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淘书记（二十）你是庸俗的人吗？ -- 履虎尾

一天下午，俺正在后院同一个同学下着棋，大崔突然跑了来，要俺帮忙。原来，大崔在一个淘友那里发现了一套五卷本的《马雅可夫斯基诗集》。但是，这部书那个淘友不卖，而是要交换，他指着名要换英国萨克雷的讽刺小说《名利场》。正好，另一个淘友有这部《名利场》，但他也不卖，他要用这部《名利场》换一套大学教材，就是郭绍虞主编的《中国历代文论选》。大崔知道俺手中有这部《文论选》，于是就跟那两个人说好，你们俩别挪地方，在原地等着，一小时之后，俺肯定拿一套《文论选》来。说完，便急匆匆地跑来找俺。

俺一听，什么？萨克雷的讽刺小说《名利场》？这可是俺找了一大阵子的书哇！于是，俺跟棋友说棋改天再下。俺取出俺的那套《中国历代文论选》，塞进书包里，就同大崔直奔东行书市而去。

《中国历代文论选》一共分上中下三册，俺的这三册书，是先后三次从不同的途径搞到的（有封面上的鲜红的图书馆藏书章为证，呵呵）。俺曾经几次下决心把这部书读完，可是几次尝试都是半途而废。为什么呀？不奇怪，俺那时候迷恋外国小说，光喜欢看有故事情节的。

到了东行，嘿！那俩淘友还在等着呐。俺把中华书局出版的这三本书递给了想用《名利场》交换《文论选》的那个淘友。他一手接了过去，另一只手从书包里掏出了他的两本书，递给了俺。

俺接过这两本九成新的《名利场》，正在手里翻着，另一位淘友急不可待地也从书包里取书出来，他两手捧着《马雅可夫斯基》，想把五本诗集递给俺，就手取走他心仪以久的《名利场》——

俺没接他的《马雅可夫斯基》，曰：俺不要《马雅可夫斯基》，这书俺留下了，不换了！

那位书友与站在一旁的大崔一起傻了眼，嘴里“这、这、这，那、那、那”的，好半天没了词儿。

俺抬头一看，得到郭绍虞的《中国历代文论选》的那位书友满脸得意，捧着书走了。俺低下头继续翻着《名利场》，转身抬腿就走，呵呵，打道回府喽！

大崔当然不答应啦，捧着《马雅可夫斯基》的那位淘友也不甘心，他们俩居然结成了统一战线，跟在俺的身后，一起向俺发起难来（“南边来的背着塔麻的喇嘛，要用他背着的塔麻换哑巴的喇叭；北边来的腰里别着喇叭的哑巴，要拿腰里别着的喇叭换喇嘛的塔麻……”）

没办法，最后只好是俺让步：好吧，换给你！俺用《名利场》换你的《马雅可夫斯基诗选》。不过呢，今天先别急，你得先让我把书读一遍，俺今晚读完它，明个儿上午，再跟你换。（事后俺一算帐，他们仨各得其所，而俺呢，失去了一套好书也。）

俺用一夜的时间，在被窝里读完了英国萨克雷的名著《名利场》，这真是一部好书啊，用它换《马雅可夫斯基诗选》，换得俺肉疼，真是明珠暗投。

《名利场》是一部非常优秀的讽刺小说。小说中，萨克雷浓墨重笔，刻画了主人公蓓基•夏泼的形象。萨克雷不是那种直来直去叙述故事的作家，萨克雷笔下的人物，都具有复杂的性格和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同传统小说中的“好人就是一切都好，坏人就是一切都坏”的类型化写法大不相同。萨克雷也很冷静，不把自己的好恶强加在人物形象的身上，这同狄更斯、哈代等作家又不相同，狄更斯、哈代等人笔下的主人公，总是带有着理想化的善良品德，总是带有浪漫主义的激情，而萨克雷则是非常冷酷地审视自己塑造的主人公。小说《名利场》的主人公是一女子，名叫蓓基·夏泼。蓓基·夏泼出身低微，父母双亡，从小就倍受歧视、压制，蓓基·夏泼为此愤愤不平，决心摆脱这种低下的地位。但是，蓓基·夏泼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她还是一个冷酷自私、虚伪狡诈的冒险家和骗子，蓓基·夏泼的性格非常复杂。蓓基·夏泼为了摆脱卑贱的社会地位，进入上层社会，决心凭着自己的俊美的容貌，迷人的风度，进行一场投机和冒险。蓓基·夏泼口是心非，冷酷自私，招摇撞骗，卖弄姿色，甚至于寡廉鲜耻。她千方百计地猎取金钱，不顾一切向上爬去。小说生动地塑造了一个虚荣好胜、自私自利而又机敏干练的女冒险家的形象。也正是由于作者赋予主人公的多层次的性格特点，所以，诸多的评论者对蓓基•夏泼的评价也乐山乐水，见仁见智。俺履虎尾自己呢，说实在话，俺喜欢多过厌恶，俺倒是多少有点欣赏这个人物形象的。

十几年前，中央电视台曾经播出了一出电视连续剧《夜幕下的哈尔滨》，电视剧的故事情节俺全忘了，但是剧中的一个人物俺还记得，这就是剧中由如今的当红演员王刚扮演的“说书人”。在剧中安排一个说书人的角色，这种艺术手法应用在电视剧中可以算做是新发明，不过呢，早在十九世纪，萨克雷已经在小说中开了先例，在《名利场》中安排了一个故事叙述人的角色。《名利场》中的这个故事叙述者，不断地变换着身份：一会儿，他好像就是小说的作者；一会儿，他又似乎成了读者的知心朋友；再一会儿，他又变换成艺人、老板，变成了记者、评论家。这个故事叙述人的身份在不断地变换，他对事件真相，对人物内心的了解程度也在不断地变化：一会儿他好象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故意隐忍不说罢了；一会儿，又好像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罢了。

《名利场》是部讽刺小说，它的语言非常有特色。作者很喜欢臧否书中的人物，褒贬故事里的是非。但是，萨克雷经常是寓褒于贬，寓贬于褒，好话不一定好，坏话不一定坏。刚开始的时候，读者的价值观还随着作者滔滔不绝的褒贬而进行着好恶；等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呵呵，原来这些评论的话语不能当真，也不能认真，这不过是在出噱头罢了。

《名利场》还有一个特点，这就是作者萨克雷在书中故意留下了若干的悬念，让读者自己猜来测。比如，蓓基•夏泼同斯戴恩勋爵关系暧昧，但他们之间是否确实有染？再比如，都认为是蓓基•夏泼谋害了乔斯，但是，有确凿的证据能对此加以证实吗？对这些问题，书中的故事叙述者光提问而不回答，顾左右而言他。读者呢，自然也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萨克雷为什么这样安排呢？突然之间，履虎尾想起了萨克雷的一句非常有名的话来：

对于下流的东西，有下流憧憬的人，那就是庸俗的人。

(加一句，俺有时候挺庸俗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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