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静坐示威的鸭子们 -- 和冷冰儿 -- 萨苏
看到冷冰儿写的填鸭,回忆起了我小学时代的一位邻居方阿姨。
这位方阿姨当年从事一项令人羡慕的职业 -- 填鸭饲养场的饲养员,她们鸭场的鸭子,是北京各大饭庄烤鸭的指定材料。有时候放学回家,刚进胡同就闻见她家烟囱里飘出炖鸭子的香味,等走进街门就能听见鸭汤在锅子里炖得咕嘟咕嘟的声音了。
七十年代这种香味是令人难以忘怀的,那时非常羡慕家长是售货员或者饲养员的同窗们,有个同学的老娘在食品厂工作,经常弄来拳头大的麦乳精疙瘩,整个学习小组的男孩女孩都能跟着大快朵颐。那玩艺儿硬如砖头,味道香醇,回味无穷。那时候萨爹在科学院数学所,他的工作,用我给老师的汇报:“每天数数,数阿数阿数阿数。。。”虽然令人莫测高深,就远没有这种质感的美妙了。
方阿姨为人热情爽朗,按北京胡同的共产主义习惯,鸭子炖好经常给街坊邻居端一碗来 -- “给孩子尝个新鲜”,一来二去知道这鸭子决非贪污,而是撑死的,场里处理给自己的职工,便宜得几乎等于白送。奇怪的是几乎每星期都有鸭子撑死,给我留下一个印象,这鸭子和金鱼一样,都属于不知道饥饱的弱智动物。
后来到郊区生活,家里真的养了一只鸭子,才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鸭子智商满高,能和大公鸡斗智斗勇,被撑死纯属于身不由己。
有一星期天家里大人出差,把我托付给方阿姨家吃饭,早上就炖的一锅鸭子头,乳白色的浓汤,方阿姨说这东西比牛奶豆浆都有营养,炖烂的鸭子头蘸蒜泥和酱油佐餐,方阿姨的老公是个和气的大胖子,吃的时候敲骨吸髓,舔嘴咂舌,令人食欲顿生。
饭后,方阿姨和我商量,愿意留在她家写作业,还是愿意和她去饲养场看喂鸭子?
当然是去看喂鸭子了。
于是,我们就一起坐车,去虎坊桥的鸭场。
到得地方,原以为会热闹纷繁,万鸭沸腾,哪里知道一片院墙之内“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难道鸭子今天不在家?好奇看去,却见笼里鸭子们一排一排都在静坐 -- 倒是没举什么标语横幅的,应该没有政治事件 -- 老老实实乖得很。萨走近去,摸摸兜还有零食,便扔进去两个奶油蚕豆,人家鸭子翻着豆眼瞅瞅我,爱搭不理的不屑一顾,继续养神,好像在练XX功。这和我们平时见到活泼的动物形象大相径庭,不仅令萨感到颇为困惑。
上午的鸭场似乎颇为冷清,几个女工打毛活的打毛活,喝茶水的喝茶水,对鸭子们的静坐见怪不怪。我就在鸭舍旁边捉蚱蜢和螳螂。
等到日头近午,鸭子们渐渐开始有些活泛了,有几只年轻的鸭子伸伸懒腰,晃动脚掌,开始慢悠悠的散步,其他的鸭子虽然呆在原地不动,也开始交头接耳,唧唧呷呷,鸭场里出现了活跃的气氛。
就在这时,只见一群女工们挽起袖子摇摆而来,平时笑嘻嘻的方阿姨,穿上工作服,眼神竟然有些狰狞,对我说:“该喂鸭子吃饭啦。”
但见一个女工拉开鸭舍的盖子,伸手就抓了一只鸭子出来,那鸭子肥头大耳,遇上这闪电一抓却全无反抗能力,被揪着颈项提起来,只有两个大肥掌还乱扑腾,笼子外边一排水龙头一样的东西,那女工手一伸,已将这鸭子的嘴巴凑上一个“水龙头”,乖乖的含住,另一只手在摇把上一推,只见那鸭子白眼一翻,作了个大鹏展翅的动作,两脚一伸,就不动了。那女工并不在意,随手把它丢进笼里,又抓出第二只来。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摇把一推,那“水龙头”里就会推出一条牙膏状的混合饲料,看水龙头长度,恐怕要直入鸭子的食道,一推之下,饲料就填满了鸭子的胃囊。这种“吃饭”的方法,快是快了,恐怕鸭子连饲料是甜的咸的都无从知道,更不要提口味了 -- 剥夺了鸭子们“食”的乐趣,在中国这个最讲究味道的国度,大概只有“残忍”可以形容吧?难怪鸭子们静坐示威了。
回头再看那头喂完的鸭子,看来也习惯了这种待遇,但见它落入笼中,摇晃两下,无奈的绕绕脖子,又恢复了“静坐示威”的姿态。
女工们手脚麻利,一个人几百只鸭子,不消片刻便个个喂饱。二十年后碰到德国来的朋友,说起他们德国人吃饭吃菜,计算的无非卡路里和各种元素的均衡,用天平称面,用量杯喝汤是德国的饮食文化,吃饭还要越快越好,省得耽误工作。看着此君一面用那张没有味觉的大嘴侃侃而谈,一面兴致勃勃狂吃喂兔子的蔬菜沙拉,萨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 把饲养填鸭的技术介绍到德意志,会不会大受欢迎?
虽然女工们技术熟练,毕竟鸭子是鸭蛋孵出来的,不是机械化大生产的标准化产品,那胃囊也就有大有小,消化能力有强有弱,到下午再次喂食的时候,女工们便捡出来几只撑死的鸭子。。。
回到家里,饶有兴致的和家人说起此事,一贯寡言少语的祖父忽然插话,说这鸭子可是好东西,有营养啊。
祖父的一个朋友在解放战争的时候给围在长春了。
长春守将郑洞国很会打仗,解放军一时拿不下来,只好采取围困的办法。时间久了,城里的食物就成了问题,有一个金戒指换一个大饼的说法。
这位老兄养了一只鸭子,还在自己家墙里藏了一袋黄豆,等到最困难的时候,周围老乡都断粮了。他就把鸭子杀了,加上黄豆熬汤,几家老乡都来吃。
这人很有义气,我祖父说。
鸭子,黄豆,都是有营养的,一个鸭子翅膀加上几十粒黄豆,熬了汤就够十几人活一天。这人一只鸭子居然给十几个人熬了半个月的汤,末了鸭子汤已经薄如清水,又把鸭子肉剁了吃,吃了好几天。吃过的人说鸭子肉的味道已经如同朽木,根本吃不出是鸭子来了,但是依然顶饿。
结果几家人都活过来了。
。。。
萨当时就想啊,那鸭子莫不有一头猪那样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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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人说:这鸭子是越来越肥了,也越来越咸了。
“盐水鸭”同“板鸭”是两个东西,“板鸭”有点象腊肉的性质。不过都是下酒的好菜。
事实上,俺们比填鸭子更紧张!”
读书时,常比喻老师给学生灌知识没不消化为填鸭,看了你写的鸭场见闻,才知道这鸭子的一生很没意思。
有个日本女的写过一本书的,在国内的评论不少,很多说写得太夸张了.
每次回国必到前门的全聚德。那真是吃在嘴里喜在心里。只可怜那些鸭子们,那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呐。
萨苏这个逗呀,损人都不带脏字的!
个人感觉,太油腻.2003年元旦前后回国一星期,可能是在国外太久的缘故,回去后水土不服一直闹肚子,把老爸老妈亲戚朋友的好心都"辜负"了.
我现在最想念的北京美味,是市场上最便宜时两元钱能买到五斤的鸭梨.
仔细想想,正宗全聚德狗不理我还都去过,不过从来没觉得那是什么特别的享受.
说起来还真不认为北京有什么好吃的.大学那时候自己坐火车去北京天津玩,除了北京水蜜桃之外我什么都没吃.那时候硬是以一天瘦一斤的速度熬回广东.
什么时候实施偶的减肥计划就去北京玩一趟,包关见效!
烧鹅配梅酱,真是好味道.
我可不稀罕吃像猪油渣一样的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