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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上等上的果子(续二――十五) -- 履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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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上等上的果子(续四)

      张作霖佚事(五)

      转眼之间,夏去秋来,大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这天的头晌午,张老嘎瘩正在菜园子里帮着干妈起胡萝卜,大车店的一个伙记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进院子就喊孙大婶。

      孙寡妇答应一声,接着问他慌慌张张地到底啥事儿。伙记回答说,大车店里一个住店车老板的牲口,架辕的“儿马子”趴下了,他是特意跑来请孙寡妇娘家兄弟去给牲口治病的。

      “儿马子”?“儿马子”是啥呀?呵呵,在俺们关东啊(其实全中国都差不多),最主贵的牲口就是马,马可是比牛哇、驴呀什么的金贵得多了,干起活儿来,不管是拉车、还是耕地,全离不开骡子马。马的用处大,咱们人呢,就格外的喜欢它。各种各样不同的马,咱中国人给它们起了不同的名称。

      从外表颜色上来说,红颜色的马,可不叫“红马”,那叫“枣骝马”或者“赤兔马”;白马呢,那叫“白龙马”;黄马呢,叫“黄骠马”;黑马呢,叫“铁青马”,再文雅一点,那叫“乌骓马”;此外呢,就连难看的杂毛马也有一个好名称,那叫“五花马”――想当年,李亚仙害了病,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惦记着要马板肠煮的汤来喝。郑元和一听,二话没说,立马就叫人把自个儿骑得那匹价值千金的“五花马”给杀了,取出马肠子来,给李亚仙熬汤喝。李亚仙端起汤碗,只喝了一口,就嫌腥气太重,不喝了。

      从马的性别上看呢,雌性的马可不能叫“母马”,这么叫太直截了当,太粗俗了,不含蓄不好听。那怎么叫呢?你得拐个弯儿,管她叫“骒马”。俺关东有句有点儿性别歧视的俗话,就叫做“骒马不能上阵”,讲得就是啊,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骏马,全都是雄性的马,公马,没有一匹是骒马。而雄性的马呢,那也不能叫“公马”,也有个专用的名字,那就叫“儿马子”。

      孙寡妇说:“哎呦,可真是不凑巧,俺兄弟在这住了有一阵子了,前儿个才走。啊对了,牲口有病,咱屯子不是有李兽医先儿吗?怎么不去请?”

      伙记说:“要不咋说不巧呢,李兽医先儿昨儿个出远门了。”

      孙寡妇说:“这可不是饥荒吗?”

      张老嘎瘩听到这,直起了身子,把手里的铁叉子朝地上一扔,说道:“干妈,要不儿子去瞧瞧去?”

      孙寡妇听了,就说:“行啊,去吧。稳当点儿,别冒冒失失的。”

      伙记一听,张老嘎瘩要去,就问:“你去?起你的胡萝卜吧。你去,你干啥去呀?”

      张老嘎瘩嘴一撇,说:“你说干啥去?去看看热闹还不行吗?”

      张老嘎瘩跟着伙记,回到了大车店。一进院子,就看见那头得病的铁青“儿马子”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马的主人――赶车的老板儿呢,蹲在一旁,双手抱住自个儿的脑袋,正在犯愁呢。

      大车店掌柜的一看伙记回来了,连忙过来问话:“你咋自个儿跑回来了,你请的兽医先儿呢?”

      伙记说:“别提了,我到了孙寡妇家,一问才知道,兽医先儿前儿个就走了,你说别扭不?”

      大车店掌柜的一听,双手一拍巴掌,“啧啧,这也太他妈不凑巧了。”转身对车老板儿说道:“赵老板儿啊,没法子啊,该着你破财。你也别太上火了,我看啊,趁着牲口还有口气儿,赶紧送‘烧锅’去,还能捞回几斤马肉钱。”

      就在掌柜的说话这工夫呢,张老嘎瘩走到了铁青马的跟前儿。就见铁青马的肚子高高地胀起来,胀得像一面鼓,张老嘎瘩用手在马肚子上轻轻拍了拍,“嘭嘭”直响。张老嘎瘩再转到马前边儿,就见儿马子的脑袋无力地耷啦在地上,马的眼睛半睁半闭着,马嘴里呢,顺着牙花子往出淌口水。

      张老嘎瘩看完了,说:“嗯哪,是病得不轻,不过,还有救,要不我给你治治吧。”

      大车店掌柜的说:“你治?拉JB倒吧,这兔子要是能架辕,也没人去买大骡子大马了。你给治?张老嘎瘩,你行不?”

      张老嘎瘩说:“掌柜的,今年我跟我老舅学兽医,学了有大半年。不敢说十拿九稳,可今儿个这‘儿马子’的病,却是八九不离十,我心里有数。”

      大车店掌柜的说:“你说你能治,你到是先说说,这牲口得的是啥病?”

      张老嘎瘩说:“这儿马子耷啦着脑袋没精打采的,顺着牙花子淌口水,肚子又胀得跟鼓似的,一拍‘嘭嘭’响――这是牲口吃料吃急了,又着了点凉,没消化好,得了绞肠莎了。”

      绞肠莎是啥病啊?这绞肠莎呀,学名就叫肠梗阻,是骡子马等大牲口比较常见的一种病。

      车老板儿一听,张老嘎瘩说的像模似样的,急忙问道:“怎么,你肯定?肯定是绞肠莎?你能治?”

      张老嘎瘩说:“对!能!不过呢,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这牲口的病呢,可有点让你老给耽搁了,你昨儿个就该找兽医。我呢,治治看,治好了,你也别太高兴;真要是治不好,你老可也别埋怨我,行不?”

      车老板儿说:“还埋怨啥,俗话都说,‘死马儿当做活马儿医’,你要是能治给好,还说啥?就是治不好,也不过是送‘烧锅’送晚一会儿。你只管看着办吧。”

      “行,有你老这话儿,我就伸手了。”

      张老嘎瘩说着,提起挂在门后边的“柳罐”,到井沿儿打回来一“柳罐”净水,倒在铜洗脸盆里;又去窗户台上取来装‘胰子’的碟子。张老嘎瘩把上身的夹袄和小褂脱下来,光着膀子,把右手,右胳膊,右肩膀子全洗了个干干净净。洗完了也不用手巾擦,甩巴甩巴,又抓起了“胰子”,把整个右手右胳膊,从手心到手背,从手指头尖到手腕子,小胳膊,胳膊肘子,大胳膊,胳肢窝,肩膀头子,全都涂了个遍。

      潜水的阿朱听到这里,忍不住吐了个泡泡:“喂喂――等等儿,等等儿。说书的,‘胰子’?什么是‘胰子’?这‘胰子’到底是什么东东?”

      呵呵,不知道了吧?“胰子”就是猪的胰脏啊。早头老老年儿呀,俺关东人家过年杀猪的时候,猪肚子里的胰脏可不能随手扔了,得留着还有用呐。家里的媳妇儿们呀,事先都准备好了一个小碟子,放一边等着,留着装猪胰子的。当屠户给猪开膛破肚,取出猪胰子的时候,媳妇儿就手用小碟接住,留着。这猪胰子到底有啥用呢?呵呵,猪胰子退油,是留着洗手用的!平时呀,沾了油的手很难洗干净,可有了猪胰子呢,不管你手上蹭了多少油,拿猪胰子一抹,很容易就洗干净了。

      再往后呢,外国的肥皂传进中国来了,俺关东人就事儿就把肥皂叫成了“洋胰子”,叫多了呢,就把那个“洋”字给省了,光叫“胰子”了;大块儿的呢,就叫“大胰子”;管香皂呢,就叫“香胰子”。直到今天,别人家怎么叫俺就不知道了,俺们家呢,还管肥皂叫“胰子”。俺洗手的时候,一看肥皂不在跟前儿,就跟老母亲说:“妈,你就手把‘胰子’递给我。”

      闲言少叙,等手上抹完了猪胰子,张老嘎瘩转到了铁青马的屁股后头,蹲下来,把右手攥成个锥子形,然后,对着铁青马的粪门,把手伸了进去。

      手越往里插,就越觉得马肚子里头紧登登的。张老嘎瘩憋住劲儿,一条胳膊用力往里边插。一点儿一点儿的,张老嘎瘩的手腕子,小胳膊,胳膊肘子都插进了铁青马的粪门了。张老嘎瘩喘了喘气,铆足了力气,又插了老半天,终于把整条右胳膊全都插进了铁青马的肚子里。铁青马的肚肠子里边是又紧又热,张老嘎瘩呢,是半躺在铁青马的身上,肩膀头子紧紧地贴在铁青马的腚沟子,继续向前使劲儿,向前伸手。够啊,够啊,终于,张老嘎瘩右手中指指头尖儿,感觉到了一团硬得像石头似的粪团子。

      找到病根儿了,张老嘎瘩喘了两口气。然后,张老嘎瘩用右手中指的指甲尖,对着那团子硬粪,一点儿一点儿地抠了起来。堵在马肠子里的那团马粪可真他妈的硬啊,粪里头还夹杂着有草梗子,豆粒子,还有“沫沫几几”的碎沙子、碎石头子儿。张老嘎瘩的手指尖儿被这些夹杂着的杂物硌得生疼生疼的。抠哇抠哇,张老嘎瘩“费劲巴离”地抠了老半天,总算把那团堵住马肠子的硬粪团子给抠碎了。

      塞住马肠子的粪块抠碎了,张老嘎瘩开始往出抽手。手刚刚抽出粪门,还没容得张老嘎瘩躲闪一下,只听得“噗”的一声,铁青马肚子里满肚子的稀屎臭屁全都喷了出来,喷得张老嘎瘩满脸满头,整个上半身全是他妈的酱汤子似的臭马粪。在一旁看热闹的那伙子人,一看张老嘎瘩的狼狈相,忍不住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再看那匹‘儿马子’,本来呀,被一团硬粪堵住肠子,满肚子臭屁稀屎排不出来,哑吧牲口不会说不会讲,儿马子胀的那个难受劲儿,那就别提了。等到肚肠子顺畅了,拉干排净了,肚子里不再堵得慌了,也不再胀得慌了,那个舒坦劲儿啊,可也就别提了。本来在地上躺着的儿马子,一翻身,前腿跪了起来;后腿再一用力,从地上爬起来了。儿马子站起身来,用前蹄在地面上刨了刨,扬起脖子,高声嘶鸣起来。

      本来已经不抱任何指望的车老板儿一看,儿马子的病好了,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双手抱住铁青马的脖子,把脸贴到“儿马子”身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过了一会儿,车老板儿转身跑进屋子,从搭裢里取出了一吊铜钱。这吊铜钱,车老板儿双手捧着,递给了刚穿好衣服的张老嘎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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