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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一生只做一件事(一) -- 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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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闷声发大财,同宝,同宝
家园 【原创】一生只做一件事(五)

张五儿这辈子,真是一点也不冤了。

五月二十一日,张五儿见识了一个更大的阵仗,心里不住地赞叹自己:没想到他这么轻轻一搅,居然弄出这么大动静。

公堂两边密密麻麻的皂隶,个个屏声敛息,黑龙麻虎,连鞋底磨石板声都没有,连放屁声都没有。前面胖胖瘦瘦的官儿们团团坐着,所有人的眼睛都瞪着张五儿。张五儿想,我又不是玩杂耍的,怎么引来了这么多人看啊。他感到很不自在,愣了半晌,只听见“嘭”一声大响,接着一阵水底雷的隆隆声,然后听见有人尖着嗓子说话,却不知道是谁说的,也听不见在说什么。

张五儿脑袋的上半部分空落落的,像被一朵云托住了似的,身上发寒。他想镇定一下,就数了数公堂上的人,先数那些穿官服的,数了好几次,总算数清了:一共是一十八个。他想起王大人说过的那十八个字的三字经,心里就十分佩服王大人的本事,原他来会算命啊,一个字一个官儿。

王大人就坐在那里,张五儿很快认出了他。还有以前审过他的几个官儿,好像也都坐在那里,不过也许不是那几个,反正官儿们的样子都差不多,头上长翅,胸前长鸟。

他实在想不出哪出戏、哪个书场里,说到过审一个打架的犯人,会有这样大的场面。

前儿被“多眨眼”整了一顿,张五儿腰背骨头像拆过了似的,一身皮肉被蚊子叮得像麻袋,结了厚厚的一层,手一摸身上就一阵寒。他想,奶奶的,庞老公、刘老公这两个狗娘养的阉人倒好,自个儿在外面逍遥自在,吃香的喝辣的,却将他丢在牢里不管,害他吃足了苦头,连一口饭也不送进来。

他突然想起到京城那天,刘老公给他吃饭时说过一句话:“不要饿了他,也休要多了。”什么叫“休要多了”?怕我撑死?张五儿心里冒出一股火,奶奶的,我不会豁出去?让这两个狗阉人也来吃吃这样的苦头。他嘿嘿笑着说:“我全招了,我全招了。”

“马三舅、李外父是谁?”王大人问。

“就是马三道,李守才,我就是被他们逼来的。”张五儿想,上次王大人到牢里来,他只说了三四分话,这王大人倒还记得。

“骑马的老公是谁?”那个南方口音的官儿一边问,一边还伸长了脖子,他的好奇心已经赶得上王大人了。

“他就是庞老公,名叫庞保;还有一个刘老公,在朝外大街有所大宅子,名叫刘成。他们都是郑娘娘跟前的执事,叫我不用害怕。”

张五儿才招供了几句,立即发现他有热闹看了。这些官儿真是稀奇古怪,也不好好儿审案,先自家伙里吵了起来。

一个说:“哎——哎、哎,胡大人,这犯人的供词,你这主笔怎么不写下来呢?”

另一个说:“马大人,你也知道的,这件事关涉内宫,怎么落笔,胡大人是挺犯难的。”

马大人说:“劳大人的意思,杀掉这个蠢货,谋杀太子这么一件大事,就这么轻轻遮掩过去,不用查幕后主使了?”

那个南方口音的官儿腾地站起来,厉声说:“我陆员外不肯隐瞒,谁敢隐瞒?”

张五儿看得呆了。这辈子即使现在死了,也一点不冤了,不但看到一十八个官儿审一个人犯,还看到一十八个官儿审案时候吵架。就算重来一遍,就算一早就知道要喂蚊子,要千刀万剐,张五儿也是愿意的:这样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天下十三省,有谁见识过?

直到一个皂隶过来走重重踢了他一脚,张五儿才回过神,慢慢地将庞保在蓟州黄花山修铁瓦殿,怎么认识了送炭的三舅、外父,怎么跟刘成在玉皇殿商量,他到京城后,刘成怎么不给他吃饱,怎么带他到慈庆宫去,都说了一遍。

官儿们又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五儿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这种表情,估计是公堂上一种古怪的仪式。以前倒是没听说过这种仪式。他不知道凭他刚才的招供,能不能拿下庞老公和刘老公,又说:“红封票听说过没有?有个高一奎高真人,还有三十六都头儿,在东边一起干事,给我三十六亩地。”

张五儿话还没说完, 一个官儿试探着轻轻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什么红封票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一个字都不要说。另一个官儿开始痛骂张五儿不该攀诬无辜。

接着,那些官儿又自个儿争吵起来。有几个官儿举着手争着说:“大家别争啊,别抢着说话,一个一个来。”这句话有好几个人抢着说,嚷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看他们的神色,好像为天下大义立下了大功;还有人说,“三十六亩地”什么的不必也再提,还是拿刀子裁掉算了。乱纷纷半天,终于好多官儿点头重复几个字:“裁掉了裁掉了。”

张五儿听得高兴,原来这些官儿也有害怕的,怕红封教呢。可是听到后来,他发觉事情有些不大妥当,那些官儿看他的那种眼神,就像看一条死狗似的。他们没提到马三舅等人,甚至也没提到庞保、刘成两个老公,更没有将他们拿来当堂对质的意思,好像官儿们从没听说过还有两个主使似的,只是在那儿争论那张纸上该怎么措词。

那个胡大人说:“上次刑部议罪,拟判个擅入仪仗,打上二十杖,罚些银子赎罪,结果呢?惹得皇上震怒。皇上说,判得太轻,至少可比拟大不敬,论个死罪,只是如今天旱多时,免干天和,可以暂时来个监候处决。我也早就说过,应以向宫殿射箭、放弹、投砖石伤人等罪一例判决,按律当斩。”

劳大人说:“胡大人所说甚是,不能由得这个人犯乱攀平人。”

张五儿听得急火攻心,伸出两只手,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挣扎了几下,又按回到地面,撅起屁股,脑袋在地上乱撞,喊着:

“怎么这样啊!同谋做事好几个人,事情败露了,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去死?”

关键词(Tags): #一生只做一件事#张差
家园 哈哈。我看看,商略兄是怎么圆这个怪案的

张差如果聪明,如何会以一根棍子闯深宫。张差如果是笨蛋,怎么会在一次次庭审中搞的会审众官连笔录都不敢写。张差是死士,是太子党不会就牵进去两个无用的太监,是郑氏党又不会累及外戚。张差是供人驱使之徒,如何会有层次有步骤的闹得朝野不安。张差完全受人控制,那路高人找到这么个机器人居然几百年拆不出内存。

商略兄已经把红封教和胡大人折腾出来了。俺静心看着,你这故事怎么讲个头尾圆。

嘻嘻,难不成真要一棍子打傻了小爷。

家园 哈哈

其实不是张差有步骤,而是官员们有选择。。。。。

哈哈
家园 不干扰你思路

你的写作计划显然是完整的,不是随想随写,所以我就不多说啦。等你写完再谈。

家园 好看好看,直接回复在主题下,或者另外开主题,会更好一些
家园 是,铁老大

不过这个快结束了,继续搭梯子?

家园 似一壶陈年老酒,真有味道啊!花——
家园 有点累了

多谢:)

家园 睡醒了没?

都排队等开门呢,快来接着贴

家园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搞定

家园 【原创】一生只做一件事(六)

一条大蟒蛇紧紧地缠着张五儿的两条手臂,缠得他一动也动不了。他以为又是在做梦,是老婆李氏的手臂缠着他——他看见一个蛇头从半空中直垂下来,两只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他,腥红的蛇信闪闪烁烁,舔开他的嘴唇。张五儿偏了一下脸躲开了。蛇信暴长,吐出三道红光,两道红光夹住他的下巴,一道变成利刃,寒光点点,撬开了他的牙齿。

张五儿一激灵,睁开眼睛,看到一团黑暗。他发觉自己又被固定住了,连头颈也没法子转。怎么又给我上匣床啊,这该死牢头“多眨眼”。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张五儿就知道他弄错了。固定他脑壳的并不是铁条、绳索,而是一只人手,固定他下巴的也是人手。他的双脚也还可以活动,脚尖还够得着墙壁。他心里稍稍一宽,绷着脚尖撑住墙,想挣脱出这些人手。他的脚尖发出一股小小的力道,支着身子移出了不到半寸,脚尖就再也够不着墙壁了。

他听到急促的喘息声,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感到两颊一痛,脖子被卡紧,不由得张嘴吐舌,下巴像脱落了似的。一个硬物硌着了牙齿,很快地在舌头上划了一道。他的嘴里不知怎么的已被塞了一团柔软的异物。他连忙吐出那团恶心的异物,同时汩汩地吐出了许多又咸又腥的液体,嘴里出现一点尖锐的疼痛。他不禁“哦哦——”的大声叫喊。忽然间,那只夹着他两颊的大手松开了,他的脑袋不由自主,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磕在地上。这一刹那,他好像看见有两个鬼影倏忽间闪出牢门。他的嘴里突然充满了剧痛,像含了一块火烫的烙铁,痛得他整个身体只剩下了嘴巴。他没法子闭上嘴巴,痛感随着他的呼气,不断散发出来。他“噢嗬噢嗬”地大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嘴巴张得斗大,两只手颤抖着,好像要迫切地伸进嘴巴里,将那阵剧痛掏出来。

张五儿醒来时,心怦怦乱跳。昨夜那个惊心动魄的噩梦,余怖犹在。他略抬了抬头,又一阵剧痛,舌头火辣辣的,嘴里分外的空。

他的心一下子拎了起来,猛地翻身坐起,只见一身的血污。他吓得双手乱抓,圆睁着怪眼,杀猪似的惨叫一声,声音带着一股鲜血,从喉咙里直喷出来。

“嚎什么丧你嚎!”一个牢子在门外骂道,“千刀万剐的死囚!”

“我我我……哇呀呀!”张五儿心里有无数诅咒毒骂的言语,可嘴里只说得出几个含含糊糊的“我”字,只能坐在地上捶胸顿脚。

他嘴里血淋淋的,整天呼天抢地的发癫发狂,不过没有人再理睬他。一直闹到黄昏,才精疲力竭,垂着头哀哀哭泣。张五儿想不出有谁这么恨他,要这么阴损地对付他。哭到深夜,他也饿得没有了力气,昏昏沉沉地睡去。

头几天,张五儿想破了脑袋,也弄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想到后来,他忽然明白了,那些人肯定是找错了门,割错了舌头,可怜他张五儿只是在牢房里暂住几天,却不明不白地丢了舌头,真是冤枉透了。

他在地上捡起半个舌头,心里问着“是谁啊,是谁啊”,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他只觉得胸腔中又闷热又潮湿,好像要爆炸,却怎么也炸不开来。

“呶呶呶,蓬头赤脚的,你是吊死鬼啊。”

突然响起一个大嗓门,张五儿吓了一跳。他一听出是谁的声音,又吓了一跳。

张五儿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这“多眨眼”牢头了,这时忽然笑嘻嘻地进来,还给张五儿送来了夜饭,好像忘了给张五儿上匣床的事,也忘了他已没了舌头。

“多眨眼”将碗筷放在张五儿面前,又说:“啧啧啧,我见过多少死囚?连我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你这个样子,我明天就带你去篦头铺。我会出钱的,嘿嘿,我保证出钱。”

张五儿闻到肉香,肚子立即咕咕叫唤,慌忙爬起来。他先吞了一小块肥肉,然后拿着筷子用力压着饭粒。这几天他吃饭很困难,每次只能将干硬的饭粒尽量捣烂,小心翼翼地放在喉咙口,慢慢地囫囵吞下,每一口饭都让他憋出几滴眼泪。

“多眨眼”看着他又急又馋的痨病相,又说:“你不知道哪个篦头铺好吧。头条胡同有一家,那地方待诏的手艺,唉,奶奶的,你没有见到过——他掏耳朵的功夫更是好,好得真是没法说,老远就能听到有人大喊:‘痛——快!痛——快!’那手艺,真他奶奶的没法子说,比逛窑子还舒服,做神仙似的。”

张五儿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捣饭,不时做出一副公鸡打鸣的样子,直着脖子吞饭,再用手背擦一把眼泪。

“瞧你这样子,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吧?啧啧啧!你他奶奶的真有本事——今天连皇上也出面了。”“多眨眼”摇了摇头,说,“当今皇上,跟别的皇上可太不一样了,我问你,你几时听说过当今皇上出面见大臣?我在京城住了半辈子,也从没听说过。可就在今天,皇上出面了,在慈宁宫里,见了满朝的大臣!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比黄河改道向北都稀奇啊,多大的热闹!——你说你知道做了什么破事?”

张五儿听得糊里糊涂,不明白这么大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忽然他心里一动:莫非庞老公、刘老公终于发动了?他们真的要来救我了?我可以回家抱老婆去了?老婆看见我没了舌头,会不会不肯跟我过日子?

这样一想,他赶紧站起来,嘴里“胡胡”几声,指指自己的嘴巴,又用手掌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他想说,他要查出那个割舌头的人,一刀砍了。

“多眨眼”不理,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满朝大臣一个比一个起劲,你骂骂我、我骂骂你,吵翻了天。你这臭小子那一棍子,打出一场好热闹!”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连郑娘娘也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差点儿上吊,只好去太子那里跪着‘的的’乱拜。”接着他又放开了嗓子,“听说今天皇上还打了御史刘光复那马屁精的屁股。哈哈,哈哈。”

张五儿嘴里又发出胡胡声音。

“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是真要打太子爷呢,还是装作要打太子爷?”牢头蹲下来,很有兴趣地看着张五儿,“你这么大老远的跑来打太子爷,就从没想过,太子爷不是随便能打得到的?你就从没想过退路?”

他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就是略微有些好奇,呵呵,好奇。明天你就要上西市了,我不过是来送送你。”

张五儿大怒,“嗬嗬胡胡”地乱嚷。他想告诉“多眨眼”:我这样做,这辈子已经没有一点遗憾,已经太值了!本来我不过在蓟州乡下种种地、砍砍柴,一辈子眨眨眼就过去了,有谁知道我?死了跟一条狗死了有什么两样?可现如今,我到京城不过一个月,天下人都已知道我了,就连皇上也知道我了,这是多大的名气?你“多眨眼”一辈子在京城混,皇上知道你吗?你有什么名气?比起我张五儿,差远了。

这些话在喉咙口像虾米一样乱蹦了一阵,张五儿忽然哭了出来,所以剩下半顿饭,他是拌着眼泪吃下去的。眼泪越流越多,他的身子就变成了一只抽空了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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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一生只做一件事(七)

第二天早上,张五儿听到杂沓的脚步声,突然俯身跪下,张开两只脏兮兮的手,在地上乱抓乱摸。他的脑子变得非常清醒。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要被砍头了,可他的半截舌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得找着了一起带走。他摸到一块软不拉叽的东西,吓得赶紧扔下,但刹那间明白那就是舌头,连忙捡起。

那半截舌头已经腐败发臭,他只看了一眼,就放进了口袋。

出了牢房,他被塞进一辆囚车。他从囚车里看出去,眼睛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身子向右边倾侧,转了一个弯。囚车“廓荦廓荦”地走得很慢,路两边有许多人,都站着看他。

张五儿斜起眼睛,偷偷看着这些好好地活着的人,他的双手火热,手背的筋脉“扑扑”乱跳,跳得几乎震动全身。他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一时的手热,没有控制住罢了,可他的一辈子就这样完蛋了。

他心里又是气闷又发酸,想苦笑一下,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想,庞保、刘成那两个遭天打的死阉狗,怎么就不找上这些人,偏偏要找上我?为什么这些人的手不发热,偏偏是我的手发热?可怜我今天脑袋不保,也没有人知会老婆李氏,没有人会来收尸。张五儿偷偷伸手进口袋,轻轻地摸了摸那半截舌头。临死之时,他只有这半截舌头可以依靠了。

囚车走了好久,才走到一个牌楼下。那里挤满了人,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张五儿知道,到地头了。

两只粗硬的手将他从囚车里提了出来,又在背后推一把再推一把。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那两只手又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往下按。他就在牌楼下面跑坐下来。

张五儿看到前面搭着一个木棚,外面站着一些军汉,里面有几个人影晃动。他的身边,竖着一根带枝丫的木头柱子,木头上挂着一圈大拇指粗细的绳子。他仰头看了看,太阳明晃晃的照着他的眼睛。

喧嚣的人声听上去很远,嘤嘤嗡嗡,像一堵弹性十足的灰色巨墙。他的身边有好几条大汉在“奇奇咕咕”地磨刀、磨铁钩,磨完一把,就扔进筐里,“听令呛啷”一阵乱响。每一声响,都让张五儿心惊肉跳。

有人站在木棚前,开始念一段书,有腔有调的,声音穿过嘤嗡的人声,飘到张五儿的耳边。他侧过耳朵,仔细地听了听,也没听出他在念些什么,只听得那人念每一个字都要拖长声音。

那人一念完,站在张五儿四周的一群大汉,突然间齐声暴喝,一刹时有风云变色之感。张五儿吓得屁股一颤,几乎瘫倒。

两条大汉噌噌噌地走过来,用粗硬的手架起张五儿的两臂,让他贴着木柱站着。张五儿想冲他们笑一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他笑不出来。大汉们拿绳子在他身上绕,不多时就将他绑在木柱上了。

一条黑大汉站在张五儿身前,手里拿着一把磨得白亮亮的刀子,一条腿微屈,无聊地看着天色。这个人好像只是在自家门口坐着休息,似乎对张五儿没有一点儿兴趣,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周围的许多大汉动了起来,一个一个从筐里拿出了刀子钩子,用手指试试锋刃,又含了一口水,喷在刀上。一个人走过来,开始剥张五儿的衣衫。

张五儿任由他剥衣,眼睛直楞楞地看着人群,傻了半天。他满脑子乱哄哄的,什么念头都留不住,又好像什么念头都没有。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去摸口袋,想将那半截舌头拿在手里。可他来不及了,他的衣服已给扔到了地下。

突然间听得一声炮响。

张五儿心头的肉猛地一抽搐,急忙转头四处看,嘴里“嗬嗬嗬”地喊着,想找到一骑快马从哪个方向的人堆之中飞奔而来。

紧接着又响了两声炮。

那个黑大汉重重地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的刀急转,刀光飞快地一闪。张五儿急急地闭上眼睛,只觉得什么东西触到了他的皮肤,却并没有什么痛感。他正在诧异,忽听得数百千人齐齐一阵暴喝,惊得他从脑袋到脊背一阵麻软,全身关节发烫,心一下子空了。他听见许多围观的人一起吼道:“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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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全文完

。。。。。。

家园 辛苦

眼看着一篇比一篇的点击少,真让人对写长篇失去信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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