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地火(上) -- 黄河故人
本来是个开头,不料这个开头列举资料竟有这么长,害的两部分的意思完全断开了。
关东军于1932年开始在中国东北修建要塞,共修建了17个要塞群和一些密塞。这些要塞群被称为东方马奇诺,现在也有人称为山寨马奇诺。这个山寨货比正品大多了,工程量估计要大一个数量级。为了修筑这条防线,日军共新建公路7000多公里,改建公路5800多公里。
东宁要塞群,正面宽110km,纵深50km,有四个地下阵地,四个进攻区;要塞群的每个要塞面积都在4万平方米之上,军用公路1957公里,铁路400多公里;有永备工事400多,永备弹药库84,机场10个,永备火力点402,土木火力点511,战斗指观所111,钢筋水泥掩蔽部100,火炮阵地79,钢帽堡4,重型火炮为240火炮10门,300火炮8门。东宁要塞主要是为了进攻苏联而建立,人员最多时候有四个师团,一个旅团,两个守备联队,总兵力13万多人。
海拉尔要塞群,是西线苏军从三个方向合围都没能攻下的要塞,当时要塞内日军一共才不到8000人。这个要塞主巷道在地下18m深处,长度5500多m,顶部水泥厚一m,光反坦克壕的纵深就有3-4km,配备20个步兵中队,9个炮兵中队,有两个飞机场,一条专用铁路,要塞内的给养可供1万人生活半年
虎头要塞群正面宽100多km,纵深40-50km,配备的重炮最为知名。分别是从法国进口的240列车炮和来自大阪的410榴弹炮。前者最大射程为50公里,原本在东京湾内,后调到虎头要塞;后者最大射程只有20公里,但是弹头直径40cm,长160cm(光弹头就和一个人的体积差不多),弹身长4m,杀伤力巨大。
胜山要塞群,位于孙吴,要塞内的兵舍可抗50吨坦克的炮击。
除了这些边境线上的要塞,勃利密塞,是为陆军航空队基地提供军事补给的。当地共有机场5个,主跑道9条,副跑道65条,机库123个,为之配套洞库的14个,野库30多个,专用铁路一条。
这么重要的要塞群,保密极为重要。CCTV-10拍过纪录片,提到定期航班的飞机接近要塞修筑地的上空时,机上工作人员必须将客舱每个窗口的窗帘放下。而且飞机必须低空飞行,这是为了地面的哨兵能用望远镜清晰地监视到飞机的窗口;坐火车去旅行,通过边境区域时,窗户都挂着帘子,白天也是;只要和要塞有关的地带,都被指定为特别区域,当地居民(无论中日,军人也不行)绝对不许靠近;苏军飞机在天空侦察的时候他也看不到,因为都是在大山的深处。
这些要塞,是用中国人的血和肉修成的。修建要塞的人员日军工兵是一部分,但是只有数万人。与之相对应,动用的中国劳工没有明确计数,但仅仅一个东宁要塞,日方可查到的记录使用中国劳工17万多人,其中明确死亡1万多人,这应该是一个大大缩小的数字。日军并不是仅仅使用了这么多劳工,其核心区域多使用特殊工人,这个不统计在内。修建所有要塞,总动用中国劳工在百万人之上是没有问题的。可以说,每一个要塞,就是一个南京大屠杀。
前面提到特殊工人,是劳工里面特殊的一个部分。劳工分成四种:一为勤劳奉公队(就是义务劳动队),在距离要塞一定距离外工作,半年到一年轮换一次;二是当地劳工,多做运输杂役,不接近要塞,到警戒区域处有日军接过车辆;三是日军招来的华北劳工或抓来的浮浪,工作区域是要塞边缘;四是以战俘为主的特殊工人,工作于要塞的核心区域。其中后二者,几乎没有人活着离开要塞,这部分劳工的数量也就成了谜。
几乎没有,并不代表没有,731部队都有人在被送到那里的路上逃脱。老萨写过的那一段,是日军最后时刻屠杀不彻底;我说的这一位,是在被送往731的路上,因为日军麻痹而逃脱。日军记载了他的逃脱,而且在后来的追捕中没能抓到他。他是一位红色国际特工,而他的名字和履历都来自日军宪兵队的审讯记录。这个记录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以肯定是假的。
想起来一件事情,把它放在这里。河里写过特工奇才张永兴、张克兴兄弟,当时和张永兴一起受训回国的还有一个叫做闻汉章的,他逃脱了这次大逮捕。纪录片里提到了不了解这位英雄的来龙去脉,毕竟信息浩如烟海却又缺失太多,一一核对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在这里我也尽一把力,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闻汉章,原名张树棣,有个哥哥叫张树棠。张树棠曾分别就读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和莫斯科东方大学,1929年在上海加入地下党,就此潜伏敌营19年直到起义归队,期间曾入国民党陆大学习,担任过张自忠的参谋长,他老婆的姐夫叫冯玉祥。
张树棠的另一个名字叫张克侠,当张克侠在卢沟桥挥枪抗战的时候,他的弟弟张树棣可能已经牺牲在白山黑水了。张树棣的牺牲时间是1936或1937,地点齐齐哈尔或哈尔滨,以1936年被捕牺牲在哈尔滨的可能性为最大。个人推测张克侠不知道自己弟弟的下落,因为张克侠在1984年病逝,而相关人员的回忆录也是在八十年代初才写成。
在人间地狱东宁要塞群,也有43名特殊工人从要塞群的核心区逃出,这可能是仅有的一例特殊工人逃出要塞群核心区。日军记载二人被击毙,10人被捕回后杀死,31人逃脱;逃脱人员记录是29人越境进入苏联,也就是有两个人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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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看到黄河故人的文章,只想到这句诗。这名字出奇的好,为烈士献花。
可惜现在各个入口都已经封死,只留一个。现在的要塞已经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了。
附几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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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满水电站也有万人坑,不过区别是有很多人活下来了(毕竟不是军事工事,而且日本投降时尚未完工),而不是像要塞核心区的劳工被完全杀光。
据我爷爷讲,日本人开始的时候是在本地招工的,工钱还不错,但中国人没几个给他干的。日本人又不能在统治核心区明目张胆的抓人,最后只好跑到关内,主要是河北一带,连抓带骗,弄了不少人过去。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战俘。
话说日本投降后,有一天我爷爷在街上瞧热闹,有一队日本投降军人在街上被押解路过,路两边围了很多老百姓,场景可想而知,估计和电视剧里罪犯游街差不多,扔啥的都有。
突然,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冲向了行进中的队伍,一镐把(ba四声,我原话写的,估计是这2字)打在一个很年轻的日军后脑,眼见是活不了了。押送人员上来把杀人的拉开,只说了几句不能再这么干了就完事。其他日军的反应很奇怪,没人救人,没人反击,甚至都不怎么躲闪,以麻木的居多。
我爷爷这时候看出问题来了,那个瘦骨嶙峋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了,冲过去仔细辨认(都已经瘦的脱相了),再加上询问,居然是自己的一位堂兄弟,关系不算近,可总是亲戚,于是带回家好好照顾。
原来这位比较倒霉,被从河北抓来修建水电站,受尽非人待遇。
过了段时间,这位亲戚回了河北老家,但是据说2(或3)年就去世了,身体已经完全不行了,回去后就一直没好过,直到去世。也难怪他对日军仇恨如此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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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的科幻世界上,好像是刘慈欣写过一篇以地火为名的科幻小说,描述的是煤炭被过度挖掘,煤火蔓延最后导致地表塌陷,很震撼的!
很喜欢看黄河兄的文章,方便的话还请好好介绍下东北要塞,那些要塞貌似后来关东军都没好好利用,实在太可惜了
解放后那些要塞是否被妥善保护或者利用了呢?
我们的民族不缺少英雄,也不缺少寻找英雄的人,只不过我们的英雄太多,所有人都记住所有的英雄那是不可能的。
黑龙江省博物馆有人曾经采访追踪了这43位特殊劳工暴动逃脱这一事件,并且一一验证了其中能找到的几位的情况,为此他们拍摄了1200分钟录像,剪切了120分钟的电视片,寻访了30其中的30人,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张思问,获幸存者照片10余张。
他们付出的努力是难以想象得多,因为日军记录上的人名、籍贯、职务基本都是假的,比如张思问就报假名字张思文,唯一可靠的是他们的来历,即是否战俘和被俘地点。还要感谢几位日本朋友,他们也为此付出了大量的努力。我在看这份资料中还提到有一个是八路骑兵,1942年左右在冀南被俘。1942年左右在冀南的骑兵,推测也许是晋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中的一员,即王外马甲笔下的骑兵团的一员。
日军宪兵队的记录对这次暴动的记载非常详细。
暴动原因记载为给养不足,翻译对工人态度凶暴蛮横。这个翻译是朝鲜人,可怜这个棒子狗腿,取了个日本名字,连从火星来的祖宗都给忘了,最后还要替鬼子背黑锅。这个翻译叫松岛省三,19岁,暴动中被击中后脑,当时情况记录是病危。唯一的幸存者对这个朝鲜翻译印象很深,说他年纪不大,但是打人挺狠,看谁不顺眼就用石头打。
暴动事件造成日军死二人,伤四人。军曹和大门步哨被全身殴伤,步哨当场被打死,军曹拖延到第二天下午死掉;三名日军看守被殴伤,需住院一周到一月;翻译被击中后脑,重伤;武器丢失枪四支,刺刀四把,弹药56发。
这次暴动,组织者是出身八路的军官陈思,协助组织者是第一班长王伸(八路),第二班长张凤鸣(平民)。
整个暴动的过程是这样的,契机首先出现于日军的一次麻痹大意。日军给特殊工人的伙食是很差的,但也没有差到奥斯维辛的程度,因为他们还要靠工人干重体力活,而且随着华北八路与日军之间的此消彼长,特殊工人的来源已经出了问题,必须节约使用。
这40多位特殊工人们住的是泥墙草顶的房子,每人一条旧毛毯,穿的是自己被抓时候的破衣服,有时候日军也把破破烂的旧军装给他们。房子里不准生火,人相互之间不准说话。没什么蔬菜,主食吃的是高粱米和棒子面,每人一年有一斤白面。棒子面是要碾出来的,日军没有碾子,就派卫兵押着特殊工人去当地村子里碾。推棒子面的时候,有个老头偷偷告诉他们:你们咋不跑呢?河那边就是苏联,而且一完工你们就要被机枪点名了。
张思问找到了队长陈思,陈思又找了另一个组织者王伸,然后他们二人开始策划暴动。策划过程中陈思和张思问沟通之后才发现,两个人不仅都是八路,还是一个团的,都是陈再道的兵,团长先是叫陈之斌,后任团长叫邓约,活动区域是枣强、南宫一带。
9月4日,陈思首先召集积极分子共11人,开会讨论出逃问题。
9月8日,陈思等在劳动工地召集所有劳工开会,对其余30余名劳工讲了逃跑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赞同,这其中包括了10名老弱病残基本跑不了的劳工和4名被日军评为“良民”的劳工。
之所以选择这一天,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天农历是中秋,又正好是卫兵换班,新来的卫兵并不了解这些特殊工人的情况,恰好那个翻译还留下了。中午吃饭前,陈思和翻译争论要把一年的白面都领出来,翻译不同意,鬼子卫兵头目却同意了。陈思暗暗叮嘱参与暴动的核心人员,一定要好好吃饭,才有劲暴动。暗号是晚上点名的时候问陈思问有谁报名洗澡。
陈思分配了参与暴动的每个人的任务,袭击目标分别是前后门的哨兵和翻译,武器是锤子,菜刀、铁锨等等工具。唯一的幸存者张思问,和暴动的组织者王伸两个人主动要了除掉朝鲜翻译的任务。
当天晚上,劳工的房间里,大家像往常一样,有人坐在炕上,有人站在地下,翻译站在炕边等着洗澡报名,陈思就像往常一样,问谁洗澡。第一个动手的是王伸,尖角锤一下子就干在他的后脑上了,张思问再补上几锤子,整个过程一声没出。看着翻译活不成了,张思问掂着锤子就去前门了。
到了前门,发现被安排在前门动手的还在那里徘徊。张思问找了把铁锹,让他跟着行动。张思问会简单的日语,就用日语问卫兵“有烟吗?请给我一支。”这个卫兵一边答应,一边从兜里摸烟,这时候那个人还不动手。张思问急了,大喊还不下手。那个人才一把抱住卫兵,张思问给了鬼子脖子上一铁锹,也没看他的死活,就去后门卫兵那里了。(这个鬼子是一等兵浅野顺次,当场被打死)
到了后门,可能是听到了响动,后门卫兵已经不见,还打了电话通知别处鬼子们跑了。这时候,大批人已经掂着工具奔鬼子卫兵住处。因为住处狭窄,鬼子步枪又长,事起仓促,还不如锤子菜刀好使。劳工们,把鬼子逼在墙角,拖出两个到屋子外面,一顿群殴,打伤两个。
同时,其余行动人员还干掉了卫兵头目,军曹若林义太郎。
这里有个细节,可以推理这些鬼子是刚刚调来的。暴动劳工一共缴获四支枪,都是九九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枪声,陈思立即指挥所有人分队逃离。卫兵胆怯,只追出了几十米就不敢追了,这时候鬼子围堵的部队(含鬼子移民武装和鬼子少年义勇队)已经赶来,还带着狗。最后统计张思问这一队共有九个人逃过了边境线,组织者陈思则带出了20人,两人牺牲,10人被抓回,两人失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