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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孔子生平百衲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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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孔子生平百衲

    百衲者,多片段缀合而成者也。

    在我们文化中,孔子无疑有极重要地位。不过孔子与后世儒家,尤其程、朱后之儒家,乃至所谓孔教,并非一事。孔子思想,产生于他那大变革时代,虽然他思考的深度与广度都远超当时,但理解孔子思想仍要了解他生平及所处社会环境。

    孔子生平,研究者极多,这里我无非是在各片段上从那些先贤的研究中分别取某一说法,缀合起来,构建我心目中的孔老先生形象,也算一说吧。这帖子不敢说有太多新东西,但有我的思考和选择,所谓“涧、谿、沼、沚(zhǐ)之毛,蘋(pín)、蘩(fán)、蕰藻(yùn zǎo)之菜”(《隐三年传》(01030302)),希望您有所得。

    《孔子家语》:

    孔子之先,宋之后也,微子启帝乙之元子,纣之庶兄,以圻内诸侯入为王卿士。微国名,子爵。初武王克殷,封纣之子武庚于朝歌,使奉汤祀。武王崩而与管蔡霍三叔作难,周公相成王东征之,二年,罪人斯得,乃命微子于殷。后作微子之命,由之與國于宋,徙殷之子孫,唯微子先徃仕周,故封之賢。其弟曰仲思,名衍,或名泄,嗣微之后,故号微仲,生宋公稽胄子,虽迁爵易位,而班级不及其故者,得以故官为称,故二微虽为宋公,而犹以微之号自终,至于稽乃称公焉。宋公生丁公申,申公生缗公共,及襄公熙,熙生弗父何,及厉公方祀,方祀以下,世为宋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胜,胜生正考甫,考甫生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故后以孔为氏焉。一曰孔父者,生时所赐号也,是以子孙遂以氏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睪夷,睪夷生防叔,避华氏之祸而奔鲁。

    桥:

    我原先简单地认为,孔子是微子的直系后代,但按照上面《孔子家语》的说法,孔子实际上是微子弟弟微仲的后代。

    不过以孔为“氏”名的“氏”族,据我见到的各种古籍文献,其实不止一个,其“氏”名也各有其来源。至于孔子“氏”族之孔这个“氏”名,则出自其远祖孔父-嘉的字。那时有“以王父字为氏”的习俗,这里王父指族长的祖父。之所以采用祖父的“字”作“氏”名,自然有光宗耀祖的意义,但也因为“字”往往是含义较好的字。

    “氏”名首先是“氏”族之名,被赐下这个“氏”族之名,允许建立“氏”族,“氏”族族长才能在自己称呼中加上“氏”名彰显身份。族中其他成员按说是不能在正式称呼中给自己加上“氏”名的。不过,“氏”族之外的人称呼某一“氏”族的人有时会在其称呼之前加上那一“氏”族的“氏”名,却只是表示那人属于那一“氏”族,而非如其族长称呼中加“氏”名代表荣耀。

    但孔父-嘉后辈,包括孔子祖父父亲,都未见在称呼中包含这个“氏”名,且后来也未见孔父-嘉留在宋国的后裔采用孔这个“氏”名。因此,孔这个“氏”族并不是在孔父-嘉孙子那时建立的,而应是从孔子开始建立的,是在孔子成为大司寇跻身卿位后才得以建立的。那时,鲁定公为表彰孔子功绩,给他赐“氏”立族,使孔子正式进入贵族行列,于是有孔这个“氏”名。孔子之得以称“子”,应也在此后。

    另,孔子之曾祖父被称为防叔,据《世本》,此人“为华氏所逼,(自宋)奔鲁为防大夫,故曰防叔”。鲁国之防不止一处,其一后为臧氏主要采邑。如果防叔确曾为防大夫,当在鲁僖公之世(前659年至前627年),其时臧家成立已久,此防估计已属臧家。如防叔曾管理的是臧家的防,则他并非防大夫而是防宰,乃臧氏家臣。如是,则孔家与臧家的渊源可谓深矣。而孔子之父陬人纥死葬防山,在曲阜之东约二十五里,或称房,应非臧氏之防。

    臧氏之防,在《春秋经》和《左传》的记载中曾提及:

    《襄十七年经》:高厚帅师伐我北鄙,围防。(09170004)

    《襄十七年传》:高厚围臧纥于防。师自阳关逆臧孙,至于旅松。郰-叔-纥、臧畴、臧贾帅甲三百,宵犯齐师,送之而复。齐师去之。(09170301)

    考虑以上记载,臧氏之防应是所谓北防(据林献忠《“费”地变迁通考》 珞珈史苑2015,p 031:程发轫在《春秋防地考》一书中说,鲁有三防:“东防近费”、“西防近菅”、“北防近阳关”。——程发轫:《春秋左氏传地名图考》,广文书局有限公司1967年版,第61页。)。与东防(推测位置为东经118.19,北纬35.31——方城镇北)以及防山之防(房,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7,北纬35.59——防山乡)未必是一地。

    如有所谓北防,则可能在下面几处:

    “祊”——“[声戉方]”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7,北纬35.95(鄣城村东不到二十公里,大汶河北岸)。

    “放城镇”推测位置为东经117.58,北纬35.68。

    “房村镇”推测位置为东经117.18,北纬35.96。

    几处都比东防更合所谓“北鄙”及“师自阳关逆臧孙”。

    下面是“防”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桥:上图中旅松位置是我根据东防及阳关所在估计的,而因旅松所在无其它依据,则如防是北防,旅松位置也需另行估算,得考虑与北防及阳关的相对位置而有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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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元前515年,鲁昭公二十七年,孔子37岁

      《论语·微子第十八》: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钱穆《孔子传》:

      此章齐景公两语,先后异时。先见孔子而悦之,私下告人,欲以季孟之间待孔子。是欲以卿礼相待也。后志不决,意转衰怠,乃曰:“吾老矣,不能用。”时景公年在五十外,自称老,其无奋发上进之气可知。故孔子闻之而行。

      桥:孔子初入齐国之昭二十五年当齐景公三十年,去齐之昭二十七年当齐景公三十二年,然齐景公在位五十八年,即位时当是少年,孔子在齐时此人真未必超过五十岁。至于其意气消沉,乃因大权旁落,见前《昭二十六年传》晏子所云“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10261101),非关年龄。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国学导航:

      孔子居齐年数,《世家》不详。后人或谓七年,或谓一年。七年之说,《历聘纪年》主之,狄子奇《孔子编年》辨之,云:“《历聘纪年》盖误读《史记 世家》而云然。《世家》云:孔子遂行,反乎鲁。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于乾侯。年四十二句,与下句连读,非谓反鲁时四十二岁也。”一年之说,江永《乡党图考》主之,狄子奇和之。江氏之说曰:“昭二十七年,吴季札聘上国,反于齐,子死蠃博间,而夫子往观葬,盖自鲁往观,蠃博间近鲁境也。然则在齐不过一年耳。”林春溥《孔门师弟年表后说》亦云:“蠃博在泰安县境,距齐都远,于曲阜为近。夫子观葬,盖亦自齐归鲁,途中偶遇,未必特为此行。则归鲁当在是年春可知。”又曰:“孔子于齐,接淅遂行,岂迟至八年之久?”此一年之说也。崔述则谓:“孔子归鲁,以理度之,当在定公既立之后。或至彼时去齐,或先去齐而复暂棲他国,迨定公立而后返鲁,均未可知。”然考之《世家》云:“齐大夫欲害孔子,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则孔子之去齐,并不以定公立而欲归鲁也。亦不见去齐后有暂栖他国之事。且其时孔子未仕于鲁,亦不必定公立而后可归。崔氏之说,纯出推想,未足信。今既他无可考,姑依江氏(一年)说。

      《孟子》: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朱熹集注:"接,犹承也;淅,渍米也。渍米将炊,而欲去之速,故以手承米而行,不及炊也。"

      桥:此孟子虽云“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但重点是“去他国之道”当从速离去以免别生枝节,恐非言孔子狼狈逃离。

      《孔子世家》: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閒。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閒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

      《礼记·檀弓下第四》:

      延陵季子适齐,于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嬴博之间。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往而观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其敛以时服。既葬而封,广轮掩坎,其高可隐也。既封,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无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

      钱穆《孔子传》:

      吴季札适齐在鲁昭公二十七年,事见《左传》。嬴博间近鲁境,孔子盖自鲁往观。孔子以昭公二十五年适齐,二十七年又在鲁,盖在齐止一年。或说孔子留齐七年,或说孔子曾三至齐,皆不可信。吴季札当时贤人,孔子往观其葬子之礼,亦所谓无不学而何常师之一例。

      桥案:

      《左传》季札适齐在襄二十九年(前544),当吴馀祭元年,明言“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于齐”。该年“阍弑吴子-馀祭”,遂有“吴子使札来聘”,后一吴子乃吴夷末。

      至于此昭二十七年(前515),则当吴僚十二年,该年虽有“吴子……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但未言适齐,仅言“遂聘于晋,以观诸侯”,而“夏四月,吴弑其君僚”所弑即派出延州来季子的吴子。

      若襄二十九年时季札十六岁,则昭二十七年时季札四十五岁,其长子也可有二十多岁。

      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

      《襄二十九年经》:吴子使札来聘。(09290008)

      《襄二十九年传》: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于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获所归,难未歇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09291304)

      《昭二十七年传》:

      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掩馀、公子烛庸帅师围潛,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王尹麇帅师救潛,左司马沈尹戌(xū)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与吴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左尹郤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潛,吴师不能退。(10270201)

      吴-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告鱄设诸曰:“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鱄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光曰:“我,尔身也。”(10270202)

      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鱄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刺王,铍交于胷,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10270203)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吴-公子掩馀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楚师闻吴乱而还。(10270204)

      桥:无论从齐国还是从鲁国,到嬴、博之间的路程都在百里以上,且未必有专门传讯之人,则信息到达孔子之手至少要两三天时间,孔子再前往葬地也得两三天时间,还得考虑中间的耽搁,总要六七天时间,恐怕孔子“往而观其葬”时间上不是很充分。则如果孔子曾“往而观其葬”,则他之返鲁当正在此时,与季札同行或稍后,是要借季札的面子返鲁,于是才有“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之从速离去。

    • 公元前516年,鲁昭公二十六年,孔子36岁

      《孔子家语》:

      孔子在齐,舍于外馆,景公造焉。宾主之辞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适至,言先王庙灾。”景公覆问灾何王之庙也。孔子曰:“此必厘王之庙。”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诗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报其德。’祸亦如之。夫厘王变文武之制,而作玄黄华丽之饰,宫室崇峻,舆马奢侈,而弗可振也,故天殃所宜加其庙焉,以是占之为然。”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罚其庙也?”孔子曰:“盖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则文武之嗣,无乃殄乎,故当殃其庙,以彰其过。”俄顷,左右报曰:“所灾者,厘王庙也。”景公惊起,再拜曰:“善哉!圣人之智,过人远矣。”

      桥:最初《孔子家语》的编撰应是孔家后裔主导,容有夸张或用后世眼光演义之处。

      《论语》: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史记·孔子世家》:

      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

      钱穆《孔子传》:

      韶相传是舜乐。一说舜后有遂国,为齐所灭,故齐得有韶。或说陈敬仲奔齐,陈亦舜后,敬仲携韶乐而往,故齐有之。《史记》三月上有“学之”二字,盖谓孔子闻韶乐而学之,凡三月。在孔子三月学韶之期,心一于是,更不他及,遂并肉味而不知。孔子爱好音乐心情之深挚与其向学之沉潜有如此。若谓孔子一闻韶音,乃至三月不知肉味,则若其心有滞,亦不见孔子遇事好学之殷。故知《论语》此章文简,必加《史记》释之为允。

      《论语》: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钱穆《孔子传》:

      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当时之学,即在此诸艺。惟孔子由艺见道,道德心情与艺术心情兼荣并茂,两者合一,遂与当时一般儒士之为学大不同。孔子曾问官于郯子,学琴于师襄。其学琴师襄之年不可考,但孔子于音乐有深嗜,有素养,故能在齐闻韶而移情学之如是。子贡曰:“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其学韶三月,亦必有师。其与齐太师语乐,齐太师或即其学韶之师耶?

      《论语》: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钱穆《孔子传》:

      孔子乃鲁国一士,流寓来齐,而齐景公特予延见,并问以为政之道。此见当时孔子已名闻诸侯,而当时贵族阶层虽已陷崩溃之前期,然犹多能礼贤下士,虚怀问道,亦见在当时吾先民历史文化积累之深厚。时齐景公失政,大夫陈氏厚施于国,景公又多内嬖,不立太子,故孔子告以为君当尽君道,为臣当尽臣道,为父当尽父道,为子当尽子道。语气若平和,但为君父者不尽君父之道,如何使臣子尽臣子之道?孔子之言,乃告景公当先尽己道也。景公悦孔子言而不能用,其后果以继嗣不定,启陈氏弑君篡国之祸。

      桥:此年,晏子也曾就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应如何处理相互关系向齐景公解说如下,这番言论被收入《左传》,说明孔子也是赞成其中观点的。

      《昭二十六年传》: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ōu)、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rǔ汝),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yǐ)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gōng恭),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nì);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10261101)

      《论语·雍也第六》: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论语·学而第一》: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钱穆《孔子传》:

      温良恭俭让五字,描绘出孔子盛德之气象,光辉照人,易得敬信,时君自愿以政情就而问之。但若真欲用孔子,则同时相背之恶势力必群起沮之。故孔子之道亦遂终身不行,其情势已于在齐之期见其端。

      桥:此年(公元前516年,鲁昭公二十六年)鲁、齐-炊鼻之战及下年的郓之战,齐国方面有支持鲁昭公的因素。同一时期,孔子也正在齐国,但只是避乱,够不上鲁昭公那个流亡小朝廷。

      又:《孔子世家》有云,六年前,齐景公与晏婴曾在游猎中进入鲁国往见孔子,但《左传》则云“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十二月,齐侯田于沛”,则此次游猎已在年底,且返回后此年(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齐景公又在遄(chuán)台逗留,应没有往鲁国的余地。另外,孔子与齐景公的交流大约只有以上六年后(公元前516年,鲁昭公二十六年)这一段。后来夹谷之会二人虽曾会面,似没有私下交流的场合了。

      《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

      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纍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说。

      《昭二十年传》:

      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10200601)

      十二月,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进。公使执之。辞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10200701)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chuán)台,子犹驰而造焉。(10200801)

      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古若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10200802)

    • 公元前517年,鲁昭公二十五年,孔子35岁

      《孔子世家》:

      孔子年三十五(鲁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师败,奔于齐,齐处昭公-干侯。其后顷之,鲁乱。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

      《论语·八佾第三》: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昭二十五年传》:

      初,季公鸟娶妻于齐-鲍文子,生甲。公鸟死,季公亥与公思展与公鸟之臣申夜姑相其室。及季姒与饔人檀通,而惧,乃使其妾抶己,以示秦遄之妻,曰:“公若欲使余,余不可而抶余。”又诉于公甫,曰:“展与夜姑将要余。”秦姬以告公之。公之与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于卞,而执夜姑,将杀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杀是,是杀余也。”将为之请,平子使竖勿内,日中不得请。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杀之。故公若怨平子。(10250601)

      季、郈之鸡斗。季氏介其鸡,郈氏为之金距。平子怒,益宫于郈氏,且让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10250602)

      臧昭伯之从弟会为谗于臧氏,而逃于季氏。臧氏执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将禘于襄公,萬者二人,其众萬于季氏。臧孙曰:“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大夫遂怨平子。(10250603)

      公若献弓于公为,且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告公果、公贲。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枏告公。公寝,将以戈击之,乃走。公曰:“执之!”亦无命也。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公不怒。又使言,公执戈以惧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告郈孙。郈孙以可,劝。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谗人以君徼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为也。舍民数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难图也。”公退之。辞曰:“臣与闻命矣,言若泄,臣不获死。”乃馆于公宫。(10250604)

      叔孙昭子如阚,公居于长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弗许。请囚于费,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隐民多取食焉,为之徒者众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蕰。蕰蓄,民将生心。生心,同求将合。君必悔之!”弗听。郈孙曰:“必杀之。”(10250605)

      公使郈孙逆孟懿子。叔孙氏之司马鬷戾言于其众曰:“若之何?”莫对。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国。凡有季氏与无,于我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鬷戾曰:“然则救诸!”帅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释甲执冰而踞。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见叔孙氏之旌,以告。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子家子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与臧孙如墓谋,遂行。(10250606)

      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将唁公于平阴,公先至于野井。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10250607)

      下面是现代开封民俗斗鸡的图片,从中可见“介其鸡”与“为之金距”都会在斗鸡中大占便宜。图片出自胡豫青-潘庆杰摄影报道《河南开封:民俗斗鸡喜迎新春》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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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语·微子第十八》:

      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国学导航: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公伐季氏,不克,奔齐,鲁乱。《世家》系孔子适齐于是年乱后,是也。

      桥:

      如上,此年鲁国发生政变,鲁昭公因此逃离,孔子亦离开。而孔子如是为避乱适齐,则他应已有一定影响,且已站队昭公。此年孔子三十五岁,已为二孟之老师,且弟子已成规模,其出亡应有不少弟子随行,但估计他是把老婆孩子(孔鲤十五岁)扔家里了。

      此时的孟氏族长孟懿子(仲孙何忌)刚成为孔子学生,孔子出亡也没带上他。但孟懿子尚未成年,恐怕并未实际掌权。结果他家见叔孙氏已站队季氏,于是“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也站队了反对昭公一派,与孔子立场相反。

      《左传》推崇卫国贤大夫蘧伯玉在有动乱征兆时两次立即“从近关出”,尽快出城躲避,恐怕孔子也是事先就离开的吧。

      至于鲁昭公,因政变而流亡,再未能返回鲁国。

      钱穆《孔子传》:

      是年(鲁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孔子年三十五。其适齐,据《史记》,乃昭公被逐后避乱而去。或说在昭公被逐前见几先作,今不可定。

      《孔子家语》:

      孔子适齐,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哭于野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曰:“此哀一似重有忧者。”使子貢?問之。而曰:“昔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贡曰:“何不去乎?”妇人曰:“无苛政。”子贡以告孔子。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暴虎。”

      《礼记·檀弓下第四》有:

      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贡问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

      桥:此上两条之“过泰山”有子贡,恐非此适齐时,不知在何时。子贡乃卫人,生于昭二十二年、前520,此时三岁,二十一年后孔子流亡卫国时方为孔子学生。

    • 公元前518年,鲁昭公二十四年,孔子34岁

      《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

      孔子年十七,鲁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恭,故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敢余侮。饘于是,粥于是,以餬余口。’其恭如是。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吾即没,若必师之。”及釐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昭七年传》:

      三月,公如楚。郑伯劳于师之梁。孟僖子为介,不能相仪。及楚,不能答郊劳。(10070303)

      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仲孙貜)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及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吾闻将有达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灭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共(gōng),故其鼎铭云:‘一命而偻(lǚ),再命而伛(yǔ),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wǔ)。饘(zhān)于是,鬻(yù)于是,以餬余口。’其共也如是。臧(zāng)孙纥(hé)有言曰:‘圣人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今其将在孔丘乎!我若获没,必属(zhǔ嘱)说与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学礼焉,以定其位。”故孟懿(yì)子与南宫敬叔师事仲尼。仲尼曰:“能补过者,君子也。《诗》曰,‘君子是则是效’,孟僖子可则效已矣。”(10071201)

      《昭二十四年经》:二十有四年春王二月丙戌,仲孙貜卒。(10240001)

      钱穆《孔子传》:

      此时贵族阶级既多奢僭违礼,同时又多不悦学,不知礼。孟僖子相鲁君过郑至楚,在种种礼节上多不能应付,归而深自悔憾。其卒在昭公二十四年,时孔子年三十五,授徒设教已有声誉,故孟僖子亦闻而知之。临死,乃遗命其二子往从学礼。说为南宫敬叔,何忌为孟懿子,两人同生于昭公十二年,或是一母双生。其父之卒,两人皆年仅十三,未必即前往孔子所从学。至二人在何年往从孔子,今已不可考。其时孔子所讲之礼,多主裁抑当时贵族之奢僭非礼,然当时贵族乃并不以孔子为忤,并群致敬意。至如孟僖子之命子从学,则尤为少见。此层亦为论孔子时代者所当注意。

      桥:孟僖子(仲孙玃)卒在鲁昭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18年),此年孔子收了孟家哥俩为学生。以生于鲁襄公二十一年(公元前552年)计,孔子三十四岁。能收三桓之一的少年族长为徒,也让孔子在鲁国政治中有了一定发言权。

      《论语·为政第二》: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桥:此时孔子的哥哥孟皮应还在,孔子没有“为政”的条件,只好“友于兄弟”了。

    • 公元前520年,鲁昭公二十二年,孔子32岁

      《昭二十二年经》:大蒐于昌间。(10220003)

      桥:大蒐大意为大检阅,作为“民”,孔子应该也参加了本年鲁国军队的这次大检阅。

      《礼记·曾子问第七》:

      曾子问曰:“古者师行,必以迁庙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守,以迁庙主行,载于齊车,言必有尊也。今也取七庙之主以行,则失之矣。当七庙、五庙无虚主;虚主者,唯天子崩,诸侯薨与去其国,与祫祭于祖,为无主耳。吾闻诸老聃曰:天子崩,国君薨,则祝取群庙之主而藏诸祖庙,礼也。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庙。君去其国,大宰取群庙之主以从,礼也。祫祭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主,出庙入庙必跸;老聃云。”

      曾子问曰:“葬引至于堩,日有食之,则有变乎?且不乎?”孔子曰:“昔者吾从老聃助葬于巷党,及堩,日有食之,老聃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听变。’既明反而后行。曰:‘礼也。’反葬,而丘问之曰:‘夫柩不可以反者也,日有食之,不知其已之迟数,则岂如行哉?’老聃曰:‘诸侯朝天子,见日而行,逮日而舍奠;大夫使,见日而行,逮日而舍。夫柩不早出,不暮宿。见星而行者,唯罪人与奔父母之丧者乎!日有食之,安知其不见星也?且君子行礼,不以人之亲痁患。’吾闻诸老聃云。”

      曾子问曰:“下殇:土周葬于园,遂舆机而往,途迩故也。今墓远,则其葬也如之何?”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昔者史佚有子而死,下殇也。墓远,召公谓之曰:‘何以不棺敛于宫中?’史佚曰:‘吾敢乎哉?’召公言于周公,周公曰:‘岂不可?’史佚行之。下殇用棺衣棺,自史佚始也。”

      子夏问曰:“三年之丧卒哭,金革之事无辟也者,礼与?初有司与?”孔子曰:“夏后氏三年之丧,既殡而致事,殷人既葬而致事。《记》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此之谓乎?”子夏曰:“金革之事无辟也者,非与?”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昔者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今以三年之丧,从其利者,吾弗知也!”

      桥:

      如上,《礼记·曾子问》中有四处记载了孔子援引老聃的话教导学生,其中有云“昔者吾从老聃助葬于巷党,及堩,日有食之”,陈恳先生认为虽有孔子曾前往京师请教老子的说法,但“助葬于巷党”之事其实发生在鲁国(陈恳《“孔子问礼于老子”早期传本考信》孔子研究2017(06):“我们推论,孔子先从老聃助葬巷党,由执问日食丧礼,省悟人礼源自天道,遂生适周之愿; 后因孟氏观周庙之制,问周礼之源。”),因此,对应“日有食之”日期的选择就有更大余地。再考虑“助葬于巷党之事”以及那时孔子对礼仪的掌握还不是很充分,则老聃来鲁国可能在孔子三四十岁时。

      下面是鲁昭公时曲阜食分0.3以上日食表(据张培瑜《中国先秦史历表》):

      《春秋》年 公元年月日 干支日 曲阜时分 食分 《春秋》日食记录以及张培瑜先生注

      昭十五 -526.04.18 丁巳 12:34 0.810 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昭十七 -524.08.21 甲戌 17:48 0.850 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十月癸酉朔食

      昭廿一 -520.06.10 壬午 10:48 0.540 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昭廿二 -519.11.23 癸酉 10:40 0.580 十有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昭廿四 -517.04.09 乙未 8:36 0.520 夏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昭卅一 -510.11.14 辛亥 9:58 0.600 十有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考虑上表,再考虑《春秋经》鲁昭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20年)之“(六月)王室乱《昭二十二年经》(10220006)”(王子朝之乱),此年就可能有周王室的属官流落鲁国,也赶得上同年“十有二月癸酉朔”的日食。当时孔子三十二岁,虽然他自己已收了些学生,在礼仪方面应该还得做老聃的学生,而且孔子好学还每事问,认为“三人行必有我师”,能有这样的老师自然求之不得。

      当然,如钱穆先生所言,这里的老聃显然不是著《道德经》的那位老子,两位的观点与风格都大相径庭。而且钱穆先生还推测至少有三位不同身份的老子,被史迁混而为一。但既然可有三位,亦不妨有第四位,这里的老聃与下面钱先生提到的那三位的任一位似都无法重合。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国学导航:

      今综述上陈,则战国言老子,大略可指者,凡得三人。一曰老莱子,即《论语》荷篠丈人,为孔子南游所值。二曰太史儋,其人在周烈王时,为周室史官,西入秦见秦献公。三曰詹何,为楚人,与环渊、公子牟、宋玉等并世。自以老莱子误太史儋,然后孔子所值之丈人,遂一变而为王室之史官。自以环渊误关令尹,然后太史儋出关入秦,遂有人强之著书。夫《论语》之丈人,已为神龙出没,一鳞片爪,不可把摸。太史儋以神谶著,詹何以前识名,益复荒诞。今以三人传说,混而归之一身,又为之粉饰焉,则宜其去实益远。今为分别条理,则孔子所见者,乃南方芸草之老人,神其事者由庄周。出关游秦者,乃周室史官儋,而神其事者属秦人。著书谈道,列名百家者,乃楚人詹何,而神其事者,则为晚周之小书俗说。其混而为一人,合而为一传,则始《史记》。而其牵而益远,以老子上跻尧舜,下及商初,则人知其妄,可勿深论也。

      下面是孔子见老子汉画像石拓片,图片出自刘疆《在古代,大人小孩都痴迷“芭比娃娃”,还爱玩升官桌游》天眼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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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元前522年,鲁昭公二十年,孔子30岁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珍藏本)》的原文摘录豆瓣读书-全年犯困:

      考《左传》昭公二十年,“卫齐豹杀孟絷,宗鲁死之。琴张将往弔,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女何弔焉?”时孔子年三十,琴张盖已从游。孔子自称三十而立,其收徒设教,或者亦始于是时耶?

      桥:孔子似当在三十岁之前已离开季家。所谓三十而立,立者,自立成功也,《海昏侯墓衣镜文》云孔子三十行教,是孔子那时已成功收到足够的徒弟,可以养活家庭了。且作为“民”,孔子家应该也有一定收入,不知是怎样体现,也许是分拨某块田地的收成,或者每年分配一定粮食。但“民”也要承担赋的义务,在征召时得出人加入军队。孔子哥哥腿有残疾,孔子家族这一段应征的领头人就得是孔子,前几年他就应被征发过。

      钱穆《孔子传》:

      孔子少年出仕,可考者仅知其曾为委吏与乘田,其历时殆不久。孔子年过三十,殆即退出仕途,在家授徒设教,至是孔子乃成为一教育家。其学既非当时一般士人之所谓学,其教亦非当时一般士人之所为教,于是孔子遂成为中国历史上特立新创的第一个以教导为人大道为职业的教育家。后世尊之曰:“至圣先师”。

      桥:这三十而立,立起来的不仅是孔子自身,也立起了新的教育方向:为私家培养人才,为陪臣执国政添砖加瓦,这与当时社会环境的变化是相辅相成的。

      下面是布衣孔子三十而立像,图片出自李木生《孔子的青年时代》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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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愚以为还是应该有一幅孔子执干戈像,所谓执干戈以卫社稷,孔子也应是多次亲身践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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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元前524年,鲁昭公十八年,孔子28岁

      桥:此年孔子独子伯鱼(孔鲤)八岁。

      《论语》: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季氏第十六》)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阳货第十七》)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阳货第十七》)

      《孔子家语》:

      孔子谓伯鱼曰:“鲤乎,吾闻可以与人终日不倦者,其唯学焉。其容体不足观也,其勇力不足惮也,其先祖不足称也,其族姓不足道也。终而有大名,以显闻四方,流声后裔者,岂非学之效也。故君子不可以不学。其容不可以不饬,不饬无类,无类失亲,失亲不忠,不忠失礼,礼以忠信为本失礼不立。非礼则无以立夫远而有光者,饬也;近而愈明者,学也。譬之污池,水潦注焉,萑苇生焉,虽或以观之,孰知其源乎。”

      桥:

      孔鲤自身没什么建树,但他生了个好儿子,也是独子,叫孔伋,字子思。儒家经典《中庸》就出自子思。

      下面是书法家孙晓云所书《中庸》之第一页,图片出自《著名书法家孙晓云书国学经典《中庸》》书法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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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诗》在当时社会生活中有相当大的文化意义与实用意义,孔子非常重视,可见下面几条《论语》: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为政第二》)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八佾第三》)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第八》)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子路第十三》)

      通宝推:大眼,
    • 公元前525年,鲁昭公十七年,孔子27岁

      钱穆《孔子传》:

      《左传》昭公十七年秋,郯子来朝,昭子问少皞氏官名云云,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是岁孔子年二十七,其时必已出仕,故能见异国之君。故知孔子出仕当在此前。

      《昭十七年传》:

      秋,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皞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黄帝氏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適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鴡鸠氏,司马也;鸤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10170301)

      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官学在四夷’,犹信。”(10170302)

      下面是战国《人物龙凤图》摹本,出自阿山的诗和远方《动态知识接力赛第二期##十一月周周记》上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p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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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是大汶口文化大口尊,2018泰安市宁阳县于庄东南遗址出土。口径 32、高 62 厘米。一侧口沿下部有组合式刻划符号(或称为“图像文字”),与安徽蒙城尉迟寺尊上的刻划符号一般无二。这组符号由三部分组成:上边是一轮“太阳”,下边是一座高“山”,中间为一展翅翱翔、奔向太阳的飞鸟,将其认定为“日鸟山”文字合体。图片及解释文字出自杨阳-郭俊峰《文物中的东夷文化符号—济南市考古研究所藏鸟形纹饰欣赏》收藏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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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愚以为孔子见郯子学古官事应是因其有了博学的名声、使郯子愿与其交流、而以私人身份进行的,不必仕于鲁公。此时大国之君的排场亦仅为“二执戈者前”(《昭元年传》(10010103)),郯子小国之君,不必不与“民”有交道。且从《左传》的叙述看,郯子同样是对相关学问感兴趣的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孔子这博学的名声,也是他两年后就能开办私学的前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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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元前528年,鲁昭公十四年,孔子24岁

      《昭十二年经》:冬十月,公子慭出奔齐。(10120008)

      《昭十二年传》:

      季平子立,而不礼于南蒯。南蒯谓子仲:“吾出季氏,而归其室于公,子更其位,我以费为公臣。”子仲许之。南蒯语叔仲穆子,且告之故。(10121001)

      季悼子之卒也,叔孙昭子以再命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構二家,谓平子曰:“三命踰父兄,非礼也。”平子曰:“然。”故使昭子。昭子曰:“叔孙氏有家祸,杀適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祸以毙之,则闻命矣。若不废君命,则固有著矣。”昭子朝,而命吏曰:“婼将与季氏讼,书辞无颇。”季孙惧,而归罪于叔仲子。故叔仲小、南蒯、公子慭谋季氏。慭告公,而遂从公如晋。南蒯惧不克,以费叛如齐。子仲还,及卫,闻乱,逃介而先。及郊,闻费叛,遂奔齐。(10121002)

      南蒯之将叛也,其乡人或知之,过之而叹,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有人矣哉!”南蒯枚筮之,遇《坤》(000000)之《比》(000010)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彊(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黄,中之色也;裳,下之饰也;元,善之长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饰;事不善,不得其极。外内倡和为忠,率事以信为共,供养三德为善,非此三者弗当。且夫《易》,不可以占险,将何事也?且可饰乎?中美能黄,上美为元,下美则裳,参成可筮。犹有阙也,筮虽吉,未也。”(10121003)

      下面是《坤》之《比》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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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适费,饮乡人酒。乡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杞(qǐ)乎!从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邻者耻乎!已(yǐ)乎已乎!非吾党之士乎!”(10121004)

      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闻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谓小待政于朝,曰:“吾不为怨府。”(10121005)

      《昭十三年经》:十有三年春,叔弓帅师围费。(10130001)

      《昭十三年传》:

      十三年春,叔弓围费,弗克,败焉。平子怒,令见费人执之,以为囚俘。冶区夫曰:“非也。若见费人,寒者衣之,饥者食之,为之令主,而共其乏困,费来如归,南氏亡矣。民将叛之,谁与居邑?若惮之以威,惧之以怒,民疾而叛,为之聚也。若诸侯皆然,费人无归,不亲南氏,将焉入矣?”平子从之,费人叛南氏。(10130101)

      《昭十四年传》:

      南蒯之将叛也,盟费人。司徒老祁、虑癸伪废疾,使请于南蒯曰:“臣愿受盟而疾兴。若以君灵不死,请待间而盟。”许之。二子因民之欲叛也,请朝众而盟。遂劫南蒯曰:“群臣不忘其君,畏子以及今,三年听命矣。子若弗图,费人不忍其君,将不能畏子矣。子何所不逞欲?请送子。”请期五日。遂奔齐。侍饮酒于景公。公曰:“叛夫!”对曰:“臣欲张公室也。”子韩-皙曰:“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司徒老祁、虑癸来归费,齐侯使鲍文子致之。(10140201)

      桥:如上面《春秋经》和《左传》所载,鲁国这两年发生了南蒯的叛乱(之前鲁昭公、公子慭曾与南蒯共同密谋政变,公子慭地位且高于南蒯,但他早早就逃走,至叛乱时实际指挥者是南蒯。),这是家臣对家主的反叛,却有维护公室的背景。但孔子经过思考还是赞成了“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的观点,选择要维护旧有家族政治的框架。

      《昭十四年传》:

      晋-邢侯与雍子争鄐田,久而无成。士景伯如楚,叔鱼摄理。韩宣子命断旧狱,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蔽罪邢侯。邢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宣子问其罪于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买直;鲋也鬻狱;邢侯专杀,其罪一也。己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败官为墨,杀人不忌为贼。·夏书·曰,‘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请从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与叔鱼于市。(10140701)

      仲尼曰:“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恶,不为末减。曰义也夫,可谓直矣!平丘之会,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暴。归鲁-季孙,称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杀亲益荣,犹义也夫!”(10140702)

      桥:上面最后两条《左传》说的就是本年的事,而其中孔子的话很有点教师的味儿,不知是不是此时说的。

      《论语·八佾第三》: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钱穆《孔子传》:

      此事不知在何年?然亦必已出仕,故得入太庙充助祭之役。见称曰“鄹人之子”者,其时尚年少,当必在三十前。然其时孔子已以知礼知名,故或人讥之。“是礼也”,应为反问辞。孔子听或人之言,反问说:“即此便是礼吗?(桥:似应译为“这就是礼啊”,杨伯峻先生即是这样译的。)”盖其时鲁太庙中多种种不合礼之礼。如三家之以雍彻,孔子曰:“雍之歌,何取于三家之堂?”(三)此乃明斥其非礼。但在孔子初入太庙时,年尚少,位尚卑,明知太庙中种种非礼,不便明斥,遂只装像不知一般,问此陈何器?此歌何诗?其意欲人因此反省,知此器不宜在此陈列,此诗不宜在此歌颂。特其辞若缓;而其意则峻。若仅是知得许多器物歌诗,习得许多礼乐仪式,徒以供当时贵族奢僭失礼之役使,此乃孔子所谓仅志于谷之小人儒。必当明得礼意,求能矫正当时贵族之种种奢僭非礼者,乃始得为君子儒。孔子十五志学,至其始出仕,已能有此情意,达此境界,此远与当时一般人所想像之所谓知礼不同,则宜乎招来或人之讥矣。

      《论语·公冶长第五》: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孔子家语·三恕》:

      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夫子问于守庙者,曰:“此谓何器?”对曰:“此盖为宥坐之器。”

      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至诫,故常置之于坐侧。”顾谓弟子曰:“试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叹曰:“呜呼!夫物恶有满而不覆哉?”

      下面是欹器示意图,出自影cec429《欹器的最早记载》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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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由于孔子这种“每事问”、“好学”的态度,使他在三十岁前就初步有了博学的名声。

      通宝推:多余6688,大眼,铁手,
    • 公元前532年,鲁昭公十年,孔子20岁

      《孔子家语》:

      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鱼赐孔子,荣君之贶,故因以名曰鲤,而字伯鱼,鱼年五十,先孔子卒。

      桥:

      亦依《孔子家语》,孔子夫人并官氏生孔鲤在公元前532年(鲁昭公十年)。

      又据杨朝明先生《孔子“出妻”说及相关问题》齐鲁学刊2009(02),p 010指出:

      考察前人关于孔子“出妻”之说的叙述,其实都是根据《礼记·檀弓上》的记载。其中说:

      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之。

      对此,孔颖达在《礼记正义》中的解释是:“时伯鱼母出,父在,为出母亦应十三月祥,十五月禫。言期而犹哭,则是祥后。祥外无哭,于时伯鱼在外哭,故夫子怪之,恨其甚也。”此是从伯鱼为母亲服丧的时间,确定伯鱼母被出,即肯定孔子曾经休妻。

      孔颖达这里所谓“伯鱼母出”应该就是孔子“出妻”的最早出处了。期,是古代丧服名称,指一年时间。这里的“期而犹哭”,是说伯鱼在为母亲服丧一年之后还没有除去丧服。

      但是,孔颖达所说是有严重问题的。《仪礼·丧服》中说:“……期者,父在为母,妻,出妻之子为母。”这里说的是“期”的三种情况:第一,母死,父在,为母期;第二,妻子死,丈夫为妻子期;第三,出妻之子为母期。《礼记·檀弓上》说“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显然是违背了第一种情况的丧制规定:母死,父在,为母期,过期则当除服。出母,期可无哭。伯鱼丧母,期而犹哭,忘却其父孔子仍然健在。故孔子责之,伯鱼遂及时改正。孔颖达显然是由此就联想到了“出妻之子为母期”,而忽略了“父在为母”的第一种情况。

      那么,为什么不是第三种情况?为什么不是伯鱼以“出妻之子”的身份为母亲服丧?因为《仪礼·丧服》在上述引文之后,接着还有“出妻之子为父后者则为出母无服”的记载。所谓“出妻”,即被休之妻;所谓“出母”,乃是生身之母。如果被休的妻子去世,他们共同的儿子如果是丈夫的继承人,即使生身母亲去世,儿子也不能为之服丧一年。孔子只有伯鱼这一个儿子,伯鱼是孔子的继承人,他作为孔子之“后”没有任何问题。按照《仪礼·丧服》的规定,如果伯鱼母亲被“出”,伯鱼之母去世时,他是不能为母亲服丧的。这就是说,《仪礼·丧服》的规定证明,伯鱼在母亲死后“期而犹哭”的事实,不仅不能说明伯鱼之母曾经被“出”,反而应当是孔子未曾“出妻”的强有力证据。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珍藏本)》的原文摘录豆瓣读书-全年犯困:

      伯鱼之生,鲁昭公以鲤鱼赐。始仕通贽,君赐及之,故疑在是年。若以非此则不能自通于国君为说,而赐鱼之说非虚,则崔意与旧说,其可信之程度正相类耳。《左传》昭公十七年郯子来,时孔子年二十七。孔子仕定在此前,则似可信。

      桥:鲁昭之赐或是赐与孔子之家族甚至是遍赐各家的“民”,不必为孔子,亦不必仅为一家。

      《论语·阳货第十七》: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昭十年经》:秋七月,季孙意如、叔弓、仲孙貜帅师伐莒。(10100003)

      《昭十年传》:

      秋七月,平子伐莒(jǔ),取郠(gěng)。献俘,始用人于亳(bó)社。臧(zāng)武仲在齐,闻之,曰:“周公其不饗鲁祭乎!周公饗义,鲁无义。·诗·曰:‘德音孔昭,视民不佻(tiāo)。’佻之谓甚矣,而壹用之,将谁福哉?”(10100301)

      《昭十一年经》:大蒐于比蒲。(10110006)

      《昭十一年传》:

      五月,齊归薨,大蒐于比蒲,非礼也。(10110301)

      桥:以上《春秋经》和《左传》记录的“伐莒”及“大蒐于比蒲”,孔子也许就在军中。

    • 公元前533年,鲁昭公九年,孔子19岁

      桥:孔子夫人为并官氏,或有称为幵官氏、亓官氏、乃至上官氏者,应都是讹误。

      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摘钞卷三·孔氏祖庭广记》读秀学术搜索:

      予尝据汉、宋、元诸石刻,证圣妃(孔子夫人)当为并官氏,今检《东家杂记》及此书,并官氏屡见,无有作“幵”字者,乃知宋、元刻本之可宝。自明人刻《家语》,妄改为“幵”,沿讹三百余载,良可喟也!

      陈直《史记新证》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04,第103页:

      直按:丌官氏当为并官氏之误字。漢韓勑修孔廟禮器碑,及“并官武”印(見小滄浪筆談),皆作并官氏可证。

      下面是《礼器碑》碑阳拓片,图片出自中国智慧工程研究院书法教育工作委员会《汉隶名碑《礼器碑》简介及高清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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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是《礼器碑》拓片局部,图片出自《礼器碑》》读秀学术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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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依《孔子家语》,孔子娶并官氏在公元前533年(鲁昭公九年)。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珍藏本)》的原文摘录豆瓣读书-全年犯困:

      旧说定孔子始仕年二十者,由《索隐》引《家语》孔子年十九娶於宋之上官氏,一岁而生伯鱼。

      桥:又《路史》云“(并官氏)宋微子之后”,这说明孔子与夫人并官氏出自同一个祖先,当然也同属“子”这个“姓”族,也就是说,孔子的婚姻违背了当时“同姓不婚”的习俗。不过对于孔子所属“子”这个“姓”族而言,他们早先并没有这个习俗,但后来占统治地位的“姬”那个“姓”族大力提倡这个习俗,于是成为中原地区大家都得遵守的规则。《论语》中就有孔老先生忽略了“同姓不婚”规则的记载:

      《论语·述而第七》: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昭九年经》:冬,筑郎囿。(10090005)

      《昭九年传》:

      冬,筑郎囿(yòu)。书,时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孙昭子曰:“《诗》曰:‘经始勿亟(jí),庶民子来。’焉用速成,其以剿(jiǎo)民也?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10090701)

      桥:以上《春秋经》和《左传》记录的此年“筑郎囿”,孔子作为“民”可能也参加了,应在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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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元前535年,鲁昭公七年,孔子17岁

      《孔子世家》:

      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注:索隐有本作“委吏”。按:赵岐曰“委吏,主委积仓库之吏”。)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由是为司空。已而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闲,于是反鲁。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桥:《论语》中云:“三年学,不志于谷,不易得也。”,孔子大概在母亲死后第三年、十七岁时成为季氏家臣,《孔子世家》“孔子年十七”云云,或即指此事。钱穆先生亦认为孔子作过季家家臣。于是孔夫子自云“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论语·子罕第九》)。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国学导航:

      孔子先见景公,自不必为家臣以求通,《史》说矛盾固矣。然梁氏既疑鲁昭二十年景公未尝入鲁,又引此以驳孔子为家臣,则亦进退失据。崔述亦疑孔子无为家臣事。然孔子弟子为家臣者多矣,孔子不之禁,则孔子不耻为家臣也。且委吏乘田,独非家臣乎?此等俱难详考,不得輙以‘孔子而如是乎’之说为定。

      桥:孔子是由于哥哥还在,无法成为公臣,只好去作季氏家臣。而孔子之“志于学”,让他在所从事的工作中都能脱颖而出,却无法改变他卑微的身份,这也是他后来决心要自立以授徒为生的动因之一吧。孔子这也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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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元前537年,鲁昭公五年,孔子15岁

      《孔子世家》: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母讳之也。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孔子母死,乃殡五父之衢,盖其慎也。郰人輓父之母诲孔子父墓,然后往合葬于防焉。

      《礼记·檀弓上第三》:

      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殡于五父之衢。人之见之者,皆以为葬也。其慎也,盖殡也。问于郰曼父之母,然后得合葬于防。

      钱穆《孔子传》:

      孔子母死,亦不知其年。或云:孔子二十四岁母卒,不可信。《史记·孔子世家》记孔子母卒在孔子十七岁前,当是。

      桥:

      孔子母亲去世时也就三十出头。

      《论语》记孔子之语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此当与其母去世有关。其母去世后,孔子脱离颜氏族回到其兄孟皮为家长的自家家族。虽然“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但郑重其事“志于学”当就在此公元前537年(鲁昭公五年)前后。

      孔子料理其母丧事,又将母亲与父合葬,必然会与其兄孟皮打交道,其后也难以再居住于颜氏族中,这也是孔子之后回归族中依兄而居的契机与理由吧。

      《礼记·檀弓上第三》:

      孔子既得合葬于防,曰:“吾闻之:古也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人也,不可以弗识也。”于是封之,崇四尺。

      孔子先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焉曰:“尔来何迟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

      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

      钱穆《孔子传》:

      父母之丧满一年为小祥,满两年为大祥,皆有祭。此当指母卒大祥之祭。时孔子尚在少年,然已礼乐斯须不去身。此见孔子十五志学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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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礼记的这两段都没明白是想说啥

        孔子先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焉曰:“尔来何迟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

        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

        “吾闻之:古也墓而不坟”

        “吾闻之:古不修墓。”

        这两句似乎有点矛盾,古时候到底修不修墓?还是前一个墓其实是动词,埋葬的意思,后一句里的墓是名词,是说古时候埋葬了但不修坟头?

        这句是说孔子后悔给父母葬处封土了是吗?还是要说孔子很孝,很久之后有了门人后还惦记着自己父母坟墓的事情?

        “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

        是说孔子遵守礼法,5天的时候即使弹琴也不奏出声音;10天的时候才恢复,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会是说孔子学古琴演奏学得快,5天还没学明白呢,10天已经大成了吧?

        有空帮解下惑,见笑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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