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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我经历的改开前后的农村生活 -- 老实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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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这点深有同感

        改开后村子里公序良俗败坏了,有钱有人最好再有几年监狱的经历,那你绝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牛人!过去邻里纠纷谁敢站街上骂人,动手伤人啊,一村人的理论你就受不了,十里八乡你要有了臭名,你自己,家人都难做,儿女都不好成亲!

        以前大家还是挺在乎名声的,如果有人太过分,自己家人这一关就过不去。后来一进宫二进宫,都成了“有宫之臣”了,除非政府有人,否则没人惹得起(我们村有个无期徒刑出来后想惹我们家,因为我妹妹在市里做官,没惹动,我们也不敢惹他)。

        我以前写过一个例子:

        我们村有一个刁民,不事劳动,偷鸡摸狗。这个刁民身高不足1米5,又瘦又小,他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什么呢?不是能打,是能挨。他的养父(他是从孤儿院抱的),曾亲口跟我说,当年民兵用带铁扣的鞭子抽他,鞭鞭见血,挨打的时候跪地讨饶,挨完打照旧。

        等我记事的时候,风向就变了,改成他讹政府了。计划生育搞得最狠的时候,他最起码有3个孩子,还卖过至少1个孩子,但是政府就是不敢管。副乡长带着人马杀气腾腾下乡执法的时候,别的超生户望风而逃,他一个劲往上凑近乎,“x乡长,要不到我家看看?”副乡长赶紧掏包烟塞给他,“爷们,快一边凉快去。”

        他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首先还是能挨。他没有大错,你不能杀他。抓了他也关不几天,在里面老老实实挨揍,出来变本加厉给你惹麻烦。

        其次是能闹。乡干部、派出所所长教导员的老底他都门清,这些人工资几何,老婆干什么,谁在哪儿有房子,谁在外面搞哪个女人,谁在哪个私企占股份......你抓他的时候他拼命嚷嚷,你把他放出来他更是走街串巷到处宣扬。(其实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是绝大多数人不敢嚷嚷)

        第三,就是每次抓他都被村民围攻。按说这么个偷鸡摸狗、骚扰乡邻的家伙,政府抓他,村民应该拍手称快才对,为什么帮他对抗政府呢?隔壁脊梁硬老哥提到“干部带着二流子们组成的打手队上门抢提留款,拿不出来就扒粮食,拉细软。真有被政府上门抢钱逼死的农民”

        其实政府敛财的明目很多。具体不多说了,举个例子:我小姨初一辍学学缝纫,出师后借钱买了个缝纫机。结果没两年,税务所上门收20块钱的缝纫机费。我小姨靠缝纫机能挣两毛钱,但不是开门经营,和在家编草帽算一个性质,是副业,根本没有交费的理由。再说了,就算收也是营业费,缝纫机费算什么费?原因其实很简单:编草帽的不交钱他没辙,做缝纫的不交钱他可以拉缝纫机。

        其实乡政府、派出所、工商税务、水利站,甚至包括医院,在老百姓眼里,统统是“公家”。你被任何一个部门欺负过,都会把帐算到“公家”的头上。这样算来,被“公家”欺负过的人,可比被刁民骚扰过的人多多了。这个时候刁民大声嚷嚷揭政府干部的短和政府欺压百姓的各种事实,你说围观的老百姓会不会趁机围攻执法人员?哪个村没有苦大仇深的?

        现如今,家里有个这样的,拉风的狠呢。

        通宝推:阴霾信仰,老老狐狸,
      • 家园 这句让我想起了农夫山泉

        “我当时只写了老人孩子都去修河堤”

        <纳米洞>不生产<模范>,我们只是<火红时代>的搬运工。

        这怕是文学的最高境界了。

      • 家园 京东运河人家重情义重互助重文化且历来都有反抗压迫的传统。

        当然也有小部分区域专出流氓。

      • 家园 del

        del

        • del
          家园 不抬杠,祝您鸡年一切都顺心遂意
      • 家园 各个地方发展水平不同,差异是挺大的,我们那儿

        有赤脚医生、民办教师等,但不记得有积肥员、管水员……

        陈王回忆他们那儿已经有集体企业了,我们那儿还是农业为主,顶多就是“五匠”(石匠、木匠之类手艺人)。

        另外,人与人也不同。我们生产队长人很好,大队书记就差得多。

    • 家园 补充两条:

      化肥:一开始是氨水,有专用的黑色橡胶氨水袋,像一个大跳床;每个生产队还有氨水池,密封的,做的很工整。日本尿素袋子可以做衣服????

      卫生:小时吃过一种宝塔糖,驱蛔虫的。

      • 家园 同吃宝塔糖

        我生长在小城市里,小时候也吃宝塔糖,当时一直觉得有股怪味。

      • 家园 吃过宝塔糖的跟着握手
      • 家园 吃过宝塔糖的握手
      • 家园 可以,当时还比较紧俏!

        日本尿素袋子可以做衣服

        氨水是县氮肥厂生产的。大跃进前后,侯德榜他们搞了煤制合成氨、碳氨的工艺,6、70年代全国推广,建了一千多个小氮肥厂,基本上每个县都有。

        氨水使用不够方便,碳氨含氮量不高,效果比不上尿素,当时国产尿素很少,主要靠进口。

        尿素是比较金贵的,我们生产队长是不允许用到大田里去,主要是秧母田和最好的高产田才用,而且队长会盯着,控制用量。

        当时很少有化纤衣料(我们那儿不产棉花,的确良之类化纤布料虽然不需要布票,但供应很少),所以收集进口化肥包装袋做衣服,是一大福利。

        另外,我也吃过宝塔糖。

        通宝推:阴霾信仰,三笑,
        • 家园 宝塔糖来顶贴,真是年龄暴露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没这个东西了,我儿子小时候还有的,但是不普遍了。

          • 家园 这个我倒是在网上看过

            宝塔糖中那种驱虫成分是植物提取,这种植物是外来物种,国家组织引种成功后就定点在北方一个地方种植。

            后来,好像是不挣钱了,农民也就不种了。

            补一个,百度百科:宝塔糖

            “宝塔糖”对付的蛔虫是一种古老的人体寄生虫。在五十多年前的解放初期,蛔虫病在我国是一种城市与农村都大面积存在的非常普遍的疾病。

            这种专门用于驱除蛔虫的药剂是从菊科植物蛔蒿中提取的。一开始为片剂,后来,为了让小孩愉快地服药,加入一定比例的食糖后,制造为淡黄色、粉红色圆锥体的宝塔形状。人们便将这种驱蛔药称为宝塔糖。

            新中国成立的初期对药品的登记注册与监督管理尚未走上正轨。“宝塔糖”成了全国十几家制药工厂共同使用的专门用于驱除蛔虫的药品名称与商标名称合一的混合名称。

            蛔蒿这种耐寒冷的野外原生植物在植物学上又称“山道年蒿”,是北极圈内的特有的药用植物。我国生产“宝塔糖”的原料药剂一直是依靠从前苏联进口。

            1952年,作为前苏联的援华项目,我国从前苏联引进了蛔蒿种子试种。从前苏联引进的20克(可见种子的珍贵)蛔蒿种子平均分成四份,在公安人员的保护下护送到有试种任务的呼和浩特、大同、西安、潍坊等四个国营农场分别试种。惟有潍坊农场一家试种的蛔蒿宣告成功。为了保密起见,潍坊农场试种的蛔蒿对外宣称试种的是“一号除虫菊”。

            深井里藏了三瓶种子

            五十年代后期,潍坊农场不但为全国十几家制药企业提供“宝塔糖”生产原料,还有少量出口。淄博市一家知名药企,在1958年曾经一次建起40间烤房,供鲜蛔蒿植物茎叶的烘干。

            1960年~1962年,因遇到了大跃进饥荒的突然袭击,城乡以野菜充饥的群众多得很,蛔虫病在我国百姓群众中也呈现了急剧上升的状态。但为了确保粮食产量,潍坊农场蛔蒿的种植面积由8000多亩下降到500亩。

            提取设备是从当时的苏联引进,由于“宝塔糖”的提取原料的植物茎叶太少,大设备还不够“塞牙缝”,药厂拒绝收购蛔蒿。药材公司只好用再生麻袋装蛔蒿的办法进行露天码垛存放,结果烂掉了2000多公斤。

            后来,因使用了未经提炼的从古 巴进口的红砂糖,装驱蛔糖浆的瓶子是“大跃进”高潮期间当地一家工厂土法生产的产品,封口根本谈不上严密,致使3500公斤蛔蒿原料报废。

            1964年,潍坊农场遇上了连续40天的阴雨连绵天气,成片的蛔蒿因水涝而绝产,未能收获一粒蛔蒿种子。潍坊农场一位老同志有远见之明,利用密闭低温贮藏的土办法,在一口深井内保存了三瓶种子。1964年取出,发现有两瓶蛔蒿种子是活的。

            1965年,蛔蒿重新开始大面积推广种植。但“十年动乱”让“宝塔糖”遇上了灭顶之灾。眼看就要成熟的蛔蒿被“造反派”割得一塌糊涂。动乱过后,昌潍地区种植蛔蒿的土地面积又达到18000多亩,山东省内制药企业纷纷上马生产“宝塔糖”驱蛔药,驱蛔药市场一度饱和。

            1985年蛔蒿在全国绝种

            1979年,卫生部以及国家医药管理局推广全民服用“宝塔糖”驱蛔药。人们都想象不到,以后短短的两年内,“宝塔糖”和蛔蒿在我国竟然一下子绝迹。

            昌潍地区“宝塔糖”库存积压,终止了蛔蒿种植生产。1982年9月,卫生部和国家医药管理局对包括“宝塔糖”驱蛔药在内的127种药品与剂型予以淘汰。为了让原料蛔蒿不绝种,药材公司的一些老同志只好含泪将一些蛔蒿种子装入大瓶子里置入深井进行贮藏,但是这种贮藏的土办法时间一长,也只能枉然。

            淘汰一种药品的剂型不等于淘汰这种药品的提取原料,这是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但是,我国制药史上本来不应该发生的悲剧还是眼睁睁地发生了!

            在1985年发生的事情是令人们刻骨铭心的,这一年,全国各地求购驱蛔药提取原料蛔蒿的函件雪片般飞到了潍坊市药材公司。一些外地供销人员亲赴潍坊采购,带来了十分丰厚的条件。

            但是,当他们终于明白了蛔蒿在潍坊市乃至全国已经绝种的现实,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开。

            通宝推:桥上,三笑,伊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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