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帝国主义是怎样掐我们脖子的（上） -- 大费

最近吃得多，还有点消化不良，开始胡言乱语了。今天说一个计算机方面的项目。看看帝国主义是怎样掐我们脖子的。

先顺便聊聊造船不如买船论调的时代背景。五十年代后期到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极左的思想笼罩着神州大地。典型的说法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人定胜天”，“亩产万斤”等等。

军工企业虽然受灾轻些，可是“假大空”，“高大全”也是非常盛行。许多人口号喊得震天响。遇上不同意见，大帽子满天飞，恶棍子遍地舞。

持造船不如买船论的代表人物，刘，邓。一个被迫害致死；一个靠边站了，只能在江西一个偏僻工厂的小院子里遛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就是把邓从当年那个小院子了接出来的。

好在是文革以后了，现行反革命的帽子没有了。要是有的话，说造船不如买船的这类人，一定会给戴上这顶帽子。这顶帽子不是绿的，是黑的，直接跟黑洞洞的枪筒连着。

八十年代初，能够对抗这些的，就只有邓公提出的四个字，实事求是。八十年代中国经济健康发展，人民生活改善，所取得的成功，主要靠的就是这四个字，实事求是。到了九十年代，人们渐渐地把这个话茬儿给忘了。

现在呢，地方经济发展要由房地产业带动，需要大力的炒作房价才能上去。这时候，谁要说房价要实事求是，一分钱一分货，定会遭到人们的白眼儿。这年头帽子是没有了，说法倒是有几种，诸如疯子，傻子，白痴等等。谁也犯不着，去当遭人嫉恨，挡人财路的白痴。

言归正传。我半工半读CS的时候，遇上一位国内刚刚来的，中国科学院的研究生。我们在大学里的一个团队里做项目。当时我很奇怪地问他，为什么计算机系毕业的研究生到国外还找不到工作，还要回炉。原本他应该是个香饽饽的才对，好多企业肯定抢着要他呀。

他说，别提了。第一，在科学院的时候，搞的东西太专业，到了国外用不上，只好从头学起。第二，时机不好，正好赶上几年前的经济危机。

我问他在国内搞的是什么？起初，他腻腻歪歪地不肯说。后来，在一起时间长了，彼此熟悉了，又知道我在国内也是学军工的，大概增加了些信任，才对我讲起他参加研制的项目。

他参加的项目，是模仿帝国主义某公司的大中型工作站。当时，是九十年代，资讯，研发条件，技术基础，人员待遇等等，比八十年代强多了。具体型号和名字不重要，就叫他曙光工作站吧。大家应该知道曙光计算机的。

立项的时候，瞄准的是高端产品，目的就是避免将来过时，做了无用功。立项要求是可靠性，稳定性，成本，成品化等等指标，达到，或者超过目标机器。

立项是很秘密的。等到了启动阶段，科学院和电子部都是大力支持。院部的领导们数次开会鼓励。许诺，项目分段给开发人员奖金；全部完成以后给年轻的开发人员住房。国营大型公司承诺做好市场销售，并且给开发人员高级职位。

将来的，咱们自己的大中型工作站，要在国内所有的研究院，所，科研单位，以及大学普及。加上有科学院和电子部做后台，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非常成功的项目。

下面的具体数据不是非常准确，但是，大概意思有了。

立项的时候，院部投资五千万。这个目标机器的售价是三百万美元。论证的时候，主要芯片进口，要求其它自主设计，开发。这种情况下，成本能够控制在一百万美元以内。打算卖给国内的用户一百五十万美元。这样，每台机器赚五十万美元，售价仅仅是国外目标机器的一半。

国营大型公司通过市场分析得出结论，头一年，就会有一百台的销量。第一年的利润高达五千万美元哪。这要为国家节省多少靠轻工产品，比如鞋，袜子，玩具等等，赚来的宝贵外汇。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嘛，而且，这块馅饼还是钻石镶成的。

江总书记在电子部里干过一段时间的，对这个项目，也是非常关心的。所以，项目的资金，人员等等安排得非常到位。数十个研究员，加上更多的硕士，博士们，光荣地参加这个项目。他们可说得上是国内精英啊。

小伙子们为了能够两年以后分到住房，为了报答领导们的关怀，那个干劲儿，就别提有多大了。不论是土鳖还是海龟，都把自己关在几间小屋里，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死干。很多从国外回来的留学人员为了这个项目，有的不想马上找女朋友；有的推迟了婚期。

一个，一个的难题被攻破了。再一次证明了没有中国人干不成的事情。只要我们有信心，我们的智慧是没有穷尽的。

感人的事迹多得说不过来。我嘴很笨，实在是表达不清楚。

如期，他们成功地完成这个项目。两年的辛苦，汗水，没有白流。这是第一个我国自主开发的，能够产品化的，要在全国的研究院所，大学推广普及的大型计算机工作站。添补了国内多项空白，增加了数项专利成果。

项目胜利完成了。许多小伙子打电话给女朋友，告诉她，我们结婚吧。

英雄事迹听多了，很可能让人好了伤疤忘了痛。这个故事跟运十类似，令人泄气。虽然同大型军工项目关系不大，跟大型客机项目更是无缘，可是，它确是我国成千上万的项目中的一个，是九牛一毛。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让说话容易情绪化的几位大侠提提神，醒醒脑。

计算机方面的项目，同大型客机项目，如“运十”不同，它技术含量低，周期短，见效快，投资小，时效性强。

后来国营大型公司卖的，不是咱们自己研发出来的，是组装的。为什么不卖自主研制的呢？

立项的时候，咱们考虑得很全面。就是没有考虑市场变化，没有考虑咱们在进步的时候，别人也在发展。别人也在加班加点的工作。别人的工作效率，很可能比咱们还要高些。至少，别人的技术基础比咱们强。

在项目完成两个月以前，帝国主义国家的某公司，宣布推行几款新型的大型工作站，原来项目攻关的目标机器，降为低档机。并且大幅度的降低售价，由三百万美元降到三十万美元。原来非常昂贵的大型机操作系统，可以免费赠送了，只要你买它的任何一款大型机。

本来，咱们研发的机器，由于主要芯片价格下降，成本要低于六十万美元。操作系统是咱们一行一行的代码写出来的。如果有销路的话，研发成本也是很低的。按照销售一百台计算，成本为两三万美元。而且，因为手里拥有源代码，升级换代就不会受制于人了。这都是在立项的时候估算好的。

项目完成了，院，部只是来了封祝贺信。原来非常热心的领导们，连个影子也没见到。原本的承诺，销路，奖金，房子，全部成为泡影。

五千万的投资，只是换来了数百人两年的辛苦和汗水，以及几台封存了的样机。标志着咱们也能自主开发，研制大型计算机和其操作系统。

面对这种情况，大家的反应是不一样。

有的年轻人坐不住了，说到：

不能让这五千万的投资白白打了水漂儿。不能解散具有大型工作站开发经验，宝贵的研发队伍。咱们要一个型号，一个型号的搞下去。让帝国主义的某公司看看，中国人有信心，有智慧，没有咱们办不到的事情。

要求科学院，电子部联合发出红头文件，通知每个需要买大型工作站的研究院所，大学，科研单位，必须买国产的。从咱们做起，要抵制帝国主义的产品，抵制帝国主义勒索和敲诈。

帝国主义掐咱们的脖子，一点也不手软，咱们要同他们战斗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打倒帝国主义。

有的前辈们痛心呀，说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发展大型计算机，是咱们的国家战略，需要有长远的眼光，也需要胆量和勇气。不就是每隔两三年投资五千万元吗。不能说这笔钱浪费了。我们培养了队伍。这个团队是有实力的，是令人放心的，是国家的宝贵财富，是拿帝国主义的几台机器换不来的。

做了，未必赶不上人家；不做，那是一定赶不上人家。而且，是要一直落后的。落后，就要挨打。为了摆脱落后的帽子，我们也要一直搞下去。

有的领导人有远见地说了：

全球化和市场经济害人不浅哪。拖咱们下水，是帝国主义的阴谋。目的，就是要打击民族工业，打击民族自尊心。这次的大型工作站开发，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为我们敲响了警钟。让我们时时刻刻地保持警惕，提防帝国主义的破坏和捣乱。

有的人分析说：

这家公司在全中国的机器销售额，仅仅占其全球总销售额的2%。这个项目的成功和失败，对这家公司来说，影响不大。因为咱们不是其主要对手。

这家公司主要对手是一家新兴的小公司和一家更大的公司。在发布新型机以前的几个月里，在其竞争对手的压迫下，这家公司的销售额已然大幅度下降。可以说，再不采取措施，很有可能被更大的公司吃掉。

以后计算机领域的发展趋势，是要大幅度地减少硬件的成本和利润，代之以售后服务和应用开发。咱们应该在服务和应用开发多多下功夫。这是咱们的长处。

还有人说，......。

项目完成了，队伍解散了，五千万的投资打了水漂儿。

我的朋友勉勉强强地结婚了。婚后没有房子，只好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