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张厂长的故事 -- wqnsihs
还是忙总慷慨,一送就是16铢钱。
不良资产在那里表现都是一样的。
你又不是本地人,大概只能吃亏了。
纺织业那时候已经步履艰难了,尤其是对于国营企业,是不是非得转产才有出路?可是三万人的厂子,转产就太难了
见忙总提起此事,心里有些不忍.
两个月前去了一趟重庆,向一个做企业的朋友请教了关于民工荒的看法.我原以为单纯从生活质量做对比,渝的物价水平要低于京沪,假设一个初级工的月收入是2000,他的实际可支配收入在渝应是最高的,从这一点应该促成回流返乡.但朋友告诉我,对于这类人群不能只算经济帐,目前回流的民工多为拖家带口的人群,家里有留守儿童和父母要照顾.越是年轻的单身民工越向往京沪和沿海一带去见见世面,钱往往不是考虑的首要因素.我这个朋友就面临着人手不够的问题,而且是在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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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家里开厂,机器在家,存货在家。雇的都是当地农民。家里漫山遍野的内裤。批发每条大概1毛3?赚8厘钱?具体不太记得了,这种压缩成本,一般国营厂子怎么可能比。
的时候 下岗 搞得非常之惨。
很多年轻女工都只能去坐台。
想起来,就不敢听这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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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当
第二天一早,我们正在招待所吃早餐,张厂长和老廖兴冲冲的赶来了:忙总,都准备好了,去瞅瞅。
我只好对手下人讲:财务组继续把财务清册核对一遍;告诉生产部和技术工程把点火生产流程再测试一遍。储运处的装修清理马上开始。其他事情等我参观完纺织厂回来再说。
进入纺织厂巨大的厂区,静悄悄的,只有麻雀在雪松和塔松之间来回跳动。整个厂区都是前东德或苏联式的建筑,巨大的厂房整齐排列,气势非凡。尽管黑色的水浸痕迹到处,米黄色水泥砂浆斑驳后到处露出灰色的墙砖,但是气派依然,曾经的辉煌仍然可以看出来。
他们带找我在里面七弯八拐,到了一排平房后面,从一个有塑料门帘的小门进去,里面是用铝合金加上玻璃隔开的一个大仓库,把灯一开,十分惊人的整齐排列着一排排崭新的机器:丰田原装的剑杆织机,喷气织机,精梳机等等(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
老张,你简直是个土财主嘛,这么好的设备藏得这么深。
忙总,你不知道,不藏起来,早就被工商银行拿走抵债了。
这些设备怎么来的?
前几年国家经贸委搞技改贷款弄来的。2000多万美元呢。世界一流的纺织设备这里都配齐了。说到这里,老张不无得意。
你怎么不想办法卖掉救急?
这是我们厂的命根子,翻身就靠它了,哪里能够卖掉。老张用手抚摸着机器:你看擦得多亮。
这时老廖讨好的说:这是我们厂长的心肝宝贝,每天都要人来保养。
可是这些机器不用,不就慢慢贬值了吗?
是呀,忙总,我就要跟你说这事情。我们的设备,工人都是一流的,只要有流动资金,就能开起来。你能不能到你们省分行活动一下,帮我贷1000万,800万买棉花,200万做备品备件,就能启动一个车间,慢慢就能都启动了。说完,渴望的眼光盯着我。
好好,我一会到办公室就给周行长打电话,看看他们有没有贷款规模。
谢谢哪。那我们快去吧。二位陪我到化工厂办公室,这是督战嘛。
周行长,我是小忙,纺织厂想贷1000万流动资金,有没有可能?
忙总,你好你好。贷款这个很困难哪。纺织厂的基本结算户开在工商银行,我们没法贷流动资金给他。
那其他办法有没有?
现在工商银行监管他的所有账户,进一分钱都会被划走还利息。他们已经欠工商银行10多亿本息了。
喔,谢谢。改天来请你吃饭。
我转过身来,看见张厂长刚才在眼睛里有的一丝火苗有开始暗淡了。老张,不要着急,我认识省信托的黑总,信托资金可以绕过工商银行监管,直接支付给供应商。
黑总,我是小忙,你好你好。我有一点事情请你帮忙。你们想现在还能够搞信托贷款吗?能!什么条件?手拉手,存二贷一。头寸我有啊,我想贷一千万。面谈?好好。
老张,我们走,去省城。老黑那里有指标。
忙总,谢谢你呀。这是老廖发自内心的话,我听得出来。
下午我们到达门口站着两个巨大石狮子的省信托大门口,老张长出一口气:但愿成功。
结果相当顺利:只要信托存款2000万转入到信托帐上,纺织厂当天就能从托管专户往外用钱。利息优惠,比银行利息多一个百分点。
从老黑办公室出来,老张脸上又有了光彩。
老张,走,我们去省分行转钱。(我们接管企业的所有资金都由当地分行监管,我签字,分行行长签字就可以完成支付)
周行长,我们刚才与省信托老黑商量搞手拉手,想转2000万过去做信托存款。
忙总,这个恐怕不行。我授权是监督你们账户资金的采购支付,转存款可能得请你申请总行领导批准。这个真的不是为难你。
再说省信托现在非常困难,已经支付不了到期存款,你的存款进去可能是肉包子打狗。
张厂长的工厂情况我也知道一点,生产成本比浙江的民营企业的销售价还高不少,就算质量好一点,在国内市场上也没有竞争力,生产多少亏损多少。他们厂离退休员工就有1万多,怎么弄?
产品想出口,又没有配额。今年我们省的纺织品出口配额已经用完,明年申请也不见得有怎样的结果。人家民营企业搞这种指标有天然优势。
忙总,真的对不起了。
好好,周行长,不打搅了。。。。。。饭就不吃了,我们赶回去另外想办法。
一出分行大门,老张就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脸色灰暗。
老张,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想办法。对了,我认识佐丹奴的老总,看看他们要不要棉纱。
小宋,你在我办公桌上的名片夹中找找华润张先生的电话,我不挂电话等。
张先生吗?我是忙总,我有一批精梳棉纱着急脱手,请你问一下佐丹奴的黄总要不要,我这里打他电话不方便。我在线等。。。。。。。
喔,明年2月份以前订货已经完成了,只有明年一季度才能考虑,那来不及了。谢谢谢谢。请你问问其他朋友有需要的吗。。。。。。喔,这批纱没有出口配额,只能问国内的生产厂,对对。好谢谢谢谢,再见。
等我挂上电话,老张拉住我的手:忙总,算了,上周市政府已经把我们厂列入破产名单了,下周就要上报省里。国家都不要这个企业了,我还死撑干什么?早死早超生,早破产早消停。我也实在撑不住了。老张一瞬间脸上象蒙上一层灰,目光黯淡,轻轻叹一口气:忙总,走吧。
3、三陪先生
自从纺织厂被列入破产名单,老张就好像没事干了,每天一上班就来我的办公室,坐在旁边看我办公,与人谈话,有时看我空闲,还问问题,例如:忙总,你说全面预算实施咋这么难呢,我看你天天都在和这帮王八羔子讨价还价,你不烦呀。
有时也旁听我们的办公会,参与我们的一些讨论。有时也和我去现场视察。虽然他不是化工行业的,但时一些基本的现场管理经验极为丰富,不断指点我要注意的细节和要点。例如废品清理是个小小生意赚大钱的东西,必须抓起来,给弟兄逢年过节分点鸡鸭鱼肉,保证树你大拇哥。(其实不起眼的废品一年的收入竟然有300多万)
这位老兄悟性极高,经常能够有惊人之语,一语点醒梦中人。例如他那哪里是流程问题,完全就是想多招几个人。
社会经验也极为丰富。例如一次某家伙来推销原料,一进门就把最新式的摩托罗拉的翻盖手机打开(当时还是模拟手机):沈书记呀(市委书记姓沈),我在忙总这里呢,中午南湖宾馆?好好,我马上过去。。。。。。忙总呀,你看忙得很,忙得很,中午还要去赶场。你看我们那10车皮俄罗斯货接受得了呗。。。。。。质量检验不合格?哎呀,我再跟你搞点日本的产品来一兑不就合格了。。。。。。没这规矩?我说忙总呀,你就是这点好,有立场,有制度,你瞧瞧这公司以前都揭不开锅了,你一来立即那个啥,欣欣向荣了。兄弟这次也是没办法,与人家合伙做的这笔买卖,齐市长你知道不?老张指定知道,这就是齐市长小舅子的货,你说怎么办呀。忙总呀,帮兄弟一回,兄弟自有回报。。。。。。公事公办?现在中国哪有公事公办的事情,你个书呆子。。。。。。
等这位骚扰者离开后(我每天都要接待无数位这样的主),老张立即说:你可不要上当,他那个电话说不定是打给他妈的。这种小混混我见得多了,不要怕,他没什么本事。真有本事的那里还需要到你这里来,直接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再说有本事的人,没有下家那会发货?
每天下班后,老张还要跟我一起吃饭,晚上也不回家,陪我住在招待所(反正招待所除了我们10来个接管的人,也是空的)。我说:老张,不回家老婆不惦记?
回家才惦记呢,一回家就是一大屋子人,都是要报销药费,要生活费的,打架斗殴要讨公道的。烦人。在你这里消停点。
从此这家伙就成为我的三陪先生:同吃,同住,同劳动。
时间如流水般就过去了,晃晃悠悠就到了12月,冬天来临了。一天中午下班,我去招待所吃午饭,远远看见老廖和招待所所长兼全国劳动模范(这是这位老兄的口头禅:我是全国劳模)在招待所大门口神情严峻的在商量什么事情:廖主任,今天怎么没看见张厂长来我那里上班呀,干什么去了?
忙总,出事了,我们厂一老员工在家上吊自杀了,张厂长去殡仪馆安排了。
喔,为什么?
这老两口都是建国就进厂的老职工,只有有一个儿子,跟张厂长同批顶替老妈进厂做机修工,前年得了口腔癌,治疗背了一屁股债,今年开春还是死了,媳妇也带着孩子跑深圳去了。老头想不开,昨晚在家上吊了。
那带我去看看。
我们在一个工厂区公共排污臭水沟边绕来绕去,在一群四层的,灰色砖砌的五十年代宣传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苏式工人家属楼中穿行,楼门口都是一溜碎砖堆砌的小煤棚,甚至鸡圈。
到了一个有门框没有门板的门洞,站着一些四、五十岁女工,小声嘀咕。看我们来了,自动让开一条道,我们走上四楼,房间小的很,在进门一个7、8平米的小厅中在地上放着块木板,上面放着尸体,蒙着床单,两个民警正在小声做笔录。
里面一个小房间有人在小声抽泣,嘤嘤地哭。其他人看我们来了,让开一个缝,我钻进去。
什么叫家徒四壁,什么叫一贫如洗。在清水水泥地面上,小房间里用砖盘了一个炕(这个企业由于没有能力购买取暖煤炭,早就停止供暖,绝大多数人家都靠烧煤取暖,所以也都从木床改为了火炕),炕上铺了一层塑料地板革,有几床被褥。除了头顶的裸线挂的一个阴暗的白炽灯外,就是两个塑料盆,再无其他任何家具和家私。
我站在小房间中间,尽管穿着军棉大衣,仍然感到寒气袭人,全身发抖。
我掏出钱包里所有钱放在炕上,突然狂奔而出。跑到楼下,对准没门板的门框狠狠踢了一脚,这时老廖紧跟而下:忙总,忙总。
我一路走,一路踢路边的煤棚:这他妈的是什么当家做主,这他妈的是什么翻身做主人。。。。。。
这时路上的其他人都立即避开我,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忙总,忙总,小声点,别人会当你是反革命的。
哈,我他妈的是反革命?中国的现代产业工人混成这个德性还他妈的说什么反革命。。。。。。我他妈的要革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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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需要,都是盲人摸象,局部情况。总的来说,目前总量不缺,但是行业和地区供不应求,同时失业严重。是结构性失衡。是政策原因导致的,也是滞胀的表现形式之一。
这种大型国企破产之后,领导层的去处?
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我原来只听说是MBO了...
看来就是给忙总留下深刻记忆的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