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老炮儿的胜利与回归 -- 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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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老炮儿的胜利与回归

对热播的电影<老炮儿>的最大误读是认为老炮儿是过时者,是失败者,是远去者,甚至是代表受欺压的老百姓,而小飞则代表正在得势的高干官二代和土豪富二代。如果真是如此,恐怕<老炮儿>应该是在十年前出现,要么上演,要么被禁播,不会滞后那么久,因为那才符合那个年代的特色。从小飞的南方口音,小飞的无厘头的嚣张呈强,和他那副省级老爹的半吊子级别,就知道小飞根本不算是什么高干子弟阶级,小飞的父亲充其量就是典型的靠改开起家,特别是靠'后XX风波时代'的'三表赎买政策'起家,靠溜须拍马爬到一定级别的一大批新贵土豪的代表人物。但他们的时代其实也已经过时了,至少是正在受到'老炮儿'们的清算。当然不是受六爷这样的江湖'老炮儿'的清算,而是在受来自同一时代和同样教育的庙堂中的红色'老炮儿'们的清算,这些庙堂中的'老炮儿'才是真正的高干子弟阶层。只有他们才有政治上的自觉去'刀劈'小飞父亲这样的新贵和土豪。做普通老百姓的六爷在冲向新贵阵地的途中倒下了,而朝中的'老炮儿'却站立起来了;六爷的武士刀掉落了,而朝中'老炮儿'的武士刀却刀刀见血,因为新贵们不但坏了六爷们江湖'老炮儿'的规矩,也坏了庙堂中红色'老炮儿'的规矩,二者同仇敌忾,一个发检举信,一个手起刀落,江湖的'老炮儿'和庙堂中'老炮儿'就联手把小飞的父亲-新贵代表给做了。所以龙眼认为六爷发检举信不但不是电影的败笔,而恰恰才是<老炮儿>的点睛之处:一个小老百姓,能挑战新贵的唯一手段,竟然只能还是靠庙堂中的六爷。而如果庙堂中没有了六爷,只有小飞的父亲横行当道,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着六爷扯旗,把六爷推向庙堂。

在收拾了小飞的新贵父亲之后,没有了靠山的娇嫩的小飞,恐怕连给六爷们提鞋都不配。人家六爷那批人很多是上过山,下过乡,抗过枪(拉练中),负过伤(斗殴中)的老混混,身体硬朗,挥拳能打,张嘴能骂,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儿,如王朔、姜文之类,他们对付小飞这样,模样比小娘们儿都小娘们儿,平时只知道飙车、打电游、玩手机、玩女孩的嫩崽,一个打仨都不费力。人家六爷本来就没什么靠山,跟他爹一点关系都没有,六爷走到哪儿都是六爷,老炮儿走到哪里都是老炮儿,都有一帮人敬着。但如果没了李刚、令计划、康师傅,恐怕李公子、令公子和康公子连给人做狗、做'鸭'、做'玻璃'没嫌废物没用。不用六爷的刀劈下来,小飞的爹一玩完,小飞一伙就作鸟兽散了,小飞没准儿就被小胡子叛变绑送给六爷了,当然,六爷不会收拾落难的小飞,但一定会收拾卖主求荣的小胡子,而把小飞收为干儿子倒有可能,这就是老炮儿们的江湖道义,谁只要说声‘我认怂了’,再大的仇都不能对人家再动手了。

另一个问题是,其实小飞的父亲,那些新贵们当年多数也是普通草根,顶多算中层干部,是什么让他们走上靠破坏规矩、胡作非为、官商勾结的流氓之路呢?是因为当年庙堂中某个'老炮儿'出了问题,搞出了猫论,结果放出了一大批破坏规矩,胡作非为的黑猫新贵。现在庙堂中的'老炮儿'要捡起当年的老刀,重建规矩,重整河山,这才能容忍<老炮儿>的热播。但以后会发生什么呢?老炮儿毕竟是老炮儿,总有要老去的一天;老刀也终究是老刀,总有要生锈的一天。现在江湖的老炮儿早就挥不动刀把子了,而庙堂中'老炮儿'还能挥动印把子,但早晚庙堂中'老炮儿'也会连印把子都挥不动了,那么未来要把庙堂所托何人呢?是把草根六爷的儿子培养成下一个小飞的父亲?还是把小飞改造成讲规矩的六爷?还是仅仅知道刀砍斧剁而没有建设创造,将来等待再次被人'拨乱反正',低级和高级老炮儿都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然后新的'改开'造就一批又一批的小飞父子,直到新的老炮儿学习历史上的江湖老炮儿-陈胜吴广,来扯旗造反,,甚至成就刘邦、朱元璋的老炮儿霸业?这是现在庙堂中的'老炮儿'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

通宝推:青木堂主,jackdai,gglang,tanhuan,
家园 龙眼当年经历的老炮儿-顽主-小玩儿闹

最近国内有一部很煽情的电影十分火爆<老炮儿>,在海外因为没有机会先睹为快,就看了情节介绍和好几种版本的片花,大概了解了故事的梗概,不需要看全部电影,很多画面就能自动浮现了,是基于共鸣效应,因为龙眼就是一个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的地道的北京人,但与冯导和他所扮演的六爷比,龙眼不是在北京的老城区生长,而是在三环路与二环路中间地带的幸福村地区出生,在三里屯地区成长的。龙眼更算不上是老炮儿,连老炮儿的跟班儿小弟都算不上,仅仅在初中的一个时期与几个顽主和小玩儿闹有过交往,因为他们中有的是我出生地-幸福村的邻居大哥。

幸福村是位于朝阳区工人体育场北侧和东北侧的很大一片地区,由很多破旧平房组成了无数的小街小巷小胡同,分成幸福一村、幸福二村和幸福三村,一村二村与三村之间由宽阔的迎宾路分割开来。在龙眼成长的时期,六爷时代的老炮儿已经开始过时了,要么老老实实娶妻生子,要么窝在大杂院里抽烟、喝酒、打牌和讲流氓故事,感觉他们人都不错,从不欺压邻里,也不主动惹事,连被动遇事都是能化解就化解,在附近地区的顽主和小玩闹中有一定的声望。而那时流行街头的是<本命年>里李大棒那样的大小顽主,再后来的就是为了劫钱把已经隐退,在练摊做买卖的李大棒给扎死的小玩儿闹们。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不几年。老炮儿-顽主-小玩儿闹,就是贯穿整个八十年代北京街头江湖的流氓时代。那时候的幸福村地区和幸福村中学是京东地区有名的出顽主和小玩儿闹的地方,打架斗殴不断。当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斗殴就成为了热血顽主们娱乐和锻炼的主要方式。而幸福村地区和幸福村中学在京东的地位可谓威风八面,让其他地区的顽主和小玩儿闹们闻之色变,也更让雷子(警察)头疼不已。当时的幸福村中学比工读学校都出名,为了控制幸福村中学的内外斗殴和流氓事件,公安局朝阳分局不得不在校内常设机构,一有斗殴事件发生,雷子就立刻出来弹压,和港产片<监狱风云>里描写的差不多。平均每年,幸福村中学都有人因斗殴而英勇牺牲,多数是被捅死的,所以其实六爷最后所用的武士刀仅仅是一种仪式,而不是真正械斗的合适武器,因为很容易引起重伤和死亡,那么六爷的下场就只能是早早就因严打而被枪毙了。打群架最流行的武器是两类,一类是管叉、弹簧刀、菜刀,因为好隐藏而不容易被雷子(警察)发现,同时打起来又是见血但不要人命。另一类是弹簧车锁、链子车锁、九节鞭和放有砖头的书包等软性武器,也是因为好隐藏,又不算凶器,同时打起来一寸长一寸强,能一抡一大片,很适合群殴。龙眼曾经有一个小学的校友,一个跟我关系很不错,到了高中还主动帮我平事的顽主,他在群殴时在自己一方不利的情况下,手持一根从河边护栏上拆下的拴河大铁链子冲入战团,左抡右抽,噼里啪啦打得对方一片的鬼哭狼号,立刻扭转战局。事后他的哥们儿还埋怨他,说哥们你怎么早不拿出这家伙?非等我们都不快行了才动手?他说我怕先动手伤着你们,等你们都趴下了,我好抡个痛快。结果挨来一顿爆锤。

另外有一个老炮儿(后来从良当了体育老师)当年用的是左手管叉,右手九节鞭,远抽近扎,威风八面,没人能靠得了身,这都是最真实的顽主的制式兵器。而拿长刀上街的很少,恐怕没出胡同就被雷子给架到跨子(过去的警用三轮摩托)上扭送派出所,然后就撕本(注销户口)发配新疆了。

象有人评说的,武士刀和将校呢大衣仅仅是一种仪仗,象征六爷曾经在文革前后的武斗中'平趟'过军队大院的高干子弟,抢夺了人家家长的军功战利品。但那应该都是文革初期的事了,在八十年代北京的街头江湖中,干部子弟是最怂的一帮,连小玩儿闹都不敢惹,更别说对付老炮儿了。他们最大的出息就是打不过了就往大院里跑,别的顽主追不进去,因为门口有哨兵站岗。

八十年代不象有人在影评中说的有什么明显的阶级对立,甚至阶级压迫云云。我初中所在的班级曾经转来两个军队大院的子弟,他们也就是在自己班上拉帮结派,偶尔欺负一下同班同学而已,龙眼从外边随便拉个顽主就能摆平他们。最后初中毕业,他们也没有什么特殊优惠待遇,因为学习不好,都上了职业高中,一个学烹饪做大厨,另一个和毛领袖的一个外孙一样,去饭店做门童和服务员了。这和从前毛领袖的严格要求以及后来的遗留影响有很大关系,所以八十年代没有什么严重的阶级对立,这就是为什么多数人在八十年代末无法接受个别高干子弟的特权问题而走上街头的一个原因,当时走上街头的就有很多六爷和胡同串子。

在文革前期,高干子弟组织的老红卫兵确实嚣张一时,但很快就被毛领袖定性为反革命组织而受到打击,后来的出身工农兵的群众造反派对高干子弟一直有压制作用,毛领袖和很多革命干部对高干子弟约束和教育的也比较严格,暗地里走关系倒是有,但象后来那么明目张胆横行霸道的人不多,动不动就'我爹是李刚'的就更是闻所未闻。当时八十年代的几次严打中,很多被镇压的对象都是高干子弟,连朱德的孙子都因为现在微不足道的流氓罪被枪毙了,你一个小小李刚的儿子算个蛋九?所以在八十年代,军队大院的干部子弟根本不敢出来嚣张,在京东更没人尿,哪个干部子弟要是不忿,在街头会让人锤,回家还得挨干部老爸的锤。

那时城里(北京二环老城以内)的顽主和小玩儿闹也不敢到朝阳挑衅,主要因为人手不够,野战经验又不足。象六爷那种十几人、几十人的斗殴在朝阳区根本摆不上台面,京东地大人多,一出动就是上百人的群殴。幸福村混混的主要对手是三环以外八里庄、十里堡、团结湖、六里屯的顽主和拆迁到各处农民楼里的农民子弟,手上的家伙都是板儿锹、钢钎、大棒子等长兵器,甚至有喷子(火枪)等热兵器。又因为旷野开阔,朝阳顽主们的野战经验比较丰富,所以六爷这些打巷战出身,只能在冰湖上找找野战感觉的城里的老炮和顽主要来朝阳碴架,恐怕是要吃亏的。因此,电影里才只强调六爷以一当十的单挑能力,而不提李大棒那种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统领群殴的能力。

按照当时京东江湖的规矩,群殴一般是发生在两个不同地面的顽主们之间,不是谁和谁的个人恩怨,而是两帮人(至少是几个顽主对几个顽主)互相早就有过节,早就互相瞧对方不顺眼了,就会约架群殴,或者见面就打。比如龙眼后来居住的工厂大院,就和三环以外的农民楼是仇家,经常互相群殴,铁锹、墩布、菜刀、板砖的乱飞。

而在同一个地方,或相邻地方的顽主之间的恩怨,一般是讲究单挑对决,而不讲拉上各自的兄弟打群架,因为双方的兄弟们很多都是彼此认识的,有的还关系不错,真动手会伤和气,将来就没法见面了。这种情况才如王朔讲过的,双方拉得人越多,这群架就越打不起来了,另外,互相认识还拉彼此兄弟打群架也让人看不起。所以群架解决不了两个顽主的个人恩怨问题,也解决不了谁在一个地区当老大的问题,于是往往双方必须单挑对决,有时是双方约好到一个地点,当着各自兄弟们的面决斗。有时则是随机发生,在双方兄弟都在的情况下,两个人说话越说越僵,互相开始对骂,"瞧你丫那揍性,你丫牛B什么"之类,但废话不能多,马上直接开打,直到谁把谁揍趴下为止。双方的废话不能多,动作也要干净利索。否则双方兄弟就开始劝架,拉架了。

后来风云变幻,经商大潮席卷了整个中华大地,北京街头就开始分化了。一部分的老炮儿和顽主开始'练摊儿'做买卖。但因为江湖习气不改,有人经常欺行霸市,他们对认识的老街坊还比较客气,但对陌生的顾客就经常横眉厉目,你要是挑完东西却不买,他当时就能跟你翻脸,认为你坏了他的规矩,甚至威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因此,后来当外地的商贩进入北京,他们就没有竞争力了。人家外地人人生地不熟,自然是对本地顾客-各路的北京大爷们低眉顺眼,服务热情,又吃苦耐劳,于是就抢了很多老炮儿和顽主的生意,老炮儿和顽主就干脆把自己的摊位出租给那些外地商贩,坐地收钱,以后市场一改造,他们就慢慢全被淘汰了。也有一些老炮儿和顽主象六爷一样从一开始就不屑于和商业打交道,一直过着穷困而自我满足的生活,直到被大潮冲得无影无踪,甚至碰了壁,丢了命。

在幸福村曾经有一个跺一脚都四方乱颤的大顽主叫石保红,听名字就知道是哪个年代出生的。石当时是幸福三村的大顽主,而当年在幸福一村也有一个大顽主,绰号:猪八戒。因为他身大体壮,脾气暴燥,走到哪里都是撇着大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因为他是肥头大耳,而且还是扇风耳,又总撇着大嘴,就看上去很象<西游计>里的猪八戒,因此得到这个绰号。'猪八戒'平时把打架斗殴当过年吃饺子一样香,在幸福一村和二村一带称王称霸,拉了一群兄弟前呼后拥。一次,他竟然越过迎宾路,跑到幸福三村石保红的地盘来踢场子,因为石看上去比他瘦小,'猪八戒'就认为收拾石不在话下,然后吞并三村的地盘,他就能称霸幸福村地区,进而称霸工体一带的江湖了。

石保红迎战'猪八戒'的争霸是按北京江湖中最有种的方式:一对一的单挑对决,两边的兄弟都没上来帮忙,其实也没时间帮忙,因为冲突几乎是突然爆发的,而高手过招往往一两下就定了胜负。'猪八戒'与石保红一言不和,上去就动手(没有电影里那么多废话,越是废话多的越不是真能打的顽主)。'猪八戒'先发制人、突然袭击,一拳重重打在石的胳膊上,后来才知道,那一拳竟然把石的一条胳膊给生生打断了(骨折)。而石虽然上来就受伤被动了,却不愧是一条能打的硬汉,他强忍巨痛(据他自己说当时也没觉多疼,就是感觉一条胳膊使不上劲了),用另一条胳膊猛搂住扑上来的猪八戒,顺势给他来了一个大背胯,重重地把‘猪八戒’摔在地上,然后趁其还没有爬起,迅雷不及掩耳地,抡起带铁掌的皮鞋,照着'猪八戒'的额头狠狠就是一脚,结果‘猪八戒’当场就昏了过去,决斗就结束了。昏迷的'猪八戒'血流满地,要不是石指挥两边兄弟赶紧把他抬到医院,'猪八戒'没准儿就成死猪了,以后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的,深深的疤痕,作为他对石保红甘拜下风的永恒烙印。而石也因街头斗殴再次进了局子,但因为是被动自卫,石没被判刑,只是在拘留所被关了一些日子。等石保红吊着打石膏的胳膊从局子里再出来,就受到了幸福一村、二村和三村众多混混的夹道欢迎,这里也包括那个‘猪八戒’和他的一帮弟兄。石保红就成了幸福一村、二村和三村加三里屯等外围地区公认的江湖总盟主,石保红PK'猪八戒'的决战也作为顽主对决的经典一战被久久传诵,堪比'西门吹雪对战白云城主叶孤城'。

石保红平时也是穿着一身皮夹克招摇过市,也有六爷那种仗义,也从不欺负邻里,对我们这些身边的小跟班也很和蔼和照应。他们这些顽主平时爱在工人体育场的围墙里,体育场的建筑外的土地上踢足球,有一次龙眼也屁颠屁颠跟了过去,大家肯定不能走工体的几个正门,人家不让进,所以顽主们都是从工人体育场的的铁栅栏围墙上翻墙进去。工体的铁栅栏围墙有一人半高,而且上面还加装了尖利的铁尖儿。直到如今,工体的带铁尖儿的栅栏围墙还竖立在那里,大家到北京可以去参观一下。

但这种带铁尖儿的铁栅栏围墙对于那些顽主们讲,翻越它们简直是如履平地。只见各位大小顽主们身手矫捷地向上一蹿,双手抓住铁栅栏最高处的铁尖头,人一使劲,右脚就蹬到栅栏边的石柱的半腰处,另一只脚顺势就攀到了铁栅栏的一根横梁上,然后右腿再一翻,人就越墙而过了。有的顽主连这几个动作都不用,象跳鞍马一样,连跑几步,脚下一蹬就蹿到围墙上,同时,双手抓住两个铁尖,向前一翻,人就腾空而过了,那胆量,那力量,那协调,去当顽主而不去练体操真是可惜了。

可到龙眼这里就费了老劲了,龙眼本来就有恐高症,初中以前又是一个小胖子,协调能力又很差,一次体育课练前滚翻,因为不协调竟然把脖子给戳了。所以人家其他顽主都翻进工体开始踢球了,龙眼还摽在铁栅栏外边象肉铺的半扇猪肉一样挂在那里,就是翻不过去。结果是石保红从球场上下来,又翻回栅栏墙外边,象托面口袋一样托着龙眼的屁股,把龙眼托到围墙顶上,可龙眼这下更害怕了,因为不知道如何把两只脚从铁尖的一侧,跨越到另一侧,因为随着跨越栏杆的横梁和铁尖儿,双脚要有一个换方向的动作,需要手脚协调,否则就有一屁股坐在铁尖儿上的危险,那样就真是要被‘爆菊’了。就在龙眼摇摇欲坠,眼看锋利的铁尖儿就要戳进龙眼的屁股的时候,又是石大哥用手扶了龙眼一把,这才帮龙眼翻过工体的栅栏墙。当时的石保红并没过分嘲笑龙眼,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一看你就不顽”。在当时,说一哥们“很顽”,就是说他很能打,很厉害的意思。就是说石保红看龙眼根本就不是做顽主的材料,其实一点没错,龙眼结交顽主,其实就是为了对付学校里和住家附近的一些很爱欺负弱小,但又欺软怕硬的小玩闹们,纯粹是为了狐假虎威而已,但龙眼从不欺软怕硬,而是公认的老好人,只在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时,拉个大哥或小哥出来,堵在学校门口,找那人认真‘谈心’,如果思想工作触及不了他的灵魂,就用一点暴力来触及他暴力的灵魂,所谓以暴制暴,效果都很好。看着平时耀武扬威,专爱欺负同学的人,成为委屈求饶的可怜虫,看着他们表情上的戏剧转变,使龙眼对人性有了初步的体会,对以后看似强大的对手有了抗争的自信。

石保红的经历和下场很象<本命年>里李大棒,但他比李大棒更顽固保守,他没有下海经商,在我们这些人已经知道读书,正准备考大学的时候,他还在过着他顽主的日子,抽烟、喝酒、打架、泡马子,穿着一身皮夹克招摇过市,没钱了就找份零工打打。后来社会的形势变了,很多商贩都从外地涌入京东,涌入幸福村一带,人家有的就不买地头蛇石保红的帐,石身边的哥们兄弟也越来越少,不是去练摊了,就是去其他城市混了,而当时的龙眼已经上了高中,没时间回幸福村瞎混了。石保红越来越形单影孤,倒是有一、两个石的红粉妹妹(像许晴那样漂亮)有时跟着他,陪他一起喝酒。有时他喝醉了,在马路上吐了一地,那个漂亮妹妹还给他擦脸擦衣服,还用自行车艰难地推着他回家。其实以前很少看到石保红喝酒,更没见他喝醉过,而总是在众多兄弟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到处游逛,而现在就没那份风光了。

后来斗转星移又是一年,忽然有一天,龙眼听人说石保红死了,是被人给扎死的。据说有一次,一个山东小贩在幸福村的街头上做买卖,不服石保红的规矩,石当时又喝醉了,上去跟人家碴架,可没想到人家山东好汉会两下子武术,结果只会打野拳,又被烟酒掏空身体,又特别是喝醉了的石保红就吃了亏,石保红哪受过这个窝囊气,就回去拿了把刀,醉醺醺地回来要给人家放血,可山东人更不含糊,来个空手入白刃,不但把刀夺了,还反手一刀要了石保红的命。龙眼后来听说后几乎不敢相信,一个当年在幸福村一带威风八面的石大哥,怎么最后的下场跟<水浒>里的牛二类似呢?

真时也,命也,运也!

看来老炮们早就成传说了,顽主们也已经过时了,小玩儿闹们也要各奔前程了。这坚定了龙眼与这些江湖混混一刀两断,求学读书的决心。于是,龙眼就临阵磨枪地发奋考上了大学,走上了工作岗位,但发现在很多工作岗位上,从79届大学毕业生开始,一届一届的老炮儿们早就把好位置给占了,我们这些没背景,没后台的小混混要是一届一届按老炮儿们定下的论资排辈的规矩混,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头。于是龙眼就出了国,重新考研读书,去抢当地洋人老洋炮儿的饭碗了,因为洋人们都自觉响应马寅初之流鼓动的计划生育政策,自己地面的兄弟越混越少,国家又不能没人干活,可老洋炮儿们不管那套,都要纷纷退休,去享受生活了。

再后来,幸福村因为地产开发大潮,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被拆得无影无踪,取代那些破旧平房的是无数的单元楼房,龙眼回国两次,却再也无法按照昔日的街巷找到那些顽主哥们儿了。

但从这些老炮儿和顽主身上,龙眼也学到了一些东西,首先就是从不欺软怕硬,而是相反,越是碰到老实人就越照顾人家,而越是碰到混蛋就越对他不客气。从老炮儿和顽主身上,龙眼也特别学到一般中国书生没有的江湖气质,就是面对欺压从不认菘,敢于以命相搏,不论是面对国内的官僚,还是面对海外的洋人,敢于以自己认为合理的道义,武胆向前,眼放寒光,为自己争取合理的权益,结果往往出乎意料的好。

"CTM,跟丫拼了" 这句顽主常说的话经常激励我,勇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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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是一个流氓混混斗倒了富二代权贵的故事。

跟草根啊,老百姓啊,都没关系哈。。

家园 不是的吧。

我觉得是老红卫兵平蹚胡同混混。无产阶级的铁拳打的街头混混不善啊。那个叫王山的写过一个天字系列,说团结湖中学的故事。再牛逼的老炮也的被红卫兵弄死。

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也是高干子弟彻底拍翻胡同串子。老炮去剥人家将校呢的大衣,夺人的日本军刀?这简直是吹牛逼。任志强王石邓榕啥的可以现身说说,到底是红卫兵牛逼还是被专政的老炮牛逼。

家园 后来就不是了,有毛领袖撑腰,造反派很风光

再后来改开了,高干子弟都下海经商了,或者培养接班人了,谁还在街头混?现在的话语权在老红卫兵手里,当然是人家先吹牛了。但实际从70年代中期到80中期,高干子弟在北京的江湖没什么踪影。

家园 70,80年代已经没有红卫兵了

新一批回城知青和小混混是可劲牛逼了几年,但那也不可能缴过红卫兵的将校呢和军刀。时代不是一拨的。

而且83年的严打,一次就干翻成千上万的北京小混混。一批批的判刑劳教甚至枪毙。那时候的高干子弟已经开始出国,联系港怂,搞投机生意了。

文革时,造反派上台,无论是工厂,学校,那都是工人阶级组织的造反团体。跟街头小混混和胡同串子是两码事。造反派的组织也是不会吸收老炮,不会吸收佛爷这样低级的顽主的。

家园 总结一下主贴的意思

就是红二看不起官二们了,于是想起大院子弟当年的这些跟屁虫胡同串子,又一次使用当年发动他们上山下乡的办法,发动他们去挑战官二。同样的一票人,熟悉的经历造成双方的得心应手,胡同串子们也感到亲切,自然一呼百应。

自然片子中是没有红二露面了,但是大家都感到了真正的上帝是谁。

怎么这么一说,听起来像是WG 2.0的冯小刚版呢。历史的重复还是历史的必然。

不得不说冯的嗅觉与艺术家的使命感都很强。这种片子早十年不但会禁,拍出来也不会有人愿意看。现在则正在火候上。

家园 说实话我也没听说有穿将校呢拿东洋刀打群架的

东洋刀那要是砍上谁,不溅一身血吗,呢子大衣怎么洗?用干洗精搓还是送干洗店?老炮儿哪来的钱?

我倒是听说有拿手榴弹以一对十几的。那是幸福村一顽主,平时我们看是个很局气,很懂江湖规矩的顽主,因为泡马子的纠纷被十几个其他地面的顽主给堵在死胡同里,这哥们一看寡不敌众,早有预备,不行不忙,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手榴弹,一手拉弦儿,一手举过头顶,就把其他顽主给镇住了。其实现在想起了,估计多半是内填黑火药的教练弹。

冯小刚,包括编导管虎,对顽主的接触其实还停留在文革前期的红卫兵时代,比王朔对文革后返城的顽主的认识是有差距的,而王朔的出身是军队大院的干部子弟,但他描写的却是底层老百姓出身的李大棒,说明那时的阶级分化是不明显的,二者是有共鸣的。

家园 赞一下最后一句.
家园 胡同串子可不是红二的跟屁虫,当年邓公子的腿是怎么摔断的?

文革前期是红二打压平民子弟,文革中后期由于毛领袖撑腰,红二们的老爹被平民造反派斗倒了,红二们要么发配远方,要么流落街头,成了专政对象,成了狗崽子。哪还有当年的威风?当年邓公子的腿是怎么摔断的,不就是被学校造反派关押,自己想逃脱而摔断的?所以和小飞同样道理,没了老爹的二代什么都不是,哪有当年的威风?虽然有的经历很不仁道,但这对他们也是一种锻炼,以后的多数红二们知道了人民的力量,就不再那么嚣张了,即使是后来搞官倒的邓公子和其他黑金公子,也不是那么嚣张,而是偷偷摸摸,和老百姓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说‘胡同串子是红二的跟屁虫’是没有道理的。

家园 宝推

特别是最后:

从这些老炮儿和顽主身上,龙眼也学到一个一般中国书生没有的气质,就是面对欺压从不认菘,敢于在受到不公正的欺负时以命相搏,不论是面对国内的官僚,还是面对海外的洋人,敢于以自己认为合理的道义,武胆向前,眼放寒光,为自己争取合理的权益,结果往往出乎意料地好。

"CTM,跟丫拼了" 这句顽主常说的话经常激励我,勇敢向前。

家园 想起了雪村的新街口
家园 新街口当年确实有一号
家园 學習了。

海外僑界還真需要點大陸狼血補鈣。

家园 其实小弟一直有另外一个猜测

现实中正在发生的,并不是庙堂中的'老炮儿'要捡起当年的老刀,重建规矩,重整河山,而是“新贵”们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或者说,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到了鸟尽弓藏,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时代需要混乱(浑水摸鱼),于是新贵粉墨登场,时代需要秩序(到手了),老炮儿卷土重来,站在新贵们和'老炮儿'背后的,其实是同一班人。

通宝推: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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