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科学地解释——近来大家火气怎么越来越大 -- 普鲁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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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科学地解释——近来大家火气怎么越来越大

一、这个东西叫杏仁核。

点看全图

现代神经生物学研究认为,人的情绪反应是通过杏仁核产生的。

情绪,如愤怒、快乐、悲伤、恐惧等是先天就具有的,面对刚出生的婴儿就能观察到这些情绪。在人类早期进化史上,这些情绪有利于生存。特别是愤怒、恐惧这类情绪有助于逼退对手、避开对自己有威胁的同类或猛兽。

通过研究发现,刺激杏仁核可以使人产生情绪正反应。观察被切除了杏仁核的猴子,发现他们会对毒蛇、鳄鱼、打击过自己的同类失去恐惧感。

像猴子一样,有的人镇定自若、于乱不惊,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这种人是不是被切除了杏仁核呢?还是杏仁核发生了病变?当然不是,大脑中还有一个通过前额叶皮层抑制杏仁核的机制。前额皮层越发达,这个机制越有效。

一般来说,前额皮层在25岁后才发育成熟。这个可以解释多数愣头青更易冲动的现象。哪有的成年人4、50了脾气怎么还那么暴躁呢?因为这个抑制机制在后天锻造下才会越来越强大。这里的锻造大概包含了后天的经历、训练、学习等意思。

二、前面是关于解剖生理学的,下面是关于心理学方面、弗洛伊德人格理论的。我简单说几句,感兴趣可以去翻书。

点看全图向伟大的心理学前辈致敬!

人格由本我、自我、超我组成。

本我遵循“快乐原则”,一切让我不爽的都会情绪爆发;

自我遵循“现实原则”,根据现实修正本我行为、控制情绪;

超我遵循“理想原则”,以“道德”而非“法律”来约束自己的行为,消灭情绪。

当人面对批评的时候,

第一层反应就是“我”被否定,本我会让情绪爆发。

第二层反应是面对否定,“我”的抗争是否能赢,有几成胜算?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第三层反应是:对“我”的批评是正确的批评,打开了我的认知新界面,对我是有益。如果是错误的批评,则我原有的认知经受住了考验,我也没什么损失。

三、近来,大家火气为什么这么大

最近西西河发生的一系列改变,可以看成是一种系统的修正。这种修正落到某个ID上实际上成了对一个小“我”的否定——对杏仁核是一个强烈的刺激。如果前额皮层的抑制机制不够发达,在生理层面就会诱发像多巴胺、肾上腺素、内啡肽等情绪激素过剩地分泌。

是否就此敲击键盘、回车发出愤怒的词汇,这要看ID的人格反应达到了哪个层面。

请不要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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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说解决办法。

其实也没啥真正的解决办法,对于前额叶皮层的抑制机制,如果大家不愿意去训练、学习的话。就只有靠经历、经历、不断地经历来提高。铁手出来改系统还不到一个月,监察上任还不到半月,大家经历的还不够多.......抑制机制提不起来。

一句话,习惯就好了

通宝推:三笑,
家园 我来续一个“反向应用”

对于前额叶皮层的抑制机制,如果大家不愿意去训练、学习的话。就只有靠经历、经历、不断地经历来提高。

你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多数人是自然成长。于是人们发现了一种现象:若张三贬低或恭维李四,李四便有“不寻常”的表现。于是人们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相关技术,有的还异常娴熟。

家园 多巴胺、内啡肽都是好情绪的吧

肾上腺素好像也首先是紧张、专注,也不一定是坏的。

“坏激素”有些啥呢?需要科普

最近经常鼻梁、额头头疼,不知道这里会不会萎缩退化,那可就不是抑制那么简单了。有位世伯中了次风,情绪就不大对,要么暴躁发脾气要么哭。

家园 求训练方法
家园 可以简单测试

如果手滑水杯跌落破碎,自己的第一反应(意识里最直接的想法):)

是想着处理问题,赶紧把碎片扫起来免得扎到脚,或者是记住下次手要拿稳些。

还是感到些懊恼甚至沮丧,想着太不顺了一点小事都没做好,或者想要找人倾诉。

若是遇到突发或紧急事件(堵车、病痛、地震山火之类),自己的处理程序。

这中的区别可能源自于从小的生长环境,也在于自我成长修行。

事情发生后的情绪管理,需要理论和知识在线理智在线。

有心可以观察一下,是不是以情绪为第一反应的人多少都会唯心,容易抑郁的人也唯心的想法多。

家园 谈谈情绪管理我之所见

一说情绪管理,大家想到的是什么呢?我不生气。

这个理解,问题很大。

谈谈共产党。党政军这个说法大家都是很熟的,大家也知道党管政府,党管军队,可是,党具体干什么呢?具体怎么干呢?

把党建在连队上,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也就是在连一级设立党代表,后来管这种叫政委。政委是做思想工作的,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另有人说,所谓思想工作就是“洗脑”,对不对?大错特错。

我在读井冈山革命史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现象,但凡国民党要来“剿匪”,共产党就要开会,这个会非常重要。实际上,共产党历史上有若干重要会议,都是要开在要办事之前。

怎么来理解这个问题?不如看下面这个例子。

张三正在开车,突然从后面超过来一辆车,张三一惊,继而欲追上去别对方一下,但此时【转念一想】……

这个【转念一想】,就是上文提到的【开会】。当注意,【开会】是开在“中间”,前面是有敌来袭,开会要形成一个决议,这个决议就是明确如何应对,下一步怎么办。

国民党前来“剿匪”,共产党先产生【本能反应】,如前例中,“吓了一跳”。接着,有的人就“想追上去别对方一下”,有的就“心一慌,手中的方向盘失去了控制”。一般来说,有主张打的,我们一般说这种叫左派,有主张跑的,我们一般说这种叫右派。左派跟右派往往是互相瞧不起,左派会说右派胆子小,右派会说左派没头脑。

所谓情绪管理,就是在【本能反应】出来之后,要开一个会,这个会开得成功与否,几乎可以决定结果的好坏。那么什么样的会开得不成功呢?红军在井冈山遭遇两次大的失败,一个叫“三月失败”,一个叫“六月失败”,这两次会议开得都很失败,因为决议是上级【强压】之下而形成的。

这就是为什么会说,情绪管理靠忍是不行的,终究还是会爆发的原因。但凡开得成功的会,几乎全是毛泽东主持。毛泽东就是情绪管理大师,他管理的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一个团队的情绪,既反左倾的盲目乐观,亦反右倾的盲目悲观。

今天的“文山会海”,可以说,都是在跟毛泽东学,问题是学得很不像。这是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没有学到家。

毛泽东并不是等到开会才来解决问题,他的功夫做在“诗外”。在平日他就喜欢跟人聊天,广泛的调研,这样,他早早就知道了,在此时,左倾开始冒头,在彼时,右倾占有优势。比如毛泽东所写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是针对右倾而写的,具体来说,就是在这篇文章发表前半年,林彪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而大家都知道,林彪一贯的右倾。当林彪“敢”于提出自己右倾的主张时,就说明右倾已然有了相当多拥护者,加上其它一些调查,就可以确定,右倾再不纠正它,就会酿成大错。除了“星星之火”,还有《红旗到底能打多久》这一类文章,都是针对右倾来谈的。还有许多文章是针对左倾的,这里就不举例了。

这是毛泽东的“术”,他先是在平时注意观察,注意聆听左右两派的看法,根据具体情况,他或选择一对一的谈心,或选择在党内刊物发表重要文章,如此,在开会之前,问题就已经解决了一大半。

换而言之,等到开会时,左右两派的分歧已经缩小了,已经能听得进去对方的见解了。在会议上,他往往是先让各方畅所欲言,有什么想法摆到桌面上来,接下来他会提出一些有启发性的问题,引导与会各方看到自己的盲点,看到对方的主张或有成功的可能,如此一来,当会议决议形成时,多数人的思想形成了统一。不论最后的决议是打还是跑,左派或右派,都会全力去执行。因为这种执行并不是“下级服从上级”,而是确实认为可以打,可以跑,需要打,需要跑。也不是表面上所示的“少数服从多数”,而是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共识。这就是关键,共识才是关键。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换到个体,就叫忍。只要是“忍”出来的决议,最后结果都是失败的,这一点前面已经提及。

为什么毛泽东能成为党的领袖呢?那就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毛泽东这样善于管理团队情绪。他总是能及时纠偏,总是能叫人心悦诚服,因而不断的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我们能从井冈山的革命史中学到什么呢?其实,我们每个人,脑子里都是有一个左派,有一个右派的,左派喜贪婪,右派易恐惧,这两个词听起来都是贬义,但不能否认,这是客观存在。

有的人总是认为,要把贪婪和恐惧抹掉,可是,真这么做了,还能叫人吗?好比说,要把党内的左派和右派消灭,都可能吗?这不光是不可能,还有害。为什么党内既需要左派还需要右派?这是因为左派抬头的时候,若没有右派的力量,如何遏制它?光凭毛泽东一个人吗?反之亦然,右派抬头时,若没有左派,如何纠正它?所以说,一个正常的人,一定是既贪婪亦恐惧的,一定是既有左派亦有右派的,这是两股【有用】的力量。关键就在于,是否能让二者在形成决议时,能在很大程度上形成共识。

而正如前面所介绍的,要做到这一点,事情要做在前面。在平日,就要自己当自己的党代表,当自己的政委,注意观察自己,是左派在滋生还是右派在抬头,要跟他们谈心,写文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长久的练习,等到“敌军来袭”,要开会,要形成决议时,就能快速形成合力,做出一个正确的决策。

所以说,情绪管理并不是所谓的不生气,所谓的好脾气,而是【当】打则打,【该】跑就跑,打得对,跑得对。

当别人突然从后面超过来,一个声音高叫:追上去,别他,紧跟着另一个声音说道:鲁莽,又紧跟着一个声音高叫:胆怯,人怂,再紧跟着一个声音提出:没准人家有急事。一个声音继续高叫:这种人非要治他不可,另一个声音接话道:即便要治也当交给执法部门;一个声音继续高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另一个声音接话道:既然咽不下,可以往外吐气,来,深呼吸……

最后形成决议:算了。并且左派还想,“真别说,离不开右派”,右派也想,“别得意,下一回兴许得听左派的”。因而思想工作也并不是所谓的“洗脑”。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本人以为,毛泽东、共产党,都是很好的老师,我这个学生只能努力去学,学成啥样就是啥样。

通宝推:最爱睡睡睡,诸葛小花,中秋下的城市,PCB,okcgb,empire2007,道可道,天空不空,方恨少,三笑,
家园 好像稍有不准确

不是党建在连上,而是支部建在连上,因此也不是在连一级设立党代表,这在之前已经有。

家园 宝推。

你说的很透彻,但我觉得,想这么细,恰恰就是你说的术而不是道。

另外,无恶意纯好奇的问一句,在聊天大厅刷屏累不累啊?给人的感觉真的不好。想做笔记写贴子就是了。

家园 提一个杠精式的反问:依据啥 感觉不好?

聊天大厅经常吞字的:

聊天大厅编号87405: 到今天,我还没有见到一个ID不用暴力的。 2020-05-07 00:11:41

聊天大厅编号87405: 结果就是一些ID憎恨我,但是拿我没办法,故只好继续用软暴力“拐着弯骂我”。不都自诩为理性人吗?其实很暴力。对吗? 2020-05-07 00:11:13

聊天大厅编号87405: 我这是开展“现场示范”,难道许多ID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贯的被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暴力惯了吗?自己也很是喜欢用这种暴力吗? 2020-05-07 00:10:03

聊天大厅XXX: @编号87405 直接开贴去啊,伙计 2020-05-07 00:05:59

聊天大厅编号87405: 我在这刷了这么久,就没有一个ID能拿出一套理论,以理服人的,所以不满的ID只有一招:少数服从多数。哈哈哈,这就是为啥矛盾无法调和的原因。 2020-05-06 23:45:01

家园 谈谈真理与公理的关系 -- 有补充

或者从某个角度看,可能人类永远 只能无限接近真理,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它无法证明,只能信或者不信。

公理总是会有的,而公理显然是有暴力色彩的,譬如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这两大公理都不是真理,但它存在,这种存在不妨理解为“尚走在去往真理的路上”,是基于现状的一种“妥协”。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能都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我在学美学的时候,老师提了一个问题:什么叫美?何以为丑?大家都很纳闷:当然是“我”觉得美就美啊。老师继续问:那么依据是什么呢?思索了许久之后,有人提出“源自于人之本性(指先天)”。老师告诉我们,这是一个错误的回答,因为许多美或丑,只是公理,见惯了而已。这些公理都不是天性,但由于公理覆盖面较大,一些人总是用“这是人之天性”来回答。其实,“我看不惯他”才是真实的回答,只是因为少见而不惯。这与美丑是无关的。

为什么遇到类似的问题,一些人总是回之以“天性”呢?这是因为所有人都是被后天养大的————后天(在很长很长时间内)是不可避免的带有暴力色彩的————误把后天当成了自己的“亲爹”,这是为什么科学家一直在追溯人类起源的根本原因。把人类社会长期存在的一些现象解释为人之“天性”,这种解释大行其道,其本身就是运用“少数服从多数”这一公理。

最后,假设真理是存在的,在遥远的未来,那么几乎可以说,所有人都有右倾的嫌疑,因为不可能一蹴而就,最有可能出现的是半途而废,要实现这一点,需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即,成功不必在我辈,也不可能 在我辈,我辈之一切努力都是推动社会离真理更进一步。需,身在曹营心在汉,适度的、恰当的使用明显有暴力色彩的公理推动社会离真理更进一步。

但这比登天还要难,中国近现代史上,能做到的,并且做得比较好的,唯有毛泽东一人。

作者 对本帖的 补充(1)
家园 钱输了,还生气 -- 补充帖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公理,有没有实际意义呢?有。仍举一例:博尔特是地球上跑得最快的人。我说,并不是,若不信,不如我们来打赌,赌上一万,你说,赌一万多没意思,要赌就show hand,我愉快的同意了。因为我打算邀请一名小朋友跟博尔特赛跑,跑道并非是【常见】的空旷场地,而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你必输无疑,我必胜。你不是输在我手里,而是输在公理手中。

因为只要一提跑道,你脑中就会只有那个【常见】的,并且你意识不到那叫【常见】,而在我脑中会有无穷种跑道。

并且我还知道,你输了之后必不服,气得直哼哼,所以说,这就是许多人的现实写照:钱输了,还生气。

家园 屈服跟妥协是一码事吗?

这个世界上,有非常多非常多的人,总是举着公理的牌子捍卫真理,说句不好听的,连自己的亲爹长啥样都不知道,以为那个后爹跟自己血浓于水。这就是多数人的暴政,也就是说,多数人实际上就是有暴力倾向的,因为他们被暴力所养大。

批判有没有意义呢?我不知道。我个人的做法就是,了解,然后知道如何应对。

有人说,我谈的问题太高大上,不接地气,那是哲学家的事,与我无关。真的吗?举一个例子。

一对男女朋友,女子自以为懂对方。有一次,她去逛街,男友告诉她:“你自己去逛吧,我在外面等你。”她去了,但担心男友在外一个人呆得太久,烦闷,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我们都是这样的”。于是急冲冲逛了一圈就出来,后来回家一看,买的衣服有个洞,自己挑的时候因为心里着急没看仔细。

她的男友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类人,她的男友,宁愿在外面“干站一个小时,也不愿意在商店里呆10分钟”。有人听到此处,就会把话题拐到“他自私,不爱我”。这是另一个问题。我谈的是多数人的暴政,总把公理、所谓的“我们都”挂在嘴边,当成万能的真理来用,但凡遇到所谓的怪胎、奇葩,不是“不敢相信”,就是“他装的”。

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简单的下级服从上级,只会叫人郁闷。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干呢?屈服。换一个好听的说法,适应社会。这是真的适应社会吗?屈服跟妥协是一码事吗?

孟子曰,“虽万人,吾往矣”。说说容易,做起来难。

见前补充 4516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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