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偷走总统的灵魂（三十三） -- 史文恭

岁末时候，春田市的气温还比较宜人，午后的太阳勉强把温度维持在华氏60度左右，但风带来残冬的寒意和密歇根湖的潮气。文森特.赫博坐在摇椅上，看着院子里那棵梧桐剩下的干净的枝桠和地上的黄叶。他的夫人已经在三年前被慈悲的上帝收留，照顾89岁的他，是一个54岁黑人汤姆森大妈的工作。中午，大妈要回家拿一些衣物过来，留下老人在摇椅上继续长年养成的午睡习惯。

屋里静悄悄的，暖气却很足，除了空调轻微的嗡嗡声，就只剩下老人平缓的呼吸渐渐微弱。生命的光芒，像一个无法捕捉的精灵，就在这个平静的下午，悄无声息地告别了赫博。仁慈的上帝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结尾，安详而自然。直到夕阳照到吱吱嘎嘎的摇椅上时，人们才发现老人的离去。

如果老人不是天网最后仅存的创建者，他的死将是功德圆满的一个范例。不幸的是，距离伊利诺州1700公里之外，他的逝世成为一个多米诺骨牌轰塌的第一个触发点。

从天台下来，象一只耷拉着耳朵离家的狗，邓肯低着头闷闷地回他的办公室兼宿舍。——也许是总统太忙，无法接听电话，——他在心里重复地安慰自己，而多年心理学的训练尖刻地指出这是典型的自我安慰。——事实如此，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之前，他是一个人人尊敬的人工智能领域权威，现在，他成了山腹里面一个华丽的囚徒。——这个巨变并非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响应了总统的召唤，但回报是一个被掐断的电话。没有人在能这样挨了一记冰冷的耳光后，还能守住信念最后的栅栏。

沮丧和愤怒像是龙舌兰酒混入威士忌，邓肯用最大的毅力来克制心中不断翻滚的冲动，但奏效甚微，当回到办公室时，丝毫没有注意泰温上校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您回来了，——”泰温从他的椅子上站起，上下打量了一下，一眼就看出博士今天的异样。

“啊，上校——”邓肯刹那吓了一跳，“是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泰温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盯着博士的眼睛，反问到：“您没事吗，看起来您有些心烦意乱？我打扰您了？——”

“没有，没有，一切都好，”邓肯勉强振作起来，使劲搓搓手，朝泰温咧嘴笑了一下，“没事，在这儿能有什么事呢，有您保护着，——”

“哦，那就好，”泰温整整衣服，“没事就好，”他走了几步，几乎到了门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冲邓肯说到：

“刚接到的消息，春田市的那个老爷子死了。——”本来，下面还有一句的，但他惊讶地看到，这个消息像是一股电流击中了邓肯，对方顿时怔住，而邓肯无意中脱口而出的一句回复，同样也让泰温傻掉了。

“看来，是我们害了他了。”这句话象一个刚刚越狱的逃犯，在邓肯反应过来的那短的不能再短的一瞬前，撒腿就跑掉了。而当看到泰温脸上惊惧交杂的神情时，他才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错误，恨不得手里有根绳子能把那句话绑起拉回来吃进去，但它已经跑了，跑进了泰温的耳朵，跑进了他的脑子，跑进了他的心里，现在，它写满了上校的合不拢嘴的脸，

“博士，。。。”泰温有些结巴地说道，完成了下半截话——“老爷子是在家里自然死去的。我是小孩的时候，他就认识我，他和我爷爷是好朋友，老人的家人告诉我——他是在家里平静地死去的，——－”

“啊。。。。”这时轮到邓肯张大嘴巴了。瞬间他明白了自己对一个巧合造成了一个无可收回的误解，他不仅轻率，而且愚蠢，更重要的是，此刻，他连一个能说得过去的解释都没有，只能让嘴那么张着，希望在做完这个愕然的表情之前，泰温能够知趣的离去。

上校的确机警地反应过来，转身开门离开了。但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邓肯依然能清晰地感到留在房间里上校深深的怀疑和震惊。——他随即猜到，如果泰温把他的失言理解为赫博的死去是因为介入了天网更换系统的秘密，下一步，泰温必然想到，天网的系统更换，除了总统，邓肯，赫博之外，他也是一个知情人。——－赫博已经死了。那将对他将意味着什么？

退一步说，纵然证明赫博是自然死去，但邓肯的失言已经肯定地告诉了泰温，天网的系统更换后面，有足以让他灭口的秘密，或者至少，邓肯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天网的管理员认为自己有被灭口的危险时，天网的守备司令官是否要向上级汇报呢？如果他的上级（一般只能是白宫）知道了这个情况，又将如何处理呢？

想到这里，邓肯.伯克南已经满头大汗，全身发虚，他瘫坐在椅子里，听着心脏扑通扑通一声声跳着，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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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偷走总统的灵魂（五十）

因此，寄居在服务器里面的“人脑”必然是要失败的

泰温上校盯着着监控屏幕，邓肯博士像是刚从一场葬礼归来，脸色阴沉，步履缓慢。

他接到了白宫的电话，幕僚长史密斯用晦涩的语言提醒他‘注意博士的安全’，言外之意

就是一种带着尊敬的软禁，为此，当博士今天请假时，他不得不派了一个机灵的中士

便衣先去查看，确认是一次夫妻团聚，才放下心来。——－作为天网基地的长年驻守者，

他见过太多因为这份该诅咒的工作而破裂的伴侣了。

当然，邓肯对上校的关心毫无所知，他几乎依着惯性回到基地，脑子里完全被震惊和害怕

充满了。刚刚获得的信息和对信息的简单分析使他确认，包围他的陷阱，变得更深，更残忍

了，而且，陷阱的底部出现了一条邪恶的通道，那个通道也许意味着一个出口，但他一旦

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很明显，拉兹曼没有‘死绝’，但除了总统摩根，邓肯无法告诉其他人，否则，整个局面就

完全失控了。啼笑皆非的是，即使想通知当局，他连这个隐形的‘拉兹曼’是否存在都无法

证实，——原来的天网，已是一个恶魔的封印，无法冒风险将其打开。所有的证据和

那个嘶吼的原天网守护者狂妄的灵魂都在那里。——启动原来的系统，就意味着被拉兹曼

存放在世界各地美国政府和军队服务器里的种子，会苏醒、萌芽、和复活。不同的是，

这些复活的种子将会被一个愤怒的冤魂所驱使。——仅仅想象这个局面，

就让邓肯不寒而栗。

另一方面，总统暧昧的沉默鲜明地表示了他的态度，这种冰冷的沉默后面隐藏着一道刀锋的

寒光。历史的常识告诉人们，秘密的最好守护者就是死神。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后，邓肯

已经多次在噩梦里看到那个挥舞镰刀的黑袍先生了。

所以，当前的态势下，作为个体的邓肯，既无法对抗比他庞大的多的美国总统，也无法

从国会、法院那里获得可能的帮助，一个活着并保持缄默的替罪羊是他可能希冀的最好

的结果，他怎能去追踪或告发这个来自拉兹曼一方的讯息呢？

这个严酷的挤压逼着邓肯考虑另一条出路，那就是和拉兹曼合作。——在天网获得永生，

并了解人脑转化为电脑的秘密，对于国家而言是一个颠覆，但对于个体来说，是一个升华。

——拉兹曼已经证明了这个奇迹，现在，有足够的动力诱导他的皈依了。

约定的通讯方式，是在登陆那个邮箱后在发件箱里写一个草稿，并保存退出。另一个人将

看到并把回复写在草稿下面。邓肯在电脑前面坐了两分钟，手指在键盘上比划了很久，

迟迟不能落下，心里乱得象超级碗杯的大决赛场，无数声音在喧哗或喃喃自语。过了许久，

他霍地起身，出门，进电梯，到了山顶的露台。靠着窗户，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拿出手机

，拨打了总统的电话。在那一端，铃声响了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然后被掐断了。

（下一章）史文恭:【原创】偷走总统的灵魂（五十一）

• 【原创】偷走总统的灵魂（四十九）

“亲爱的！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儿？”

在发出回信的第四天，邓肯.伯克南接到了前妻的电话，后者用离婚后从未有过的亲密口吻告知，她已经按照他的要求，来天网基地和他会面了。——令邓肯震惊的远未止此，他的离婚律师发邮件给前妻，声称有一笔离婚前收入（据说是一笔申请通过的专利使用费）的50％打入了她的帐户，一共是68450美金，为了这笔横财，玛莎如邓肯可以想象的那样，飞奔而来。——确实，当这样一笔巨款到手时，没有人会去核对为什么，或者给律师打个电话，到帐通知比任何工具都简洁却有无比强大的说服力。

邓肯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劝说前妻，退还这笔来历不明的贿款，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冒发的邮件来自拉兹曼，但一则玛莎在激动之下几乎是不可能听劝的，二则他估计前妻过来时肯定会带来一些其他讯息，——毕竟，近7万多美金的邮费不会仅仅为了给他带来一个絮絮叨叨的前妻。

请了假，邓肯到了山下的小镇，进了那间镇里唯一的矮小的旅馆时，他看到玛莎化了妆，穿上了所有能显年轻的衣服，激动地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几乎跳了过来。这让邓肯马上有了戳穿这一骗局的冲动，但他的耐心得到了回报，在近十分钟的一段困难的会面时间后，前妻告诉他一个电话号码，说是离婚律师的。

找了一个借口，邓肯进了洗手间，拔出手机拨通了这个电话，铃声响了，不多久，一个年轻的声音应答了，————

“博士？希望玛莎女士没有带来过多的麻烦？”

“完全不是电子音——－”这是邓肯的第一反应，“这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拉兹曼——难道他有同伙？”

“您是？”

“啊，所罗门先生要我给您传个口信，他说如果您能把新的锁匠介绍给他的话，他会把原来那把钥匙的打造办法告诉您。——如您有兴趣，请联系这个邮箱，我已经短信给您了。”

电话到此断了，邓肯再次回拨，那边已经关机了。他出了洗手间，用手使劲擦擦脸，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迎上前妻期盼的目光，他摇摇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告诉玛莎，基地发生紧急情况，他需要马上回去，他们俩的事情以后再谈，——他很想提起那笔钱的事儿，但发现自己心里乱得无法说出口，只能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象逃跑一样离去了。

在电话的那一头，哈利.拉兹曼把手机的sim卡拿出来，扔进垃圾箱，换上了一张新卡。

他们购房的遭遇象洛杉矶的冬天一样，冷热杂陈，风云变幻。

所有的房产代理都在看到漂亮的新车和他们俩外乡人笨拙的举止后表现出非常的热情，但是，当发现哈利和塔莎都没有身份证明时，场面就尴尬的象小男孩误闯了女厕所。比较来说，主要的尴尬都落在哈利头上，因为塔莎对身份证明毫无概念，她在那座山上当大脚怪的日子称得上与生俱来，而哈利以及他脑里的拉兹曼就不得不经受那些房产经纪对他们的看法从暴发户到可疑分子的巨大转换了。——对此，拉兹曼的感受尤为深切，之前，在天网的日子，取得一个合法的身份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几下键盘敲击罢了。现在就不同了，他的信用卡，是特制的，因为其经费来源是总统的特别基金，该笔基金主要用于贿赂国外政府官员，特战部队秘密行动等，只要有总统和幕僚长的电子签证，五百万美元以下支出会在无法追溯来源的前提下转入一个合法账户。在杰克逊猝死的混乱期间，拉兹曼办妥了这件事。这让哈利和塔莎可以暂时栖身于洛杉矶的一个不错的酒店里。 但身份证明，原来的计划是等到安德森逃出基地后，整容完毕再来制作，否则可能被发现作伪。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乱了。哈利.拉兹曼不得不自己找解决的办法。

买房子仅仅是身份问题引发的第一个困难，而下面，还有他们的合法婚姻手续？孩子出生等等必将接踵而至的，另一方面，哈利无法说服塔莎以一种‘黑人’的身份开始他们的新生活，实际上，他自己也不能接受。如果他不能在这个社会光明正大地活动，那就无法对天网的本身有任何帮助了。

在互联网时代，伪造一项身份证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根源上，或者说从天网那里才能保证不被发现，否则，从长期看，那是不可能的。

为了这个目的，哈利.拉兹曼在做好种种防追踪的措施后，谨慎地完成了上面的局，玛莎是一个很好的信使，他的冒险成功了，——但是对于邓肯博士，他的诱饵会赢得一份合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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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偷走总统的灵魂（四十八）

人们常说，“当你要想上牌桌的时候，兜里总要有一点筹码。”

杰克逊夫妇透露了他们的计划时，拉兹曼一眼就看到了，他上了‘牌桌’。希望先完成拉兹曼的‘附身’，说明了杰克逊对他技术的怀疑，安德森在霍普恩基地的出乎意料的表现给他印象很深，以至于他要拉兹曼象一个发明新药的医生一样，先以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但这对拉兹曼来说，是可以接受的，他也想这一次好好做一遍逆转换过程，看看到底上次安德森的失常是什么原因。可让他觉得上了“牌桌”的感觉不在于此，是当离开天网之后，杰克逊从他的俘虏变成了合作者，这种颠覆已经触及到拉兹曼这个控制狂的敏感区域了，他从来就不习惯和一个平等的合作者一起工作，而现在让他最担心的是，完成附身后的拉兹曼可能成为“在人间的”杰克逊的人质，观赏完多纳贝拉神父的遭遇后，他很清楚，冷血和残忍是杰克逊夫妇能力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他相信来到人间的自己的‘分身’是很难逃过这对老狐狸的手掌心的。——此外，他现在寄居在他们家的服务器上，这等于提供了一个让对方从物理上消灭自己的手段。

为了这些考虑，拉兹曼必须寻找他的筹码，一些致命的、能拿在手上哗啦作响的筹码。

天网基地， 苍白又明亮的照明下，邓肯蜷缩在椅子上，为了一封简简单单的家常信陷入了恐慌。邮件来自于他的前妻玛莎，象以前一样，玛莎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儿子凯伦家里的琐事，孙子索恩太淘气啊，孙女苏菲不爱运动啊等等，但又说到无论如何，孩子们还是很可爱，想念他们的爷爷。又说儿媳席琳最近来看望她，说凯伦一家准备搬家到德克萨斯来。

一切都那么感性，没有条理但令人温暖。这就是玛莎，典型的玛莎。——除了一点，她不会在周三晚上8点给他去信，因为那是她和那群老女人的读书会时间。－此外，玛莎和席琳之间的杯葛比得上法国人和德国人之间的世仇，即使凯伦一家真的要搬到德克萨斯，席琳宁死也不会征求婆婆的意见，更不用说登门拜访了。

所以，这是一封伪造的信，虽然里面关于他家庭的细节都是对的（除了婆媳那段），但它真正传递的信息是告诉邓肯，有人不仅在监视他的家庭，而且肆无忌惮地黑了前妻的邮箱，发信告诉他。

这让已在漩涡中的邓肯更加惶恐。之前自己身陷黑暗，现在，他听到黑暗里传来猛兽的脚步声，——此刻，如果能够，邓肯恨不得大声呼救，但在这个陌生的，并不自由的天网基地里，找谁呼救？谁又能帮得了他？

“只有静下心来，”沮丧的邓肯告诫自己，“唯一值得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他给自己鼓劲，认真地又看了一次邮件，他猜想，这封信是谁写得，——很明显，不可能来自总统摩根和他的随从，白宫现在恨不得把他象埃博拉病毒一样隔离的远远的，不会也不愿和他再多接触。——可除了白宫，还有谁呢？——在这个世界上，让邓肯倒霉的这个秘密只有白宫里的主人才知道，而其他的人，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来恐吓他啊？

“不，”——－最后一刻，邓肯的想象力救了他一把，的确，除了那位麻烦沾身的总统外，还有一个人可能会，也有能力发这封信。——那就是他的前任，拉兹曼.所罗门先生。“他没死！”

“他没死，肯定在什么地方，他留下了备份，——－”邓肯在心中大叫，这个解释串起了好几个问题，象一个多头的转接器，给他心中的郁闷吹开了一个口子。接着他的心思活动起来，——“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那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呢？无论如何，天网的控制权已经牢牢地掌控在美国政府的手里，离开了天网，拉兹曼又能带来什么危险呢？——－除非，他不是来威胁的，而是，来联络的？”

“是的，应该是来联络的，所有到天网的邮件都会经过审核，如果想要接触邓肯，通过他前妻的邮箱，可能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想通了这点，邓肯舒了一口气，——若猜得没错，那么，这件事情对他而言，并没有安全问题，需要考虑的是，是否要把这事情上报，设个圈套来抓住拉兹曼。——－或者，先确认是否是他，在试探他来信的目的？

十五分钟后，一封回信通过了天网基地的审核，发给玛莎。

“嗨，玛莎，

谢谢你带来的消息，这对于现在闭塞的我太及时了。你和席琳的关系还那么亲密，请代我问候他。对了，上个月我把家里的门锁换了，新的钥匙还没来得及给你配，需要的话就告诉我，我会通知锁匠的。

邓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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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偷走总统的灵魂（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