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养儿育女 一．家庭的起源 -- 润树

青青来美后一年多一点，我在德州休斯敦找到了工作，搬家到了那个城市，那是1990年夏天。过了约半年，我们觉得她应该学一点东西了。秀南了解到以Montessori教育法为宗旨的托儿所办的比较好，我们就把青青送到了这样的托儿所。该法是意大利教育家Maria Montessori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提出和实验的一种教育理论，主要针对学龄前和小学的儿童，其思想核心是，根据学生的个人需求来引导他们的学习。听起来和我们老祖宗的因材施教也差不多。要是按这个理论来解释，青青的老师大约发现她在语言上的需求，就特别注重引导她的英语阅读，而她在一年内也确实学会了基本的阅读技能，可以看一些简单的儿童读物。其实这样说起来，有点牵强。这个时期的小孩，当然应该以语言教学为重点，英文之简单易学，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但一个小孩在五岁时就开始阅读，并享受由阅读而带来的乐趣和生发出对事物的好奇心，无论如何是值得称道的。青青并非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在美国，五六岁的孩子就能阅读是比较普遍的现象。我想这或者是英语教育的一个先天优势吧。

一年以后，我们买了房，是根据秀南对各学区的调查结果确定的地点。我们住家离学校很近，青青总是由大人陪伴步行到她的学校。在那里，她上了一年幼儿园（学前班），三年小学。此后，由于我的工作变动，我们搬家到现在所居住的城市。在这里，青青通过考试，进了一所实验小学。由于学生比较聪明一点，师资也不错，该校的教育质量颇负盛名。我们这次搬家，对我的工作是有利的，但离开休市顿，来到这个中等城市，在生活便利上却有所损失。而从学校教育来看，青青由此受益颇多。

我对美国的教育体系是非常佩服的，趁此机会来看一看它的小学教育。首先，从上学时间上来看，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不算长，一天下来不致太疲倦，适合儿童的生理特点。每天有一节体育课，对儿童的健康生长，体育兴趣和技能的培养十分有利。每学期只有18周，除节日外，另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学生和老师都可以在中间得到休整。不过，我觉得三个多月的暑假放羊实在是长了点。

以下是青青托儿所和小学里的主要课程：

基本技能课

阅读

数学

英语

写作

社会科学

科学

艺术

舞台艺术

音乐

体育

公民品格与人格发展考核

学校及他人财产

遵守学校与课堂次序

礼貌与体贴

与他人共同工作和玩耍

工作习惯

按时完成作业

听课注意力

合理利用时间

整洁度

尊从指导

完成家庭作业

参与课堂活动

行为

缺席

迟到

学校比较注重家长对学校事务的参与，设有家长教师协会，既吸引了家长做义工，又易于得到家长对学校事务的反馈。学校每学期都会邀请家长到学校听取班主任的教学计划，参观教室和学生做的功课展示，也会安排班主任与每个家长单独谈话。学生带回家的硬性功课不多，软性的，像阅读等，以鼓励为主，还可以自由参与一些兴趣小组的活动。美国人所谓创造力，领导气质的培养也是从小学就抓起。一个二年级的学生就某个课题做独立研究，然后写成报告向同学们宣讲，是常见的大功课（project）。这是构成素质教育一个很重要的方面。Montessori的另一个思想是，不以考试，分数，排名等来刺激学生的学习积极性。美国的小学在这方面做的也不错，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没有因考试而带来太大的压力。小考（quiz）倒是比较频繁，主要检查学生掌握近日所学内容的程度，但学生不至为此加班加点准备。多年来，美国的中小学教育质量有下降的趋势，人们可能想这是不是因为不重视考试，分数，排名等的结果。我感觉实际情况是相反。亚裔移民对教育的重视是不可否认的，他们的子女在考试，分数，排名这些方面普遍占有优势。随着这部分人口的增加，一般美国人在这方面感受到的压力应该是有所增加，因此也就更重视一些。只是，重视或不重视这些方面，我都不认为是教育质量下降的原因。

美国人现在谈论的教育危机，我认为主要表现在师资水平的下降，这是我们逐年亲身体会到的。直接原因是，与社会其它行业具有相等学历者的工资水平相比较，教师的相对收入下降了，因此在吸引人才上不具竟争力,教师的积极性也受影响。由此而造成下一代的素质下降，就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而教师收入的低落，与联邦政府的财政状况有关，因为部分教育经费是从联邦政府来的。政府连年财政赤字，债台高筑，教育经费当然就要受到影响。还可以找出其它一些原因。

关于美国的初等和中等义务教育，要澄清一个谬误，即，教育经费都是从政府来的，因此对学生来说是免费的。其实，这个经费很大一部份是从房地产来的。在德州，学生家庭在某个学区买房，每年要交该房价值约2-3%（或略超出此范围）的地产税。也就是说，一座价值20万美元的房子，每年交税约4 - 6千元。这里面约80%是用于学校。即使不买房租公寓住，羊毛出在羊身上，公寓的房地产税也是要从租金里面出的。这一点国内的一些网友可能不清楚，往往被误导。当然相对于一些私立学校要另收学费这一点，说公立学校是免费的，也不算错。澄清这个事实，并不是要为中国实行的教育产业化和高收费找理由，我认为那根本是错误的，不是一回事。

顺带说说我对中国教育的看法。新中国成立后，教育得到很大的普及和提高。但由于资源所限，学生的升学只能通过考试来取舍。由此带来的弊端是过分注重考试，分数，和升学率。封建文化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等思想仍有深厚的社会基础。文革时，在经过前几年的混乱后，教育系统开始探讨对教育的改革，强调学生多参加社会实践，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也更广泛地开展体育运动。随着初中和高中普及程度的提高，加上实行从工农兵中选拔学员的大学招生的政策，前面提到的那些弊端得到很大程度的抑制，学生和教师的关系也更平等。这些改革，是比较符合我所认识的美国的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当然并不见得都好，可以继续探索并加以完善。但文革后，基本上全盘否定这些改革，全面恢复文革前的教育体制，我认为是不恰当的。其结果，我们也看到了，不是说这么多年没有取得教学科研成就，没有培养大量的科学技术人才，但就学生从小学到高中为了对付繁重的课外作业，各种名目的补习，一级一级的考试（为了一个什么考试来个周末和假期突击复习，然后再一摸二模三磨，对学生来说是家常便饭），而损失的童年快乐，课余爱好，身体锻炼，体育竞技，以及其它社会实践，代价是太大了。回过头看我们这些年选择留在美国，得失利弊，孰大孰小或者难以定夺，但就儿女的教育和健康成长来说，肯定是获益了。由此出现文化认同的问题，以后将有专门的一节来讨论。

美国的初等和中等教育学制是，小学5年，初中3年，高中4年，相应于各阶段的学校是分开设置的。一般地说，学生进入住家所属的学校就学。有少量特殊设置的学校，则统过考试在全学区范围内招生。这样的学校，教学进度会快一些，学校的经费设施等，并没有受到特殊的照顾。另外也有一些私立学校，很多附属于教会，靠捐款和向学生收取学费作为其财力支撑。它们多数在教育上与公立学校相比并不具有优势，但有些家长，特别是比较富有的，或者不认同公立学校的环境和某些政策，或者认为自己的小孩就该受到特殊的教育，不计多出钱，愿意把自己的小孩送往这些学校。有少数私立学校，特别是高中，收取高额学费，资源丰富，师资优良，以向大学名校输送学生比例高而闻名，一般家庭只有望而却步。美国的教育造就了一批精英（这里不做价值判断），主要原因是私立学校（包括私立大学）的存在，与公立教育系统中设置实验学校和特殊课程等措施也有关系。其背后，我以为根本上还是社会的财富分配在各阶层中存在着较大的差异所致。如果说中等收入家庭的子女经过努力还有机会进入这批精英行列的话，贫困家庭的机会就很小了。人生下来就不平等，经济状况使然。

我们的孩子初中高中都是上的公立学校。青青和维维从实验小学毕业后，都随同他们学校毕业的学生一起进了本市的一个初中。这个学校地处贫穷的区域，设施落后，一半的学生是该区域的邻家子弟。因这部分学生考试成绩不太好，在加入从实验小学来的学生后，才可提高该校在德州每年统一的水平考试中的平均分数，使其不致因不能达标而被关闭。即便如此，我们对这个学校的教学也还是满意的。

在初中和高中，学生都经常要做一些大功课，像制作风筝，飞机和机器人，人文和社会科学的专题调查以及报告展示，舞台表演，等等。

初中的课程设置大致如下。

阅读

英语

数学（代数，几何）

西班牙语

科学

美国历史

社会学习

演讲

艺术

舞台艺术

体育

到了高中，除必修课外，学生就可以根据自己的程度和兴趣来选课程。青青在初中时数学进度较快，高中一年级就选了微积分，而多数学生三四年级才选这门课。高中是以学分的积累作为毕业的标准，学分满了，可以选择提前毕业，也可选择多修其它的课。很多高中还设置具有大学程度的IB（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或AP（Advanced Placement）课程，课程结束时进行全国统考。理论上，这些课程考试达标后可作为大学的学分，但很多大学，特别是私立大学，不将其计入学分，而只是作为学生可免修这些课程的依据。青青拿了13门AP课，既没提前从高中毕业，也没计划提前从大学毕业。她个人的想法是，与同班级的同学一起进校一起毕业才是正常的，而赶去和比自己高年级的人一起学习，有点怪。恐怕这也是小孩子的普遍心理，家长应充分理解和尊重，而不是根据自己的美好愿望和设想，逼着小孩子往前赶。

青青选过的高中课程如下。

体育

微积分基础

生物（1）

阅读

西班牙语

AP微积分A

西班牙语3

化学

AP人文学

英语2

AP世界历史

AP美国政府

AP美国历史

AP西班牙语

AP微积分B

AP英语A

物理

AP自然科学与物理

AP艺术史

AP西班牙文学

AP生物

AP英语文学

AP统计学

科学- 研究与开发

以上所列课程是按学年计。

初中阶段，学校不给学生排名，而高中排名就比较普遍。这个排名，是根据学生的平均学业成绩来进行的，每年更新一次。由于价值取向的多元化，学校对学生参加体育运动，校园团体活动，社会活动等方面都进行表彰，因此学业排名并不是衡量一个学生的唯一指标，也不是学生和家长经常议论的话题。当然，排名也还是带来一些荣誉和实际利益的。德州大学奥斯汀校区就规定，凡高中毕业时排名在前10%以内的德州居民子女，可自动获得该大学录取。学业优秀是华裔学生的一个优势，还是应该重视。

说到排名，讲一讲青青的故事。在她进高中前一次闲谈时我说期望她能进前五名。她那个班级进校时700多人，第一个学期下来她排了第一，我们都很为她骄傲，她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人关心此事。这也不是她夸张。在学校，最受尊崇的是体育明星，因为他们给学校带来荣誉感，大家经常受益。而排名是个人的，一年一次，私下通知，不作宣传。青青从初中时就打排球，是校队主力，高中进了新生队，一年后是校二队，校一队，也享受了这方面的荣誉。她们每天的训练就算作是体育课，计入学业成绩。但这门课不算荣誉课，没有附加分。德州的高中给学生计算两个平均成绩，一个是大学入学申请平均分，一个是德州平均分。后者是排名的依据，一些比较难的课被定为荣誉课，附加1分（百分制）。青青打排球的体育课没有附加分，而另一个学生免体育课，拿的全是荣誉课，后来排名就超过了她，有些同学还替青青抱不平，因为她的另一个平均分要高不少。在毕业典礼上，青青以榜眼排名发表讲话，我们被校长点名站起来受到表彰，虽然觉得别扭，但也有一点荣誉感。高中毕业典礼与大学一样很隆重。青青学校的毕业典礼是在本市的体育中心举行的，每个学生获得10张入场卷，可邀请自己的亲戚朋友来参加。毕业生都穿着毕业礼服按仪式入场，很有些气派。这说明高中文凭还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获得的。青青她们的班级，毕业时就只剩下了不足500人，有约30%的学生因为各种原因退学了。从这一点来判断，要说美国的基础教育很成功，又难有说服力。不过，我更多地把它归之于社会和家庭的原因，而不是教育体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