,每天都要努力洗涤,每天都要重新努力呢?难道阿特曼不在他身上,难道根本不源不在他心里流淌?必须找到它,这个自我之中的根本之源,必须拥有它!而别的一切都是探索,都是走弯路,都是误入歧途。

  席特哈尔塔的想法就是这样,这是他的渴望,这是他的苦恼。

  他经常朗读一篇《奥义书》里的话:“确实,婆罗门这个名称就是真理——真的,谁明白了这点,就能天天进入天上的世界。”那天上的世界往往已经临近,可是他却从来没完全达到,从来没消除过最后的焦渴。所有圣贤,凡是他认识并受到教诲的,没有一个完全到达了那天上的世界,完全消除了永恒的焦渴。

  “戈文达,”席特哈尔塔对他的朋友说,“戈文达,亲爱的,跟我一起到榕树下面去吧,咱们该专心潜修了。”

  他们走到榕树那儿,坐下来,这边是席特哈尔塔,离他二十步远是戈文达。席特哈尔塔坐下,做好了念经的准备,接着便喃喃地反复念起来:

  唵是弓,心灵是箭,

  婆罗门便是箭之靶,

  应当始终不渝射向它。

  在正常的沉思潜修的时间过去之后,戈文达站了起来。傍晚降临了,到晚间沐浴的时候了。他呼唤席特哈尔塔的名字,席特哈尔塔却没回答。席特哈尔塔仍在沉思打坐,眼睛呆呆地凝视着一个远远的目标,舌尖稍稍从牙齿间伸出,似乎没有了呼吸。他就这样坐着,沉浸在专注之中,默默念诵着“唵”,心灵已作为箭射向婆罗门。

  那时,有几个沙门经过席特哈尔塔所在的城市。他们是去朝圣的苦行僧,三个瘦削、憔悴的汉子,既不年老也不年轻,风尘仆仆,肩上出血,几乎光着身子,被太阳晒得焦黑,生活在孤独之中,对尘世既生疏又敌对,称是人世间的陌生人和瘦狼。从他们身后飘过来一股强烈的气味,那是充满了平静的激情、坚忍的修行和无情的抑制的自我的气味。

  晚上,在沉思潜修的功课之后,席特哈尔塔对戈文达说:“明天清早,朋友,席特哈尔塔要去找沙门,他要当一个沙门。”

  戈文达听了这话脸色煞白,他从朋友那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出了决心,就像离弦之箭一样不可扭转的决心。戈文达一眼就明白了:事情已经开始,现在,席特哈尔塔要走他自己的路了,他的命运已开始萌发新牙,而自己的命运也与之相连。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像干枯的香蕉皮。

  “哦,席特哈尔塔,”他叫道,“你父亲会许可吗?”

  席特哈尔塔就像睡醒的人那样望过来。他很快不看出了戈文达的心,看出了害怕,也看出了顺从。

  “哦,戈文达,”他小声说,“咱们别浪费口舌了。明天天一亮,我就要开始沙门的生活。别再说下去啦。”

  席特哈尔塔走进了房间,他父亲正坐在一张麻织的席特哈尔塔子上。他走到父亲身边,站在那里,一直到父亲觉察出身后有人。这个婆罗门说:“是你吗,席特哈尔塔?说吧,把你要说的话说出来吧。”

  席特哈尔塔说:“爸爸,求你允许我吧。我是来告诉你,明天我想离开这个家,去找苦行僧。当一个沙门是我的愿望。但愿爸爸你不会反对。”

  这个婆罗门没吭声,沉默了很久,一直到小窗里出现了星星闪烁,并且改变了它们的位置,房间里依然沉默。儿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交叉着胳臂站在那儿,父亲也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坐在席特哈尔塔子上,只有星星在天上移动。后来,父亲才开口说道:“婆罗门不适合说出激烈和生气的话,可是,我的心里很不满。我不愿意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请求。”

  婆罗门说完便缓缓地站了起来。席特哈尔塔仍交叉着双臂不声不响地站着。

  “你还等什么?”父亲问。

  席特哈尔塔说:“你知道。”

家园 我倒不太喜欢这个书评

黑塞是大学时朋友推荐的。但我倒是独喜这一篇。。

很久没读了。。

故事开头好像有佛陀的影子,当然后面很不同。。

家园 周煦良先生的译者前言里这么说的,但看起来仅是精神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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